(1) M城是一个并不富裕的北方小城,整个城市给人的感觉是还停留在某种落后的状态中,建筑参差不齐,道路坑坑洼洼,连柏油皮都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得群魔乱舞一般,零星的几幢高楼不协调地立在城中央,活脱脱地就是小学课本里那些高傲的大公鸡,真不知道这个城市的领导人成天都在忙些什么,是忙着去羡慕别的城市的美丽了,还是感觉反正这城市也就这样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 高洋,就是这个城市的一员,只不过他没有幸运地住进大公鸡的领域,他拥有的只是一套80平米的商品房,他家住在最高层七楼,他常常会站在落地玻璃的窗口向远处望去,对面正是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一股凉风吹过来,他闭上眼,然后就会感慨: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每到这个时候,一边忙活着的妻子听到就会回他一句:你又开始妄想症了?做梦都想住到人家对面那高楼里,你得问问你有那能力吗? 高洋背过头去瞪妻子一眼,然后狠狠地说:“妇道人家懂什么懂,自古圣贤多是怀才不遇,我是没遇到伯乐,一旦有一天我与伯乐撞上个满怀,你就等着过亮堂堂的好日子吧!” “嗯嗯嗯,我等着呢,一等就等了二十年了,怎么那伯乐老是与你擦肩而过啊?我倒不介意再等个二十年、三十年的,反正我都做好了等一辈子的准备。”妻子开开柜门儿,把刚叠好的衣服用力一扔就放了进去。 “你不要落井下石,不要门缝里瞧人把我看扁了,我告诉你,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证明?你拿什么给我证明?前几天你们学校要进行论文比赛,说死说活让你参加,要是获个一等奖什么的,能拿奖金不说,主要是能让同事们对你另眼相看啊!也不至于成天被人家说你又穷又酸。” “谁穷酸了?谁穷酸了?我是不屑于和他们同流合污,就他们那点水平,我只要稍一动笔杆子哪里还有他们出风头的机会。” “那你倒是动啊,你就会动嘴。” 和妻子一搭一句地吵吵了一会儿,高洋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他承认他吵不过妻子。这些年,他和妻子的关系倒也算和睦,但一逢到这个问题上她就得理不饶人似的。高洋感觉妻子太不了解他了,他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啊,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就没下过前十名,到了大学那更是佼佼者,不管是学校举行什么样的文学类的比赛,他都能稳稳地摘到奖,一度是公认的才子。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那也是热情澎湃,信心满满,心里有着伟大的目标,有着崇高的追求。可是好几年过去了,他还停留在高二的语文教师这个特定的职位上,同时进校的三个同学,一个成绩最差的被提升为了校长,另一个混得也是平平常常,和他似乎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他们俩人经常一起喝个小酒,发些小牢骚,悄悄骂几句“他妈的”“狗日的”,然后酩酊大醉地东倒西歪,吐一个稀里糊涂,最后踉踉跄跄回家,这也算种志同道合的发泄吧! 高洋和这位志同道合的同学加同事李江南关系一直很铁,李江南也可以算是高洋唯一知心的好朋友,他们经常相互安慰彼此受伤的心灵。
(2) 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高洋又约了李江南。 高洋说:“你看铁军那臭小子,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的成绩能抵过咱俩谁啊?可是现在,你看看,高楼住上了,名车买上了,最可气的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看到,我就恶心得想吐。” “就是啊,高洋啊,破校长有什么好的,咱不稀罕,咱现在过得也自在,不用操心闲事,吃饱了睡,睡好了吃,也惬意不是?”李江南像耙子一样的大手不停地从跟前的碟子里抓起花生米往嘴里喂着。 高洋端起杯子里的酒,脖子一仰,就一饮而尽了,然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唉,江南啊,不瞒你说,我现在看到那些人就讨厌得不行,看他们一个个怂样,成天跟在铁军屁股后面校长长校长短的,一副献媚的样子。铁军越是吩咐我做啥我越不做,我就把我的课上完了就没事,谁爱怎么着怎么着,看他欧阳铁军能把我怎么样。” 李江南抬起头,努力睁着他的眯缝小眼,咧着嘴直笑,然后用力捅了一下对面的高洋:“你牛,就你牛,也就你敢和铁军作对,我说那论文我都写了你咋就不写啊?你小子要写准能拿个一等奖。” “我才不写呢,我没那时间,没意思,一等奖有什么?不就几个破钱吗?