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雨绵绵。
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又汇成水滴慢慢滑落下来，象颗颗泪珠滑落脸庞。
林雅卿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默默地向外望着。远处的小山朦胧在雨雾里，看上去那么的不真实。十六层楼下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手中的雨伞花花绿绿，象移动着的毒蘑菇。
站在这样的高度，一切都变得很空旷，林雅卿有一种要展翅翱翔的欲 望。记得香港艺人张国荣主演的一部电影《红色恋人》中有反复重复的一句台词：太阳出来了，一只鹰，一只鹰从天空飞向地面，没有人知道它在寻找什么。张国荣本人也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林雅卿有时在想，他从四十几楼一跃而下的时候，是否有找到归宿的感觉？而此时此刻，她自己真的有这种欲 望，一跃而下的欲 望。
“卿卿，别傻，你要好好活着。”这是沈君的声音，沈君来自天堂的声音。
沈君走了已经一年，林雅卿还是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她没办法忘记他的声音，他的身影，他的笑容。那也是个飘雨下午，沈君经过了半年多病痛的的煎熬，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卿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是他留给雅卿最后的话。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出纳小刘走进来对她说：“林姐，今天的现金和账目我已经核对完了，咱们该下班了。”“哦，好，你先走吧，我一会就走。”林雅卿对小刘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愿意回家了？林雅卿在心里问自己。有一段时间了吧。从婆婆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开始，她就开始宁愿在公司多呆一会。同事们陆续走了，她起身把灯关掉，就这样一个人坐在暮色四合的办公室里。
没有人了解她内心的孤独感。在封闭了的内心里，孤独犹如困兽，用头猛烈地撞击着四壁，却找不到出口。她有时候感觉仿佛是一个人站在茫茫的雪原上，四周没有一个人，她大声呼喊，听到的却只有风雪的回声。
该回家了，林雅卿从衣架上取下长及脚踝的黑色风衣，把自己的身体连同孤独包裹起来。长发与衣服混为一体，她瘦削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
华灯初上，积了些雨水的马路上反射着斑驳的光。行人脚步匆匆，都奔向那个叫家的地方。人家窗户里的灯光已经亮起来，昏黄中透着温暖。雨丝凉凉地打在脸上，林雅卿不禁瑟缩了一下，她在心里暗暗问道：这么多的闪着灯光的窗户，哪一个是属于我的呢？
楼道里很黑，拐角处常年堆积的杂物散发着陈腐的气息。林雅卿摸黑爬上三楼，抬起手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公公，“雅卿回来了？快进屋。还没吃饭吧？厨房里有饭自己热一下。”老人家热情地说着。“爸，我不饿。”雅卿的确一点食欲都没有。
婆婆依旧坐在沙发上看她的电视剧。这时她尖刻声音传过来：“怎么才回来啊？你好像回家越来越晚了。”“我，我单位有点事。”雅卿撒了个谎。“哼，天天有事。”林雅卿赶忙躲进自己的房间。隔音效果并不好的门外传来公婆的争辩声：“雅卿已经够不容易了，你不要再给她脸色看。”“她有什么不容易？小君已经走了一年了，她又没给咱生个孙子，老赖在咱家干嘛？萍萍还想回来住呢，她不走萍萍住哪呀？”“好了，别再说了，让人听见不好。”“有什么不好？我看她就是个扫把星，没有她，咱小君也不会走那么早。”
林雅卿站在沈君的遗像前，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沈君，不是我不愿意走，是我真的舍不下你呀！
照片上的沈君依然沉静地笑着，透过眼镜片的目光依然专注而热烈，就象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林雅卿不是本市人，她的家在沿海一个城市里。十九岁那年，身为独生女的她，满怀对这个以泉水著称的城市的向往，不顾父母的阻拦，考取了这里的经济学院。
她和沈君是在一次联欢会上认识的。那天的节目很是乏味，当她站起身正准备离开时，突然被一个富有磁性而又充满忧郁的声音吸引了，“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就象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思绪已被那声音带到飘雨的江南。
此时台上的沈君也看到了林雅卿，她一袭白色的衣裙，长发飘飘，仿佛一位遗世独立的佳人。于是在朗诵完《雨巷》以后，他又擅自加了一个节目，朗诵了《诗经》中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其实，沈君太文弱了，并不符合她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他的家境也很不富裕，父母都是退休工人，还有一个妹妹在读高中。可是这能算得了什么呢？她已经被沈君身上那忧郁的气质深深吸引了。
