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滋味 [复制链接]

八月石竹

主楼

发表于 2016-6-7 12: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疯老爷子于 2016-6-7 14:10 编辑

你吃过雪吗？雪下了一夜。早晨起来，跑到院子里。掸去浮在上面的土沫和风刮来的柴草。把手插进雪里。掬一捧。雪吃起来沙沙的，有淡淡的尘土气息。沁人心脾。

你吃过长长的冰棍吗？那是唯有冬天才能买到的冰棍，因为唯有天气冷了，才能冻得上。冻在一种铁磨具里。一分钱一根。带着橘子汁的色彩和糖精直白的甜。冰棍托是一根粗糙的，带着树皮又长又直的小树枝。从小卖铺沿着墙根走回到姥姥家，丝丝哈哈边走边吃，一只手举着，换替着缩着手。到家里，吃完了。眼眶和眼珠都是冰凉的，一转动木木的，好像被冻住了。
你吃过一种叫酸不溜的草吗？它长在小河边，或是沟渠旁。叶子狭长对生，像是一双明媚的眼睛。叶片厚重，有一层淡淡的绒毛。上面布满深褐色的斑点。有一种草和它很相似，不易分辨，却并不酸。揪一片它的茎叶，放在嘴里，酸酸的滋味弥漫在舌尖。
你吃过薄荷的叶子吗？它散落在草丛里。还是我的一个同学教会我辨认薄荷。玩累了，没带水。就拨开草丛寻找薄荷。薄荷的叶子好清凉。吃了一直凉到心尖，不会再干涩口渴。
你吃过新漏的红薯粉，滴落下来的水凝成的小冰锥吗？老家漏红薯粉时总是冬天。早晨睡醒一觉，我们小孩子跑出屋门，就会看到平时晾晒衣服的铁丝上，晒满了粉。好像刚刚洗过了，又被寒风吹得冻僵的长头发。有着梦幻般的氛围。我们就会俯下身子，像对着水笼头喝水那样，去吃冰锥锥。像小猫一样，一点一点舔它，啃它。任它在舌尖融化。一股淀粉和冰混杂的淡淡土腥味，弥漫开来。
你吃过烤粉条吗？冬天的夜晚，守在炉火旁。揪几根长粉条，探着身子伸进炉火里。要是蜂窝煤炉子，就伸进蜂窝煤眼里。要眼疾手快的放进去。听到兹兹的声响，看到微黄的细细的圆粉条，沿着火舌愉快的膨胀蔓延，像是一条迅速爬行的蚯蚓。得赶紧拿出来。要不就烧到手了。粉条入口即化。带一点酥酥的温热和烟火淡淡的焦糊香。
你吃过水缸里的冰吗？经过一夜的严寒。揭开水缸盖。缸里冻了一圈冰。中间漾着微微的水光。好像栖息着鱼儿的小小湖泊。伸手进水缸。捞一块冰。冰厚厚的，握在手里，有着凌厉的角或是圆润的弧度。嘎蹦蹦，嘎蹦蹦的吃。特别清脆的声响。冰块突然在齿边一滑，在嘴里一骨碌，腮边出现一个鼓包。
你吃过酢浆草吗？它被妈妈种在小小的花盆里。花朵是淡淡的粉紫色。花瓣的边缘是方形的。那么端正的小花。我们也叫它夜合花。因为它白天开花，到了晚上，它的花瓣和叶子都会闭拢上。揪一茎小小的叶子或花朵，放进嘴里，轻轻的一嚼，酸酸的浆汁弥漫开来。让人忍不住微微闭上眼睛。
你吃过苦瓜的瓤吗？苦瓜在我的故乡叫做赖葡萄。它比市面上卖的苦瓜小。颜色也要清浅许多。苦瓜挂在篱笆上，长啊长的，却没人采摘。小时候也没记得吃过清炒苦瓜或是苦瓜蘸酱。一场雨过后的清晨，忽然，会有一个青青的苦瓜变成橙黄色，并且蹦裂开来。满腹的籽，被红色的瓤包裹着，像是再也无法裹藏的秘密，暴露在日光下。这就是所谓的赖葡萄了。吃一口那瓤，再也不苦了。甜甜的，绵软的甜。好像，柔软甜蜜的吻。
你喝过泼团吗？估计你没喝过。那得等红薯成熟了，碾成淀粉以后。我们小孩子去外面疯跑。回到家，口渴了，还饿。这时候老人家会给我们舀上几勺淀粉，用温水调开，用勺子搅匀。一边去取炉上的开水壶，泼在上面，继续搅拌，同时，放进一勺红糖。团，有红糖的甜，有炉火的暖，还有淀粉的香。喝完了，一头的汗，小棉袄也穿不住了。对于那时冀中的小孩子，真是上等的美味。
你吃过槐树花吗？还记得小时候，一个槐花盛开的五月天，我在路边的土坡上采了一大把槐树花。边走边吃。吃着清香的花瓣和花蕊，觉得自己像一只啄着花叶的小鸟。到家没多久，就生了疹子。妈妈说，是吃槐花吃的。我深信不疑，以至于以后好久都再也不敢吃。
你吃过苇坑边的杜梨吗？你吃过沙土里挖出的忘根吗？你吃过田野里的黑葡萄吗？你吃过串红的花芯吗？你吃过炒熟的黑粒粒的花椒籽吗？你吃过埋在柴草堆里烤熟的土豆吗？剥开皮，蘸上一点白砂糖。
有时，我会突然想吃，糖葫芦上高高的糖峰；想吃树熟的柿子，凑过去吃，啄一个小口，啜一兜的蜜糖；想吃烀红薯时锅底的红薯粘；想吃熬粥时锅边上的薄薄像是高粱饴糖皮一样的锅巴；想吃窝头，窝头眼里放一点黄酱，滴一滴香油；想吃办喜事馒头上的那个红点；想吃爸爸用筷子头给我粘起的一粒炸辣椒的籽，想吃姥姥颤抖着给我挑出的鱼眼珠；想吃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人，伴着一声巨响，崩出的爆米花，空气里都是那样的甜香味道，好像节日一样……
曾经的，馋丫头，长大了。现在似乎什么都能吃得到了，又似乎吃什么再也没有那么香。
我想，或许，是饥饿和贫乏，产生了最有创造力的食物还有那么旺盛的食欲。也或许，是因为味蕾在和我一起老去吧。
新年了，旧滋味。忘不了，那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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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货的温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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