哥我就算生活再不济也不至于潦倒成那样。” “其实也不是啊,反正就是几个字,没事写着玩呗,就当是一种生活调节。” “调节?想当年我为这工作也是尽心尽力,可最后呢?不入流的都升官发财了,我依然被人无视着,所以关于工作上的一切事情我都不再感兴趣,就这样活呗,过一天算一天,没意思。说起调节来,我这几年倒真的在做一件大事,那才是调节,等到真成了,就真的是激动人心”说完,高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诡异,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来。 李江南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响亮亮碰了一个酒水外溅,然后又是一饮而尽,还不停地嚷着:痛快,痛快! “高洋,你听说没有,咱那位做房地产发迹得不成样子的老同学张天来?” “什么?” “他出事了!” “啊?” 高洋手中的杯子顺手就滑落在地上跌了一个粉碎,他的眼睛睁得滚圆,嘴巴张得像要吃人,感觉地球像停止了运转一样,高洋被美丽地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好大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我说江南,你瞎说什么呢,我前两天还见他开着豪车搂着美女,得意得很哟!” 李江南四下瞅了瞅,然后附到高洋耳朵跟前,用他那只耙子一样的手遮住半个嘴巴,他压低了声音说:“犯事了,听说他卷了好多的工程款跑了,老婆孩子哭下头了,家里乱成了一团。“ 高洋又傻了,心里像猫抓着了一样,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咋那么苦呢?
(3)
张天来就住在高洋对面的高楼里,也就是像高傲的大公鸡的那片区域。 这些年,高洋没少朝那里望,妻子说他是向往住进那高楼里,可他自己最知道他是想看一出在那高楼里唱响的好戏,而且那导演必须是他自己。 高洋骑着他那辆黑色的电动摩托车一路飞快就来到了张天来的家。敲了敲门,没人应,再敲,还没人应,正当起身离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是张天来的老婆兰凤,虽然十多年不曾有过什么来往了,可因为当年张天来结婚的时候,他们一个班的同学都参加了,那个时候的张天来穷得一无所有,长得也五大三粗,脸黑唇厚的,却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标志媳妇,所以大家对他老婆印象极深。 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张天来就发迹了,越来越有钱,高洋就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他压根儿就看不起张天来,一个差等生,一个丑陋得像狗熊一样的人居然事业爱情全丰收,这不是在他高洋的心上扎刀子吗?高洋自认为他比那不起眼的张天来优秀一千倍一万倍。 兰凤撩了撩那些堵住眼睛的垂下来的头发,然后问:“请问你是?你找谁?”眼前的兰凤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但依稀还能看到那种漂亮女人的风韵,这让高洋不得不在心里又骂了一句:真他妈地暴殓天物,这臭小子哪来这么好的福气。 “哦,我是天来的老同学,你不记得我了吧?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可是闹过洞房的,我就在你们对面的家园小区。” “是吗?呵呵,我真不记得了,也不见你们来往的。” “嗯,天来是大老板了,我只是个穷酸教书匠,不敢打扰他呢。” “那,你今天来,有事吗?” “没,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和孩子还好吧?” 兰凤一听这话,就控制不住自己,她开始“呜呜”哭个不停。“那个该死的张天来,就把我们娘俩扔下不管了,债主天天找上门来逼我,公安局的人也老是来让我提供线索,可是鬼才知道他在哪里,他都快一个月没着家了,孩子现在吓得也不敢回家了,寄到了我爸妈家里……”兰凤像遇到了亲人一样还在不停地诉苦。 可此时的高洋脑子里却满是张天来,他在勾画着一副场景:张天来拖着狗熊一样笨重的身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对,就是那个黑色的公文包,高洋前天在街上远远瞅到他的时候他就是夹着那样一个包。他在慌慌张张得四处张望,头发乱得像一堆杂草,只不过他手里还不忘牵着一个打扮得像妖精一样的女人,高洋细瞅瞅也不是前天街上看到的那个啊,他直骂:狗日的,逃跑都不忘嫖,真滋润!高洋在极度愤慨的时候是允许自己说一些脏话的,反正也没人听到,不会破坏他在别人眼里那种高尚而庄严的形象。正骂着,突然听得“哐”一声把高洋吓得打了一个激凌,原来是张天来只顾张望了,没防着就撞路面的电线杆上了,这可真是做贼心虚啊!高洋正幸灾乐祸着,那妖精一样的女人突然扑了过去,从摔倒的张天来身边抢起了黑皮包就跑,边跑边浪笑,张天来气得坐地上直用胖嘟嘟的熊掌砸着自己的脑袋。看到这里,高洋真的乐得不行,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在笑什么?”还在一个劲儿哭诉的兰凤看着高洋这样子,气得横眉冷竖起来,她在哭,这个男人却在笑,她感觉他就是一个黑了心肠的家伙。 高洋一下回过神来,一脸尴尬,他也不知道他今天来这里到底是想要干嘛。看笑话?用以得到某种安慰?或是说是来证实李江南的话,他其实很矛盾,自己都看不透自己复杂的心情。
