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夜

青芜

  《一》
  
  每个夜都有属于自己的香味，思维，这来源于不同的人声，气候，月缺月圆，以及每个自然界的音符，比如鸟雀，花虫，树影。其实，细听，每个夜又都与以往一样，一样的模糊，一样的轻柔，一样的暗哑，一样的不可琢磨。

  暮光里，我最喜欢做的莫过于木愣的盯着窗户一角，从暮羽轻飘前，又或是月钩未露时，把灯火驱除出屋宇，脑海空空，任由四肢蜷缩成一个安全的状态，仿佛婴儿安睡在母体的详宁，任由周围的黑翎一点一点把屋宇填满，连同自己也终消失干净，最终成为黑暗中的一员，那一刻，心底就会升起悄然会意的欢喜。

  有时，看着月影徘徊在窗口，在树影枝丫间游弋，透过窗阁欲语还休地窥视打探，人声由远及近渐稀渐淡，偶有细碎的鸟侬软语在夜池里荡漾，一转眼又消失殆尽未留下一丝痕迹，近处的楼宇巷口的灯火也悉数尽暗去了，天地人间披一件梦的彩衣，万物皆沉入酣梦，唯有时间睁一双漆黑的眼睛，与我对视，相对着静谧不语，此刻，心是一片空灵的寂，比屋顶蹑脚而来的风还缓，还轻盈……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枯坐在暗夜里，仿佛从童年有记忆以来，我就这样郁郁寡欢，仿佛这个世界是别人的安乐地，而我只是路人甲，不知为何降落在这里？看着欢乐如水转瞬即逝，从身边不着痕迹地流逝，当别人还在沉溺不醒时，我已经悄然转过头去。偶尔也会沉下心同友人疯的没边没沿，忘记了时间，可是，该吃饭，该上学，似乎从来都不曾落下。
  
  很多年后的一场风雨历劫，使我终于明了，这一切都源于一层安全感的保护膜，如一只吐丝的蚕蛹，在心里给自己建了一座小房，小床，小被，黑暗中，它与自己对话，瞧着千姿百态的自己，笑着，哭着，叫着，静默着，寂寞了就讲故事给自己，无聊了就陪着自己玩耍，一起安睡，吃饭，从不觉得烦闷，仿佛这是情所应当，无人知晓，它紧紧捂着这个孤独的秘密，从不肯示人，亦从不露一毫。

青芜

  《二》

  记得外婆住的是一座三角楼，每当夜晚来临，为了节省很少点灯，偶尔拿东西都会点一根长长的干透了的桑条枝，就着炉火的微光用力一吹就会噼里啪啦燃烧着，拿在手中，微弱的光亮一暗一明，空气里弥散着桑枝好闻的清香，你会觉得这个夜晚很是安心，如有人陪，比如，与一棵桑树同行。

  三角楼其实逼仄的只够象我这样的孩子勉强站直，存放的也大都是一些不用的旧物农具，以及采摘回来无处晾晒的柿子，沙果一类，窗子是简陋的木格，晴天一推开，用木条支起，满眼的阳光就会漏进来，风也会背着手悄悄溜进来转几圈，大部分时间，这个阁楼是寂静无人的，甚至连门锁也是用简单的铁链一栓就好。

  夏日，而我小时候最大的兴致不是与大人们上地采野花爬树摘果子，而是，钻在这一小方小小的天地里安静地守着这些未熟透的果子，驱赶偶尔飞进来的麻雀，和那些闻香而动的小虫子，有时忍不住也会自己拿小手捏捏这个，捏捏那个，焦心地等待着它们成熟甜透，而这些果子仿佛是一丝不苟的自然殉道者，它们一丝不苟不急不缓地循着那些铁定的规律不肯松动一分，而作为一个孩子，你应当原谅她的急切。有时，坐着坐着，我就会跑到窗台外张望，看青石街道上路过的牛羊，哞哞咩咩地乱叫着，看来来往往的路人是否有熟悉的身影，也会有周围好事的邻居殷勤地站在窗口下朝我笑着呼喊：囡囡又来姥姥家住了！这时，我就会迅速地抽回身，把自己隐在窗户背后的暗影里，恼恨地嘟哝一句：管我呢，又不是住你家。你瞧，这就是孩子，她总是纯净地不通人情事故。

  最是难捱的怕是要数午后的时光，这时候连风是不肯光临的，几只原先在窗口打斗的麻雀也不知飞哪去了，只有树丛高处的知了叫得欢快，望着望着我就会溜到小凳子下睡的天昏地暗，天黑了多久也不知晓，甚至一只偷跑进来的老鼠路过我身边，也无视我的存在，大摇大摆爬进晾晒的叵箩筐里吱吱大声欢叫着自己的同伴，也未惊醒我的美梦，随着舅舅沉重的脚步声，它们才一哄而散，而这时候，我会揉着一双朦胧的双眼，迷蒙地随舅舅下楼去。

  也许，从一开始，我即喜欢上了这样安静的时光，安静的自己，一个人的风雨，一个人的丰盈。杂芜喧嚣仿佛都是别人的物什，而自己仅仅只需带上一双倾听世界的耳朵就够，流水，花开，云飞，石立，你无需屈居他人的屋檐，这些最本真的乐律起伏有定，如人的七情六欲，可遵可循，也只有在寂静沉默的暗夜里一切才更接近于真相的透明。

