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16-1-18 07:02 编辑
暑期,陪儿子锻炼。那个黄昏,惯性往操场走,先生很突兀说:“好像麻雀不见了?”
我才惊觉,成百的麻雀居然没了踪影。平常,它们在草丛里、跑道上,唧唧喳喳,蹦蹦跳跳,伶俐而活泼,忽而销声匿迹,不免令人怅然。
“怎么回事啊?”我环顾四围,才发现,草坪内的杂草、足球场的杂草,都无一例外,呈现萎顿、枯黄之象,一烧就燃的样子。而前几天,杂草丛生、茂密,引得麻雀们追逐嬉戏,喧闹跳跃,啄食着草籽什么。儿子还开玩笑,说:“妈妈,你看,像不像鲁迅笔下的百草园?”
自然空间愈来愈浓缩,学校就成为了麻雀的天堂,尤其是学生们放假的时候,杂草蓬勃乱长,给它们提供了最好的场所。这些活泼好动的小东西,便将欢悦演绎得淋漓尽致,时而低头啄食虫子、沙粒、草籽什么,时而转动小脑袋,好奇又警惕打量周围,时而又受了惊吓般,扑棱棱同向而飞。每个晨昏例行锻炼时,便习惯了它们的鼓噪,生出莫名的喜爱来。
“打了除草剂的缘由。”先生若有所思。我诧异,略迟钝,问:“跟麻雀有啥关系?”儿子对我的慢半拍笑起来,说:“老妈,那些杂草打了除草剂,麻雀还能吃草籽呀?它们肯定就逃跑了啊!”
“也许,被毒死了也不一定。”先生半开玩笑,“它们有那么聪明?还能区分除草剂?那可是无色无味的。”是的,除草剂的杀伤力很大,我早就听过,人若是想不开,喝毒鼠强还能洗肠,喝百草枯就注定死。
我有些惶惑了。也许,麻雀有足够的伶俐,能在一场浩劫前逃之夭夭,而不是在某个地儿,悲怆地、黯然地成群死去。它的野性,它的灵动,它的顽强,应该能使之逃过厄运吧?
我对麻雀很有感情。
童年时代,我孤僻而自闭,拒绝家人怜悯的眼光,我总早早到校,并迟迟离校。寒冷的冬季也不例外。我到校,不入人群,却径自奔操场而去——那两棵大的罗汉松,是我的天堂。而我最欢喜的,是几十只、甚至上百只的麻雀,在身边、在树叶间,唧喳跳跃、扑腾,撒欢儿嬉顽、拣食。这是寺庙改造的小学,窗格镂空、木板成墙,透出古色古香来,是我喜欢的风格。这样的环境气息,令我在清寂、静谧的时光里,少了孤独和寂寞之感,也忽略了读书的枯燥。
我所生活的乡村,稻草人是司空见惯的。麻雀赋予了它们生命意义和价值。农人给稻草人穿上衣服、戴上帽子、绑上小旗,它们就雄赳赳气昂昂了。沾着农人体息的草把子,分明附着了农人的精魂,它们不眠不休,勤勉静立,守卫着稻田。略有微风,便沙沙作响,像农人的驱赶之声。麻雀呢,虽然结队而来,却探头探脑,来不及靠近,便又惊飞而走,也偶有偷嘴成功的,欢乐得叫上两声,极炫耀的小样子。稻草人和麻雀的和谐,成了乡村的一道景观,也是我永不褪色的记忆。
麻雀,在我们四川乡下,也称为“家麻雀”。缘于它们性情活泼,胆大易近人,常在人居地或田野附近活动并营巢。营巢地,如屋檐、墙洞、树洞等,有时也占家燕的窝。麻雀浅褐色,体型小巧,素爱叽喳扑腾,故而责人虚夸、不实在时,常牵扯麻雀数落:“闹咋麻雀没有二两肉!”
有一次回婆母家,侄儿献宝似的,捧出个小盒子,盒内的棉花团里,四、五个肉色的“虫子”,还正蠕蠕而动。唬得我尖叫一声,赶紧退后几步,胆战心惊问:“是什么?”
原来,竟是麻雀的幼雏,刚孵化出来的,无半缕毛羽,裸露成粉红,袖珍若大点的虫子。我怒而火气,呵斥小侄子:“谁让你掏鸟窝的?你把它们弄出来,还怎么活得下去?”
小侄子嘴一扁,差点没哭出来,声音颤抖嗫嚅:“不、不是我掏的,是、是,是他们送、送我的……”先生暗中扯扯我,笑着安慰侄子:“这次就算了吧,以后叫小朋友别干这事。”想了想,强压制住火气,将脸色放得平和些,侄子本意是讨好我,他哪里懂太多自然法则呢?但我又想,有这次我的雷霆之怒,大约小东西会有所收敛吧,起码不会再肆意伤害麻雀了。
说到对麻雀的伤害,倒想起昔日的冤案:麻雀曾跟苍蝇、蚊子、蟑螂一起,被宣判为四害,遭到毁灭性的屠杀。
它怎会成为四害的呢?应该有两个因素:首先,它是喜欢成群活动的鸟类,尤其是夏秋季节,往往数百只甚至上千只出没,这要同时袭击哪片稻田,都得成为所谓的雀害啊;其次,跟其他鸟儿相比,麻雀繁殖力极强,数量上占绝对多数。除开冬季外,麻雀几乎总在繁殖,每次产卵6枚左右,孵化期约12左右天,幼鸟15天以后就能自行寻食。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吧,我是从来没厌憎过麻雀的,反而觉得它们非常可爱、伶俐,把生命里最动态的部分展现出来。但事实上,麻雀虽以禾本科植物种子为食定罪,却也因了以为害禾本科植物的昆虫为食而平反,总算还了这些小生灵一个公道。
但我又想,幸好麻雀繁殖力超强,否则,就算不被列入四害清扫,就大规模使用农药,连同某些捕食野生鸟类的心理来说,它们又如何能与人类抗衡?侥幸活下来几只,总不至于大范围灭绝吧。也许,某一天,它们还会回来,蹦蹦跳跳,一如最初。
“麻雀,是永不能够被驯服的。”这话是谁说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也只能说:但愿如此吧!真的,只能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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