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老爷子 于 2016-1-19 16:17 编辑
河蟹又叫毛蟹,我们也叫它毛爪子。这种横着爬的玩意儿要是长在长三角一带,就叫大闸蟹,身价要提高好几倍,要是长在阳澄湖,就成了大闸蟹的贵族。
河蟹生在海水里,长在淡水里。有河蟹的地方离海都不太远。我老家离海有五、六十里,人迈着两条长腿要走一天才能看到海,不知道比纽扣还小的幼蟹从海里是怎么爬来的。我小时候的田沟里有的是河蟹,它们昼伏夜出,到秋天满沟里都是螃蟹的脚印子。天一亮,它们就躲进窝里去。
学校放秋假的时候,每天都要下地拾柴火,下午刚到地里天还很热,干活之前总爱下河摸螃蟹。先找一个蟹脚印密实的窝,然后把袖子一挽,把手伸进蟹窝里,运气好的话,一胳膊就能够到螃蟹。为了防止被毛夹子夹住,指尖要从螃蟹的脐下伸进去。一旦被夹住,千万不要硬拽,你先松开它,它就松开你。硬拽就是把夹子拽下来它也不松开。掏出来的螃蟹用水洗干净,用青草把两边的爪绑起来,用青树枝架起来,在下边点上火烤,一会儿就把螃蟹的盖子烤红,不等下手去揭,里边的热气就能把螃蟹拱开,露出满满的蟹黄,呲开小白牙啃上几口,肚子里的馋虫子才得到一些安慰,然后,到河边把黑嘴巴洗洗再去拾柴火。有时抓得多,就带回家,看大人的脸色好,就求大人给蒸一蒸,要是脸色不好,就不要往枪口撞,偷偷的把螃蟹腌在咸菜缸里,一天以后,什么时候想吃,捞出来洗洗就吃。我们把这样的螃蟹叫卤螃蟹。好的卤螃蟹是用卤虾油在罐子里卤的,又鲜又嫩,就粥吃没够。
最有意思的是照螃蟹。秋天是河蟹为冬眠积累营养的重要时期,天一黑就都从窝里爬出来觅食,它们像飞蛾一样有趋光性,爱往有灯光的地方爬。小时候我父亲就带着我用手电照过螃蟹,我们爷俩找到一条螃蟹脚印密的小河沟,在水边上蹲得脚都麻了,也没看到一只螃蟹,就沿着螃蟹走过的地方走,眼睛都瞪湿了,总数找到了一只会爬的,我猛扑过去,它竟逃进了窝里,我挽起袖子往里掏,把胳膊伸到了底,连个螃蟹爪也没摸到。我父亲说上冻前螃蟹把窝捣得特别深,胳膊再长也够不到。我说咱这不是照螃蟹,咱是在找螃蟹。
我们村照螃蟹的高手,要数常年在家病休的老干部曹大爷,他有照螃蟹的经验,又有庄稼人没有的闲工夫。天一蒙黑,人们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村里走,曹大爷却提着马提灯往村外走,他也是到我们爷俩用手电照过螃蟹的小河沟,选一个水面窄的地方,用泥土筑一道埝,留一个一胳膊宽的过水口,把灯笼架到水口上。水口的前边还要泥土垫高抹平,使水口前面的水不超过两寸深,为的是螃蟹爬过时容易看见。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才在水口边放一只小马扎,点上一袋烟,边抽边等送上门来的螃蟹。看到螃蟹爬过来他也不着急,等够得到的时候就用手一按,螃蟹动弹不得了,掐着蟹盖放到网兜里,第二天中午成了曹大爷的下酒菜。螃蟹多的时候,曹大爷一晚上能照到二三十只。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但就是一只螃蟹也抓不到,他也能掌着灯在河边儿上蹲一晚上,不把油耗干不回家睡觉。不幸的是,曹大爷在照螃蟹的岗位上永远的睡着了,每当我路过那条小河沟时,一尊蹲在小埝上照螃蟹的雕像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后来生产队兴修水利,通向大海的河道里都修建了水闸,螃蟹们回老家生儿育女的道路都被截断了,在河边照螃蟹的乐趣就成了永远的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