(4)
高洋浑身都感觉没有力气似的,他感觉日子一下子就又回到了从前空虚的状态,对什么都没了热情。 他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着刚刚考完试的卷子,翻到一个叫“冯振中”的学生的作文的时候,被里面一句话吸引了眼球:世界很大,我们的眼睛很小,总是装也装不下那些风景。 这让他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多么精辟的句子啊,想想那个时候的他能写出这样的字一大堆来,一直是被同学们追捧着,校园里的女生们对他青睐,暗恋他的想必是不胜枚举,他可是文学的宠儿。可一晃二十年教师生涯过去了,回头看看,曾经的风光消失殆尽,现在像样的一篇文章他都写不出来,留给他的也就是一些唉声叹气。眼看着头发也快白了,他还是父亲死的时候留下的那幢房子,早年那个干净利落的高洋早已不复存在,他感觉自己就是十足的灰头土脸样。 他天天在骂老天爷,可老天爷一句也没听到过,要不怎么这么些年了就没给过他一下答复? “高洋,晚上出去喝酒,走,现在去看王老师宿舍,听说她买回来一架钢琴,可漂亮了,以后咱们学校就有钢琴课了。”李江南一脸喜悦进来招呼着高洋。可高洋慢吞吞地告诉他:“我才懒得去呢,关我什么事,你们去吧。” 李江南左拉右拖也没能把他搞定,最后只能和办公室里另外几个老师一同去了。他伸了一个懒腰,从办公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点燃,不知道为什么张天来的影子又窜了出来。这些年这个影子像鬼一样长在了他的心里。他真心恨这个家伙。当听别人说他几乎一夜就发迹了时候,高洋抱着一种打死也不信的态度还和人家争得面红耳赤,心想就张天来那个熊样,他高洋都没混出个模样来,哪有张天来的份儿? 可是后来,人家是真的发了,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一下一下疼得打紧。为这个他纠结了大半年的时间,就是走不出这个困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他想不明白张天来有何德何能?上大学的时候老师没夸过他一次,而且他就是那种任劳任怨的角色,不管谁说什么,他只憨憨一笑了事,除了肯吃点苦他似乎再没有了什么啊!那个时候谁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丑陋不起眼的家伙。 那一段时间,他的心一会儿泛苦,一会儿泛酸,吃不下睡不香的,妻子还担心他得了什么病,硬拉去了医院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检查了一个通透,可什么事没有,健康指数正常得不得了。 后来,妻子是鸡汤、猪蹄地给他大补,生怕这顶天梁塌了,那就一家子全完了。可高洋心里的苦妻子不知道啊,就是看着他越来越对工作不热情了,成天搭拉着个脑袋没精打彩的,让人看了真的是心疼也不是,怪罪也不是。 “我说,老公啊,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有什么事你得和我说啊?这样天天没个精气神儿,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不公平啊!真的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你倒是说个明白啊!” “你说,那个猪一样的张天来凭什么就发迹成那样,住咱对面的富人区里开着豪车,搂着美女,听说外面还有别墅。我这一肚子的墨水全是废物吗?怎么至今就沦落到了这地步?还有啊,你说你发就发吧,离我远点,别刺激我,还住在眼皮子底下,这不存心来气我吗?” “原来是为这啊?你可真心眼儿小。” “什么叫心眼儿小啊?你感觉这生活公平吗?一个欧阳铁军都够我闹心了,再加上一个张天来,还是这角色,让我情何以堪?” “你咋不在自己身上找找毛病?这些年你认真工作过吗?就和那个什么的江南混在一起,以为我不知道啊?就知道埋怨别人,嫌这也不好,那也丢脸,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高洋就是听不进去妻子的话,他固执地认为老天爷真的不公平,好像事事都故意与他高洋做对,肯定是前辈子他欠了老天爷的债了,这一生来要他还,如此,他也就索性让老天爷折磨个够吧!又有什么可做的呢?做什么也是个失败,做什么也是个错。 为了这个,妻子没少给他讲大道理,没少劝他,可他扔给妻子一句:真烦!