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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是孩提时,四季的田地里,都是些稻子,要么就是青菜萝卜。都是些填肚子,不可或缺的粮食。就连院坝边,半米宽窄的土沟里,都栽种着和面吃的软姜子(藤蔓类菜叶)。对于外婆这种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来说,地瓜之类解馋的瓜果,既不能管饱,又不值钱,所以,也就不种了。
我,讨厌夏天。更讨厌七八月的夏天。这个闷在瓜果香味中的夏天。到了这个时节,我便经常望着阿朱,阿苟的手,望着他们吧唧吧唧咬着瓜果的嘴,一眼也不眨的,看着果汁和果肉在他们的嘴里翻滚。就这样干巴巴的望着,直到望出水来。有时候连我的舌头也会不听使唤的跟着一起翻滚。阿朱,阿苟和我是同年,所以懂我。有时他会走到我的跟前,使劲的伸出头,把脖子拉伸得通红,这样,我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他们是如何咬碎果子,果汁以怎样的方式溢出嘴,再舔回去,舌头再一番卷,如同牛耕过的土一样,吞进肚子里。不可否认,他吃得很好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深深把我吸引住了。但是我不服气,要是我能有一个瓜果,我不仅吃得比他迷人,还能把瓜果啃出各种形状,吃出个猫样,啃出个狗样呢。就这样想着,直到他离开。
有时候,他拿出的是烂瓜烂果,笨拙的用手抠,用大门牙磕掉烂掉的部分。他虽然笨拙,抠去的部分却出奇的干净。我蹲下身子,使劲的睁大双眼,如同夜色里皎洁的明月,闪烁着光华,也找不出有肉的果皮。有一次,地上留肉的瓜皮出奇得多,我像是得了宝贝一样的紧紧的捏在手里,边走边笑,边笑边嚼。十分突然的,阿朱阿苟和一些人,猫一样的看不清方向似的,四面八方的窜出来,如用泥包田埂,筑土墙一般把我围起来。我顿时忘记了回家的方向,脸面通红。捏得变形的瓜皮,都掉在了地上。我一边跑,一边恨着自己,恨自己的嘴馋,恨这个被瓜果香味所充斥的夏天。
在那个年代,我没有真正的吃过水果。即便有,也只是些地瓜,桑果,野果(灯笼果等)之类的。我的外婆,十分勤劳,慈祥,也十分疼爱我。她知道我嘴馋,到了夏末的时候,每次种田回来,她的背篼里,总会有一些野果。有时是酸的,涩的,甜的。红色的,紫色的,黑色的。有浑圆形状的,椭圆的,两头大中间小的,一簇簇,一颗颗的……尽管野果子也不多,但至少有,更不是别人的 。外婆总会给我找一找,摘些回来。
除了这些,在院坝的边上,有一小块土。有一颗梨树,有瓦房那么高。也算是很瘦弱的梨树了。可我站在树下,抬头望着它时,总觉得它十分的高大,高大得可以撑起我的愿望,撑起我的欢乐,撑起那个遥远的童年。到了秋季,能结出零星的梨子。尽管这果子麻黄麻黄的,不仅皮厚,还十分糙,果子大小还没我幼时拳头大。可我仍是那么的高兴,与兴奋,着急的,看着外婆佝偻的拿竹竿去打果子,再和外婆一起排坐在门槛,用竹片刮点粗糙的表皮,露出里面鲜艳的绿黄色皮子,连皮也不放过的一口一口咬下去,利落而香甜。
回想起那个时候,那块土地贫瘠得种不了瓜果,梨树也长不壮实的年代,所有的土地都用在了粮食上,虽然少了几丝甘甜,却养活了那一代,这一代人。在那贫瘠的日子里,仍然可以有一些欢乐。而如今,我端详着茶几上精制得如工艺品一样的水果盘,巧夺天工,完美无瑕。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华。上面满满的,如同叠罗汉般高高的垒起的水果,有大有小,或红或绿,鲜嫩欲滴。可我,却没有一丁点的意动,仿佛那段饥饿,嘴馋随着时间,留在了那个年代,再也回不来。
去年清明,回乡下老家给外婆上坟,再次看了看印象中的那个村庄,没看到阿朱阿苟的身影,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已经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因为没人修葺,已显得破败,只有那颗梨树还立在那里,像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守候着什么,还是那个的样子。这不禁让我回想起,小时候,外婆佝偻着身子给我打果子吃,那一段,酸甜,与苦乐的时光。
2015.08.21夜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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