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与爱情(定稿组诗之三)
文/黑龙江 苦海
我想骑车去远方的小村庄
我想骑自行车去远方的小村庄,写诗
我想去抵达那一座座远山,游荡
但是,你要收敛心思,凝神静气
你要单骑百里,自备食水,带笔带纸
然后,到达了一个破村庄的破桥上
骑进了那个花落花又开的小镇
一条砂石公路插入小镇丝裙里的晚霞
一座水泥桥,护栏几处破损,裸露钢筋
把飞驰的自行车精致地画在桥栏边
变魔术般揣摩一会儿山峰上的夕阳
一定也是金黄色的,和世界上别处的一样
只不过在山的映衬下是更加耀眼的自行车钢圈
我一生所认识的女人们,哪一个美艳如花
哪一个就会在小镇等我
等我,我不来,她也有可能,爱上别人
爱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别的过客和旅人
我一生所记忆的女人们,哪一个风姿绰约
哪一个就被我安插进小镇做了卧底
玩小孩子的游戏,还定了接头暗号
她穿着旗袍,我化装成一个算命先生
最美的司机能在一秒钟把车停稳
我把夕阳停在家乡初秋的森林中
从这一辆红红的长途客车中
走下来了一个归乡的我
我已经疲惫了,林中小路多么幽静
那枝叶间红红的夕阳
就是我刚刚停下的长途公共汽车
故乡就是终点站,回头望,夕阳已空
我把林间、九月初秋的这枚红红的夕阳
演绎、归纳成、我乘坐的一辆长途客车了
我走下车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会儿神
虽然,秋天的空中,即将空了
一片金色的秋叶也能飘落成我一辈子的人
这最后的一站,故乡,天蓝,水清
我创造了一个奇特的意象
夕阳,是最后一班长途客车
生命的最后一站,就是我的故乡
下了车,我马上就分得了一份最大的空气
仅仅一秒钟,晚夏和初秋,都是我的了
电光石火的一秒钟都可以做些什么呢?
千钧一发
祖国最美的司机在最后一秒钟能把失控的车停稳
卖西红柿的农民
他骑辆破自行车进城卖西红柿
挂着两个装满西红柿的大筐子
苦尽甘来的西红柿
今天终于可以卖钱了
他坐在街边的道牙子上吃午饭
几乎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蜷缩成一个西红柿的形态
舔食省出来的一个西红柿
不舍得花五元钱买一碗面条吃?
还是想证明他的西红柿很棒,他敢生吃?
我宁愿理解成,他为他的西红柿做广告呢
穿着又厚又破的黄衣服坐在道牙子上
今天气温达到三十度了
城里的美女们身著短裙走过他身旁
趾高气扬,好像不缺他卖的那东西
呵,想起《卖炭翁》,“心忧碳贱愿天寒……”
我虚情假意地观察他一番
口是心非地为他写了一首小诗
都不如多去买他几斤西红柿
一轮月亮把我遗落在荒野上
黄昏,我跑到本城的开发区去玩
发现月亮把我遗落在荒野上
让我仰望苍穹?还是看星星?
一轮月亮把我遗落在了荒野上
是想让我,静听天籁之音: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一轮月亮把我遗落在家乡的荒野上
真像美女身上,圆润而柔软的一个部位
李白等大诗人都不敢像我这样比喻月亮
一轮月亮把我遗落在荒野上
如果月亮是一朵野花,我就是一枚草叶
如果月亮喊我哥哥,她就是妹妹,还是嫦娥妹妹呢
月亮的眼睛多么明亮,我的眼睛却浑浊不清
都是上网上得,每天写诗,消化也不好
我来到荒野上吞咽几片月光,为了调理脾胃
蓦地感觉月亮在慌张地寻找衣服
她穿着什么衣服?哪有衣服呵
穿着落满灰尘和烟雾的薄纱
我像一只狼来到开发区的荒野上,举头望明月
一阵奠基的鞭炮声像噗啦啦的屙屎一样
吓得一辆轿车的报警器,鸟一样尖叫起来
黄四娘家花满蹊
不喜欢我生活的这个披红插花的市镇
这里的人简直没有一点正经事儿可干
弹冠相庆的大屏幕彩电音乐喷泉高音喇叭
每天都把日子过得如火如荼,筋疲力尽,
喜欢不远的邻县一个同样大的小市镇
那里的人们悄悄摸摸有各种闲事可干
按摩,打麻将,卖豆腐,给学生补课
每天把日子过得自由自在,万事消磨
乘一辆长途客车或火车就可抵达那里
鸟越过绵亘的群山,鱼游过蜿蜒的江河
庶民于颠沛流离中,体会战乱瘟疫
皇帝于微服私访中,体察民贵君轻
一辈子生活在我的高大上的市镇,我经常便秘
不经意到了另一个低粗土的市镇,我排泄通畅
杜甫也曾经写过一句普通的诗句:黄四娘家花满蹊
不仅仅只留下那段名篇: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来生,我要好好做个农民
来生,我一定要好好做个农民
今天,我在漫游中,目睹了抽水机,灌渠斗门
听见了《白杨礼赞》里的和风
吹拂着稻田里的一个农民和他的女人
若有来生,我一定也要好好地做个农民!
也要拥有一个中意的家庭农场
也要亲自驾驶一台拖拉机耙地
也要喂三条小狗看管我的仓库
也要养鱼,养鸡,养牛,养羊
来生,我真得一定要好好做个农民
做农民就做个好农民
做个好农民就要种好庄稼
我要把我的闻不得乡下鸡粪味的红颜知己
一定也变成一个农民的合格而忙碌的女人
来生,我一定要做一个哼着小曲的快乐的农民
《星光大道》的朱之文就是个快乐的农民
但他不是纯粹的农民
纯粹的农民的代表人物是我读过的《金光大道》的高大全
来生,我就做一个今天在大地上看见的这个农民!