就和李江南又去喝酒,骂一会儿天王老子,发一会儿酒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校长欧阳铁军警告了他好几次,说如果他再对工作吊二郎当,校方将对他做出严重处理,可他一副誓死如归的样子,满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情,最后欧阳铁军也没有办法,只能不了了之,毕竟有同学的情份在那里放着。 后来有一天,他在街上偶遇了张天来,虽然他一直瞧不起这个爆发户,可面子逼在那里他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呀,这不是我们的大才子高洋吗?你这是去哪里啊?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吧?”张天来倒是热情,热情得满脸的横肉七上八下地像跳舞一样。看到他这个样子,高洋就有种想吐的欲望,他本来是一个俊俏的书生模样,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宽宽的额头,还有一张白皙的脸,可此时,他感觉他脸上的肌肉也在跟着张天来的横肉在跳,他很想说几句难听的话损一损他,不过噎了半天,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冷冷回了一句:哈,这也不是你家开的,要是你家哪天买下了,通知我一声。张天来并没有听出他的酸味来,还大笑着说:到时我要是买了下来,请你来做管理,好不好? 高洋待理不理地上上下下好一通地细看,一边看一边说:“我说天来啊!你小子能耐不小啊?不是上学时候那小样了是吧?这牛也吹得够响?”就是这一看,高洋发现张天来脖子上,手上,腕上全是金灿灿的黄啊!这家伙,哪来这么多钱?高洋心想这定是非抢即盗。 就从那次碰到张天来,高洋一下子变得精神了百倍,每日天不亮就起来,他看家里的摆设也一下子顺眼了,还常常夸一夸妻子的手艺,再者是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也风趣了不少,工作的热情也是涨了起来,见面和同事打招呼,开玩笑,下了班也是笑呵呵走出学校。 大家看到他这样,心里也舒服,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更轻松了。 总之,高洋一夜之间像被谁打了激素一样热情澎湃,每一天都高谈阔论,说古论今,可谓是将他肚子里点墨水挥发挥得淋漓尽致。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5)
“我说你每天下班不按时回家,干嘛去了?”高洋的妻子身上系了一条粉色碎花的围裙,波浪大卷的短发,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她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高洋开门进来了,一边换鞋一边嘴里嘟囔着: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些臭小子,个个就护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的。 妻子看他没反应,又重复问了一句:“你干嘛去了,这下班都好久了你才回来?” “我有事,你别问了。” “什么事啊?你天天有事?这段时间你没早回过,我给老王打电话,他说你天天按时下班,早就离开学校了。” “哎呀,你就别问了,我又不是去偷去抢,我在干一件大事,事成了告诉你。” 妻子将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出厨房,一脸的惊愕,她紧张地问道:“高洋啊,咱可是本分人,不能做出格的事情,你要干什么大事这么神秘?你踏踏实实上你的班,能有什么大事?” 高洋往床上一躺,感觉很累的样子,他在回想下班后去张天来工地上的事情,全然听不到妻子接下来说的是些什么。 他是经过了多方的渠道才打听到张天来工地的位置,又确定张天来这几天不在县城中,所以他一定要在那些下面的工作人员口里打听到一些什么,这一段时间他跑了许多的地方,可一直苦于没有半点进展。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一个疙瘩,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按说张天来身边的那几个女人在的夜总会他也去过了,只说是张天来经常去那里,可也不能说明问题啊,那几个女的又全是外地来的,也查不出个什么来,一个卖肉,一个给钱,就这么简单。 高洋抽了一支烟,缓缓的烟雾从眼前飘了起来,他扭转头看了看窗外,那幢高傲的楼房就冷冷地立在那里,那楼一直很安静,可高洋就是想在某一天那楼里出演一场热闹的大戏。他现在可是精神百倍,每一天总感觉时间不够用,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妻子过来捅了他一下,示意要吃饭了。他将烟头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狠狠掐灭,双手捂着脸用力揉搓了几下,感觉清醒了一些,然后一骨碌坐了起来,边趿拉拖鞋边问妻子:“我的那些报纸你没给扔吧?”