青芜

  《三》

  随着一场接一场的冷雨，燥热的夏似乎走到了尽头，没有预约，清风穿堂而过，秋悄然登场，早晚便有了丝丝凉意，需添一件薄外套才可御得这份清冷。

  下午的暴雨令晚间的月色分外清明，一弯秋月不远不近，透过窗楞薄纱漏下一网银粒，几只蟋蟀在耳畔幽幽和鸣，吟的是催梦西洲的古曲吧？我无从知晓，只是在这夜幕的笼罩下随意提笔，写一些不知所云的心语，任思绪信马由缰不肯收敛，想来已很久没有这样纵容自己，在这个即将月半的节日，任一些人一些旧事翻腾着溢出，在耳畔，在心头，叫嚣着，鲜亮着，不肯退去。我想，有些爱，是心口的朱砂无须说出口的，深埋在土里，也从不会有发芽露出地面的机会，只会在黑暗的回忆里抽出一些柔嫩的根须，默默地舒展，默默地快意，这样也好。

  曾经幻想自己是一棵树，一棵有些倔强，不会弯腰致意，不通人情世故，只需骄傲地站立，象三毛笔下的自己：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就是这样一棵永不会开口的树，自带天然的芬香，泥土的绿意，悲悯且宽容，不懂背叛，不会离去，只是深情地朝一个方向凝视，这半部人间与你。

  后来，世事几番变迁，安心做了一只俗世里的燕雀，只关心食物，巢穴，子女还有同伴，掂着脚尖如所有的人类一般去采摘一颗遥不可及名唤幸福的果实，依旧如童年那般急躁心焦，忍不住时间的蹉跎，最后却不知何时这些细微的幸福被一只叫光阴的老鼠和它的同伴大摇大摆地破坏的面目全非了。

  再以后，每个漆黑的夜里，心头总会有恐慌如期降临，偶尔想起那根燃烧的桑枝微弱的红光，总会令人生出些许薄薄的暖意，如同在与生活周旋讨价还价中获取了一小滴勇气，于是，这些令人沉沦泅渡的暗夜便散发出几缕淡淡的香气，如有人一路相陪，即使它是一棵永远不会开口的树。

流水思静

读着这些文字，我脑海里有清晰的画面浮出。最终凝结成五个字：美丽的孤独。

流水思静

孤独的美丽中，有一种时光遗留的淡淡忧伤。

流水思静

生命，在这里回忆、沉思......

闲过信陵饮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就是这样一棵永不会开口的树，自带天然的芬香，泥土的绿意，悲悯且宽容，不懂背叛，不会离去，只是深情地朝一个方向凝视，这半部人间与你。

青芜

流水思静 发表于 2015-8-26 11:13
读着这些文字，我脑海里有清晰的画面浮出。最终凝结成五个字：美丽的孤独。

每个人都是心灵自由的舞者，孤独是人的本性。哥哥喝茶~

青芜

流水思静 发表于 2015-8-26 11:19
孤独的美丽中，有一种时光遗留的淡淡忧伤。

那些忧伤面对生活粗糙的砂砾是微不足道的

青芜

流水思静 发表于 2015-8-26 11:23
生命，在这里回忆、沉思......

我很少回忆，甚至喜欢选择性失忆，有时候觉得回忆是一件令人加速苍老的事情。

青芜

闲过信陵饮 发表于 2015-8-26 11:31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 ...

王幼君

青芜 发表于 2015-8-26 10:46
《三》

  随着一场接一场的冷雨，燥热的夏似乎走到了尽头，没有预约，清风穿堂而过，秋悄然登场，早晚 ...

读青芜的文，能感受一种古典美的渲染，语言更是超凡脱俗

过气柴禾妞

抱抱青儿。

水烟

虽然没细看，想来是美的，世间女子大多如此，美丽的孤独着。

水烟

有时承受，然后学会安然。

可馨

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很多这样的沉香夜?

可馨

夜因女人而香......

可馨

细品青芜，细品你的典雅与端庄。。。

四条眉毛

没登录前我就浏览了一遍这篇帖，语言那叫一个华美啊！把它拆成行那就是诗啊，我比较外行的说。

青芜

王幼君 发表于 2015-8-26 12:13
读青芜的文，能感受一种古典美的渲染，语言更是超凡脱俗

最喜欢听王老师说话～微醺啊～

青芜

过气柴禾妞 发表于 2015-8-26 13:20
抱抱青儿。

妞～

青芜

水烟 发表于 2015-8-26 15:11
虽然没细看，想来是美的，世间女子大多如此，美丽的孤独着。

青芜

水烟 发表于 2015-8-26 15:12
有时承受，然后学会安然。

这话有机锋

青芜

可馨 发表于 2015-8-26 18:39
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很多这样的沉香夜?

每个女人都拥有一颗独一无二的灵魂与肉体，所以这样的夜晚也属于那些懂得欣赏她们的人

青芜

可馨 发表于 2015-8-26 18:42
细品青芜，细品你的典雅与端庄。。。

这话以后莫说了，否则容易得头晕症

青芜

四条眉毛 发表于 2015-8-26 19:04
没登录前我就浏览了一遍这篇帖，语言那叫一个华美啊！把它拆成行那就是诗啊，我比较外行的说。

这四毛现在说话也这么甜~ 看来最近吃蜜的人不少

可馨

青芜 发表于 2015-8-26 19:55
这话以后莫说了，否则容易得头晕症

晕了才好，晕到我的怀里更好。

一叶舟

姐姐，我来了哟，两边俺都看，看来看去都喜欢{:4_140:}

一叶舟

闲过信陵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