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6-6-6 18:06 编辑
这是一条窄仄弯曲的巷子, 尽头一套两层楼的老居室,上下各一间,虽朝南,墙角下霉迹斑斑。天还不大热,大门敞着,一张木板床掀翻起,竖在墙边,有遮挡了墙上的电视。逍遥椅铺了绒垫,男人鼾声如雷,嘴半张,喘着酒气。下层本是客厅,挤进一张床,不来客人还好,人稍一多,有点拥挤。
一个钟头前,屋子安静空了,男人们都去了澡堂子泡澡睡觉。福子不去,摊着手说:我外孙女睡过了午觉,习惯出去溜达一会儿,非的我陪着,见不到我,撒泼哭闹地,谁都哄不住。福子不禁叹口气。友人们都笑,免不了真真假假的羡慕。他们近年也很少来玩,今日忽然聚集自来,是有个好事儿要给福子,吃过了饭,没肯说。踉踉跄跄,走的时候七嘴八舌说:“也好,福子就留家里烧晚饭,好了叫我们,完后,才告诉那个好消息。”“好事呀,福子喜的一夜睡不着。”“春子——”有人叫,“福子的床钉牢了吗?”一阵哄笑。
春子是水电工,谁家有点大小活都找他。说来还是先前,一天,福子的女人闹闹见着春子,央求说:“哪天有空了,去给我的床焊牢。妈的个哟哟,一翻身,吱吱啦啦作响。”女人大大咧咧,她说这话时,猫一般气息绵长幽软,让人一下多想了什么。可不,火星儿刚呲呲地冒烟,正起了一阵风。这半老不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他们快乐又津津有味地谈论着这事,很快在一定范围内迅速蔓延,只要没孩子在旁,提起这事,说一回笑一回。
说了,笑过,都知道福子楼上那屋子里的两张床,只单用了几件旧家具隔开来。女孩儿嫁了人,自结婚后,小夫妻俩在娘家常住,后来干脆不走了。不久福子就将床铺移到了楼下客厅,腾挪一块,一张木板床,地上一摊。
福子两口子就这一个女儿 ,上学到十七八岁,一天,死活不去了,辍学在家。找不到一份上眼的工作,啥事没做,待家里,早睡懒起的,倒也安分。一晃小十年,如今也有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中午人们又问福子:女婿呢?伙伴们每次都这么问,心思想着女婿怎么也要挣点钱花。福子说:“前两天刚在开发区找了个工作,昨儿上的夜班,还没起来。”友人们醉醺醺去了,剩下吴文文一个女人,坐在客厅,偏着头看电视。
吴文文扭着头,抵着木板床,看久了,脖子酸胀麻痛。坐直起来,转动转动颈子。忽然想起,问边上的闹闹:“唔,刚才你问了我什么?”闹闹点了一支烟,吸上一口。女人就是憋不住好奇,神神秘秘的一个什么事,她私下里一准要打听。闹闹刚要问,冷不丁地孩子哭了,沙发上踢打几下,嘎然一声又安稳了,看来是梦魇。闹闹慌忙跑去轻拍拍。
逍遥椅嘎吱嘎吱地,男人翻了个身,睁眼觑过来,气煞煞,眼珠血红。闹闹小心地抚着孩子,轻哼着儿歌。吴文文眯着眼,迷迷糊糊打盹,屋里渐渐又安静下来。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闹闹小声说:“妮,饭菜给你热在锅里,你快点,怕要来不及了。”福子从逍遥椅上一骨碌爬起,去了厨房,厨房里很快传来碗筷的摆放声。
妮拖着鞋,挎着包,睡眼慵懒的下来,见着吴文文,叫了声阿姨。吴文文笑,说:“该早点叫起来,剩菜剩饭的了都。妮要去干什么?”闹闹叼着烟,连声说:“甭管她,甭管她……”烟雾弯弯袅袅,闹闹的嘴唇乌紫。弹了弹烟灰,冷淡地,说:“昨晚上女婿加班,早上才回来。……习惯了,早饭不吃。”抬了抬声音又说:“妮在学开车,考驾照,天天下午去驾校。现在考个驾照真贵,好几千!别家的孩子都学,叫她也去学了。”
说话间,小孩醒了,从沙发上自个儿爬起来,四下里望望,慢腾腾挨到逍遥椅边,默不作声地吸吮着大拇指。闹闹没理她。吴文文笑着逗孩子,大黑眼珠望着,始终不吭声,一条腿伸进椅腿架空档里不停勾拽。吴文文又说:“乖,腿不能这么勾,小心跌倒。”孩子瘪瘪嘴,一下哭了。妮过来,看看不说话。闹闹说,她自己哭的,又将刚才的情况前前后后解释了一遍。妮背着包走了。吴文文说:“这孩子要送去幼儿园。”福子洗了碗进来,正听见,回了说:“还太小了,我们又没事,自己带着,冷呀热地,照顾周到仔细些。”孩子眼角噙着泪水,扯着福子衣角,示着瓜果盘,乱叫:“福子!福子!我要吃西瓜。”吴文文好笑,刮一下粉嘟嘟的小脸,纠正说:“不能叫福子,要叫福子公公。”哇——!孩子大哭……
一阵子哄过,吴文文忽然想起车上有芭比娃娃,簇新,盒子装着。赶紧去拿来送给孩子。孩子不哭了,新奇的玩着,梳头发穿衣,开心地拿给福子看。福子抱起孩子,亲了一口,“呜——嗯”爱怜的说:“你就是我的芭比娃娃,你是我的宝贝,你是我的心肝儿。”
吴文文又扭着头看了一会儿电视,许久,吴文文说:“福子,妮要工作上班了。”福子说:“我女儿不上班。”“你女儿凭什么不上班!?……”吴文文脱口而出,诧异的瞪着,立马觉着失口,闭了嘴。
操着手机不停的翻转摩搓,吴文文心不在焉。福子的嘴巴一张一合,算计家里的收入如何够花,一家子平平安安就好。吴文文哪里听得进,她在心里苦笑一声,想着怎么通知澡堂子里的伙伴们,他们为妮找的那个工作……吴文文忽然心烦意乱,坐立不安,现在——最该走的是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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