妻子白了他一眼说:“没扔,那是您老人家的宝贝,我敢扔吗?”“是啊,你可不能扔,那里全是张天来的消息,说什么也得给我留着。” 妻子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拦在高洋跟前就说:“你最近做的事情是不是和张天来有关?你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高洋没有回话,妻子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她接着说:“你好好做你的工作不行吗?我以为这段时间你变好了,工作也认真了,还在心里乐着呢,没想到你是成天去搜人家的罪证,你有病啊你?人家发财关你什么事?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怎么这么多年来没见你对工作多上心过,现在对人家家的闲事就这么用了心,活脱脱一个战斗机。” 高洋把妻子一拔拉,然后自顾自朝厨房走去。反正他每天照样早出晚归,吃得下睡得香,日子过得斗志昂扬的,很是有激情。 要不怎么说,人活着就是活了个信念,张天来如今就是高洋生活的全部热情,是高洋的支撑啊!为了张天来,他都把丢失了很多年的聪明才干一点点全拾了回来。
(6)
本来好好的,可张天来怎么一下子就出事了,高洋一直没打听到是谁给他拉下马的。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高洋伟大的事业也随之中道崩殂了,他生活的重心一下子没了,生活留给他的又是一片迷茫。 高洋一下子老了许多,蔫着个脑袋唉声叹气的。 他上班必经的那个公园里的大爷大妈们在做着晨练,有的遛鸟,有的打太极,好不热闹,蓝蓝的天像水洗过一样,天上的白云一朵一朵,偶尔眼前穿过一丝凉凉的风,还有淡淡的花香,一路都有青翠的绿色相陪,这早晨的味道真好啊! 可高洋完全没有那份惬意享受这一切。 本来以前不高兴了,烦心了还可以和李江南去胡闹一翻,发泄一通。可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李江南吃了什么狗屎运,和一个长头发,尖鼻子的朋友合作了一桩生意,居然现在把老师的工作也辞了,听说那生意一下就火了。 他可不愿再和李江南一起混了,他看不起李江南那俗气样,一双耙子手还想折腾出一片锦锈河山?他就感觉李江南越来越像张天来,俗,俗不可耐! 高洋还在他的轨道中按照着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依然还是在愤懑中将自己的年轻与活力,甚至才干一点点地消磨掉了,他的世界是灰色的,可这灰色他认定了是老天的不公平,他也认为自己是个凡人,终究拗不过天,那就随便吧!得过且过,他要守着自己的清高过他自己的日子。他特别喜欢但丁的那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上班,下班,看电视,日子过得极其枯燥,很多时候他还在怀念张天来没出事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他过得十分充实,为了找到张天来的罪证,他可是绞尽脑汁,每天规划着该去哪里,到了地点还要想着法子如何能套出别人的话,他感觉那生活真够风生水起的,几年如一日的,累并快乐着。 可是现在,张天来跑了,后来又被抓了回来,本来这是他的终极目的,但他就是提不起半点兴奋来,相反他就感觉好像是心被挖空了一样的难受,难道他真的像妻子说的那样:有病?
(7) 好几年的时光一转眼就过去了,老同学欧阳铁军已经不在高洋所在的学校任职了,人家现在荣升到了教育局里。高洋还在他的高二班机械地工作着。 自己的孩子也结了婚,老爹生前留下的那套80平米的七楼他和妻子还住着,只是凑合着又给孩子们买了一套80平米的,他实在没有更多的钱再买大平米的,尽管他把对面那幢高楼望了大半辈子,楼旧了,他也没住进去。 妻子也依然会常常说他该多笑笑,别成天皱着个眉头像谁欠了他多少吊钱似的,可怎么说,他还是那样,生活过得没滋没味,实在是无趣。别说,妻子真的不错啊,这些年一直跟着他高洋风雨相随。 没事的时候,高洋还是会站在那个玻璃窗口前感慨一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8) 后来,某一天,高洋在别人口中又得知了另一位朋友意外发迹。于是,他好像一下子又年轻了,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就像那年他看到张天来手上,腕上,脖子上的那些金灿灿一样的黄颜色时的那份激动,那种快乐。他感觉自己终于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他每天行走在M城的陈旧街道上,心情和那些飞起的柏油皮一样舞动着按捺不住的兴奋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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