林雅卿也同样吸引了沈君。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啊，文雅沉静，就象一朵开放在水中的白莲花。有时他们在一起讨论诗词，有时他会骑自行车载了她去游古巷看泉水，更多的时候，他们就静静地坐着，互相望着，什么也不说。
雨停了，起风了。
枯黄的落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阳光以不确定的姿态在云后张望。
林雅卿走进公司的时候，同事们大多数已经到了。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她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打开本月的财务报表。资产负债表的货币资金期末数一栏里，一个很可怜的六位数字惨兮兮地躺在那里。对于一个正在运营的商贸公司来说，这点流动资金实在是太少了。更何况，岁末是销售旺季，此时正是备货的关键时刻，采购部的申款报告已经交上来好多天了。其实，资金是有的，只不过都在应收账款里。除了几个散户手里有十几万资金尚未回笼，最大的二级商邻省的利迪公司还欠了近一百万元。催款通知下了多次，对方的老总李大平却以种种理由搪塞，就是不肯还钱。公司的财务状况已经陷入危机，作为财务主管的林雅卿也是一筹莫展。
这时，总经理刘建成走进她的办公室，他一改最近一段时间的愁眉苦脸，肥胖的脸上竟然有些阳光灿烂的样子。“小林啊，利迪的李总下午要来公司，说是顺路经过，咱们可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招待一下，让他还钱啊。公司的财务状况你比我清楚。***，现在欠账的是爷爷，他有什么要求咱尽量满足，只要他给钱就行。”还说什么呢，尽力而为吧。
中午十一点半，手机的短消息铃声响起，看到是“王大妈”发来的，林雅卿的脸上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
“王大妈”并不是个女的，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士，是沈君原来的部门经理。打开短消息，只见上面写着：丫头，今天心情好些吗？王大妈请你吃午饭可以吗？雅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想了想回复道：对不起，下午还有事，谢谢大妈。
当年，雅卿和沈君从学校毕业，一年时间里应聘了几家单位，最后才固定下来。雅卿的这家单位规模小些，老板刘建成也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雅卿做的很踏实，从出纳员做起，一直做到现在的财务主管。沈君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较大规模的房地产开发公司，部门经理王文彬是一个很爱惜人才的领导，他很喜欢聪明能干的沈君，对他就象对自己的儿子一样。认识雅卿后，王文彬更是感觉沈君眼光极好，找了一个聪明美丽的妻子。有时他们公司聚会，他一定要沈君把雅卿带来，他喜欢这个文雅沉静的女孩子。雅卿也感觉到王文彬的对他们几乎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经常开玩笑地叫他“王大妈”，而王文彬也就乐呵呵地答应着。
工作固定以后，沈君和雅卿开始谈婚论嫁。沈君的妈妈虽然从心里并不喜欢林雅卿，可是儿子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也就屈从了。问题是雅卿的妈妈，她不希望独生女儿远嫁它乡，虽然她也承认，沈君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可是，他的家庭状况，雅卿能吃得了这苦吗？
“妈，你放心，我和沈君结婚以后，我们会努力赚钱，买一所大房子，把你和爸爸接过去一起住。”雅卿小鸟般依偎在妈妈身旁。“傻丫头，妈不是希望你赚很多前钱，买很大的房子，妈是怕你受了委屈。”“妈，有沈君在，我怎么会受委屈呢？再说了，我受了委屈不是还有爸爸妈妈吗？”雅卿撒娇地说。“我看，你就别再难为孩子们了，他们有他们的选择，只要他们幸福就好。”这时，爸爸在一旁接口说。妈妈终于同意了，可是她送雅卿上火车时眼睛里饱含泪水的样子，却永远定格在雅卿的记忆里。
下午李大平来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寒暄几句过后，刘建成就定了宾馆和饭店,他要亲自带着公司几个负责人陪李大平吃饭.
临出公司门，雅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不回家吃饭了。接电话的是公公，公公嘱咐她早回家，注意身体．雅卿从电话中分明听到了婆婆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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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0-2-1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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