抢走那堤坝上的绿树,和青山上的蓝天,风车,彩云
我还要带来今生我在人世上相知相爱的
一个最美的红颜知己,和我一起创业,流血流汗
从大顶子山上眺望大地
我和大顶子山的森林拥有一样的太阳
大山雀和我一样拥有歌唱的权利
山下的乌苏里江和我一样拥有淡蓝的流淌
夏天和我一样拥有叮咬人的蚊虫
我和石阶上一只警惕跑跳的小花鼠子一样
共同拥有一座空山的门户
我和路旁一朵金针花共同拥有一份蝴蝶情
鲫鱼和野鸭在小南河村的稻田同闻插秧机轰鸣
人间物欲横流,这里风在横吹
我愿是一只大山雀,让山下的江流做翅膀
我愿如风卷过村庄,吹散油菜地里一群群勤劳的蜜蜂
我愿是山下的人类社会,不再挂念的一只鹿,一头老虎
爱花的女乞丐
我知道故乡有一个女乞丐
把铁路桥下的溪水当做自己的家
水,诞生于遥远山垭口的蓝天
水清,因为,天清
蛇行草甸,森林,农舍
偷渡过了铁路桥下
又建立一片更大的田野的国家疆域
流水深入地下,秋凉加深
深入我的骨髓,但并未深入天下人心
柳茅子,哗哗的响声很大
秋天了,鬼子姜花开得很盛大
鬼子姜花的学名到底叫什么花?
我问她,她说,可能叫洋姜吧
你上网去查———
鬼子姜花,洋姜花,或者菊芋花
像黄花闺女一棵棵,一片片
燃烧在铁路桥下的溪水畔
鱼儿离不开水,花儿离不开太阳
这里是最适合我们生长的地方
可是,那里,更多的时候
晒满了花花绿绿的破布和捡来的衣裳
是一个女乞丐在镇子里拾的
洗了在这里晒干,来陪伴着大片的花开
可是,她连生存和温饱都不能保证……
所以,我知道,其实,女乞丐并不爱花
但她看见了花,眼前一亮
随即,我的眼睛却黯淡下来了
一条泥土小路是多么难得
回到了故乡,等你来
一条泥土小路是多么难得
现在,在世界上
记忆有你,一个手拿苇花
的小姑娘是多么难得,身旁的少年
多么调皮,贴近嘴儿,欲亲她
一个飘着秋天芦花的池塘
多么难得在世界上
一个耸立着一排大山杨树的院子多么
难得,在世界上
沙石公路旁肮脏的垃圾堆有多么香
在世界上
我回到了故乡,夕阳流出我的鼻血
爱着你,养育着你,温柔的你
多么难得
虽然,没有你,等不来你了
虽然今夜,我将在故乡独自
度过,多么难得
秋天枯萎的大地,剩下
鲜绿的大白菜,下了霜
还有十天半月的生长期
多么难得,在世界上
夕阳迟迟不落山
照着我把乡土多看上几遍
多么难得,世界上
我回到了故乡,那老人白发苍茫
目光如炬,多么难得
悲伤的夕阳和光线,多么快乐,耀眼
大客绕行一条田野路
只因,前方,公路主干道,修路,封路
我坐的大客,拐进一条乡村路
车身摇晃,尘土飞扬,真美,美个屁呀!
这路,美丽的姑娘,穿个裙子,都能弄脏。
但是,外星球上的风景呵,这时候凸显:
大客,关山度若飞,如花木兰胯下战马
几朵乌云,嘘着流氓的口哨,悄悄遁走
几排老屋,瓦脊上摇曳着小破花和青草
鲁迅写道:“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
他是写他的故乡鲁镇冷落萧条,而我写的是青草
这并不说明我比鲁迅积极,乐观,向上
只是证明,我的故乡,比鲁迅的故乡好
多么好!大院里,几台老旧的农机具,下岗多年
垄田上,盛开着黄色花的一定是萝卜和雪里蕻
别具一格的土豆织出的花朵是藕荷色的婚纱
为丰满的向日葵裹好旗袍,挽手玉米去完成秋天的婚礼
多么好!碧绿的面瓜秧子,往哪里支架,就往哪儿爬
总之是往上爬。还有牵牛花,黄瓜,豆角,也是爬的
我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绑过豆角架子。母亲就是我的恩师
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跟着母亲学做菜:炖豆角
多么好!当今世界上真得还有这外星球般的地方
大地上真得还有这么隐秘而古老的小村庄
我爱这样形容“小”:就像屁股大点的地方
但文明的用词,书面语,应该说:巴掌大点的地方
多么好!粮秣和睦,金风送爽,光照充足,而大小是次要的
艾米莉.勃朗特写道:“英格兰北部,有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呼啸山庄。”
此刻,我途经的小村庄就是一个微风呼啸的山庄!
只是微风不叫“呼啸”,叫“吹拂”;怎么样联想才能天衣无缝?
不!多么不好!因为,我罗列描摹的蔬菜庄稼现在都不是我家的
惟愿世界给我留条这样的乡间土路吧,不要再让水泥路四处扩张
我爱那遮蔽在灰尘里的穿裙子的姑娘,喜欢车行驶在颠簸的路上
我多想做回一个农村的小孩,晒得又瘦又黑,像一个活猴子一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