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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弃
汗青走了。枉然我小小年纪背井离乡、抛弃父母,为他付出的一片痴心!总以为花容月貌是我的天生资本;总以为他曾对我一诺千金,将永葆我此生爱而无忧……总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谁料到不过两年,连我青春的姿色都尚未消失,他却毫不留恋地走了。
汗青大大方方对我讲,‘“丹心,多谢你这些日子陪在我身边,但我现在想和小倩一起生活。我不能欺骗你,那才是最不道德的。你还年轻,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你先回到父母身边去,以后好好恋爱、成家,但千万莫再找像我这样的艺术家……”他说得头头是道、情意绵绵,但任我在床上不吃不喝两天,汗青他理好了自己的物品,最后很绅士地一吻我的额头,轻道一声“丹心,我走了”,他就真的走了。
前情
不是我不振作,是我实在无力无能振作。我发觉自己是个没良心的女儿,这两年里,虽也偶有思念家乡父母,但都被我对汗青的热爱压下去了,我连电话都未打一个给他们。因为,父母最初就反对我爱汗青。想到父母的时候,我总是想当然,“想必没有我在身边,他俩依然过得很好吧?毕竟,夫妻才是要相伴过一生一世的人,儿女大了,都是要像鸟儿一样飞出去的,我只不过是飞早了一点而已……”其实,我心里还有一种隐情。我妒忌我母亲,妒忌她和我父亲的恩爱。
我们曾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我觉出父亲比母亲更爱我,我也觉出,父亲爱母亲比爱我更多。小时候,我们总是一家开心出门游玩。母亲先给我换好泡泡纱连衣裙,用她的口红在我眉心中央点一点红,然后打扮自己。 母亲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涂脂抹粉,父亲站在他身后,无论镜里镜外,他俩都那么含情脉脉。有时,父亲会拿起母亲的眉笔替她描眉。我从小就知道这是美极了的一幅画面,是任何女子无需教导就无师自通的渴望和追寻!小时候我看着父母这幅美好的画面,也觉得很幸福。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概是十三岁或者十四岁,我就不喜欢看他们的恩爱了。我不大受得了。除了觉得自己是不够受父母重视的小孩之外,内心还涌动着口不能言的妒忌。
为什么我母亲那么幸运,能遇到我父亲这样一生相守痴心不变的男人?为什么我一腔真心,到头来却遭遇离弃?我还要以这样的残败之势回到父母身边去吗?我正青春着,却已凋残了;我母亲应该到了比徐娘更大的年纪了,却依然被父亲捧在掌中娇嫩着!天呀天!罢罢罢!
我前思后想,辗转反侧,最终投河自尽。我记得,河水没过头顶时,我感到了害怕。多么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接纳我,让我千娇百媚地活下去!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峰回
当我醒来时,我发觉自己一丝不挂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他也是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而且是个已不再年轻的中年男人。今夕何夕?此世何世?
“你终于醒了。”他淡淡微笑对我说。
他是谁啊?我不认得他,但我又觉得我是认识他的。意识仿佛还未清醒,就像消散的灵魂还未及时附体归位,但我已脱口而出对他呼唤:“煜郎……”
他既不惊也不喜,依旧淡淡笑着应我,“嗯,你知道我叫煜郎?”
我讲不出“我不知道”这句话。
但我其实真的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唤了他煜郎。我的眼泪纷纷滚落下来,这成串的泪珠濡湿了我们赤裸搂抱的身体。眼泪的温度,让我终于清醒地明白,我还活着在这人世间。但眼泪越加下得纷纷。我还是不能说出我如此伤心的具体原因,因为这个我能唤出他名字的陌生男人,他和我赤身裸体搂抱着,却静若处子,毫无反应!我是一个对男人毫无吸引力的女人哪!汗青愿意为姿色平平的小倩抛弃我,想必也是觉得我不够味吧?
他教
“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应该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煜郎又淡淡问我。
我止了泪,摇头不知。
“你的身体总算暖过来了,那么,起来吃点东西吧。"煜郎话说了一半,转了话题。他先起身,把一套干净的男士睡衣递给我,”可能有点大,随便将就穿吧,你的衣服还是湿的。
我吃了煜郎熬的白米粥。然后他告诉我,他是在殡仪馆工作的。我穿着他的睡衣的身体,忍不住摇了几摇。我再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人间。
“你看你其实还是怕死的,连听说和死人打交道都怕。那为什么好好要去寻死呢?”煜郎问。我的眼泪又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活在这世界上的人,人人都害怕被人家看笑话,但很少有人明白,给人家看的笑话,都是他自己自编自导自演的。”煜郎说。
我不禁从泪眼朦胧中去打量他。煜郎比汗青老多了。他大概有四十岁吧,隔夜的胡子茬青青地下巴上微露峥嵘。
我忽然想起我父亲,但煜郎显然和我父亲长得不像,也比我父亲要年轻一些。
我对煜郎说了我与汗青的爱情故事。如他所说,世上的笑话都是自编自导自演的,不如就让他痛快地嘲笑我一回吧!也许,世上的痊愈都是要从自揭创口开始的。但煜郎由始至终地平静淡然。他说,“如果你确定自己真的爱汗青,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
“为什么不继续下去?汗青……他,他已经不爱我了啊,他爱上小倩了。”我伤心地说。
“那和你爱他有什么关系?”煜郎继续淡然问道。
我怔住了。煜郎是在殡仪馆工作的 人,他真的是脑子和常人不一样吗?汗青都不要我了,我还怎么爱他啊?我都失去他的爱了呀!
“你继续爱汗青,和汗青不再爱你爱上别的女人,是两回事。无论他爱不爱你,在不在你身边,你都一如既往爱他,心怀欣喜和平静,这才是爱。”煜郎说。
“不!”我痛苦地咆哮!他说得太轻巧了!
他情
“我十八岁时,爱上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她是我师傅,我们都是戏剧团的演员。”煜郎开始平静诉说他的故事。
“她是我们团里当红的头牌花旦,我只是一个跑龙套的。每一次,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台上咿咿呀呀唱戏,我心里都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和她唱一回?有一回,和她搭档的男主角临时缺了场子,全团找不到和她搭档的人。我自告奋勇和她演了一回《追鱼》。那时,我是刚长大的英俊少年,她的腰身已比往年粗了好几圈。但我仍幸福得感到晕眩……演完那场戏后,我不顾一切地向她表达爱。我知道她有夫有子,我不想破坏她,但我希望她知道,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以一颗男人的心爱她永远不变……”
我感到酸楚。一个深深爱着别的女子的男人救了我,然后以自己的故事教化我什么叫爱?但我此时,除了最深刻的委屈和最原始的妒忌,仍旧只感到了无生趣。
“煜郎……”我又唤他一声,我希望可以换一世,换人换事,换我与他从头再来。
(未完待续)
啼妃 2015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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