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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金戈戈 于 2015-8-1 09:17 编辑
在小镇逗留了六年,小镇的规模扩大了两倍。我的脚印早已铺得满当,虽然它们终会湮灭在岁月里,但不妨碍我数一数,丈量这并不很大的小镇。
杨柳枝在凉风里静默,等待春的气息漫过原野。银杏正肆意招摇,把太阳的金色抹在脸上。我还是偏爱桉树,细细的叶儿,遒劲的树干,四季不变的淡定从容。
我喜欢初秋的树林。是的,一直都喜欢。千丈叶彻底圆满,正待结束枝头的使命,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曲线。她们的一生,只为修为到能匹配黯黑的大地。林子间隙里,漏着疏疏的光圈,灰尘们就在斑驳里飞舞,演绎成永不疲惫的芭蕾。
小镇的女人们,保留着家长里短的习俗。她们会在某个气候温和的午后,搬小板凳坐在一起,树林边、街道旁,纳着鞋底、织着毛衣,聊聊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小镇跟外界不隔绝,有些流行的新鲜词,诸如“泡网”、“克隆”、“丁克”等等,从女人们嘴里蹦出,也就变得自然而然。
小镇东、西、南共有三个农贸市场,一个牲畜市场,一个蔬菜市场,一个大蒜市场。小镇凭大蒜成特色,因此称为“大蒜之乡”,蒜头、蒜苔以其食用和药用价值胜销西北、东北各省。
我就住在蔬菜市场旁,除开买菜方便外,每到赶集的日子,还能笑看人来人往的熙攘。
市场转角处,三只垃圾桶并排而立。没有造型,没有装饰,就是半人高的黑铁桶而已。小镇,不需要伪饰,素着脸就成。但黄昏时,那垃圾桶就很热闹。拾荒者或者流浪汉都会去翻检。在别人弃若草芥的破烂里,拾荒者往往能找到宝贝,满脸欢喜走掉;然后是流浪汉,冷不丁刨出半只馒头,或者一个苹果之类,呵呵傻笑,啃着走开了。
我总回避这时间段。逼不得已,只好绕行。极怕垃圾桶边,忽然扬起来黑污污的脸,呲牙咧嘴对我笑。我不歧视拾荒或流浪,但有本能的恐惧,远离便在情理之中。
小镇西南,是几亩宽的人工湖,两年前修建的。曲折蜿蜒的桥将湖面隔成两半。沿湖边绕行,有几家茶馆、几家火锅店和一家歌厅。
说是茶馆,其实,就是玩牌的场合,现在的小镇少有男人单纯喝茶、侃天了。小镇火锅店很多,“孖耳朵”、“袁记”、“六婆”、“七星椒”、“一串红”之类,好像大都是连锁加盟店,小镇的繁华可见一斑。每到晚上,空气里飘过的都是辣椒的呛鼻或者牛油的膻味。
歌厅我进去一次,音响效果很好,但地处偏僻没考虑隔音,就变得有些怪异:在里面明明声情并茂,站出来听便是鬼哭狼嚎。每次漫步在湖边,听到歌厅的声嘶力竭,都忍不住哑然而笑——那感觉特像戏内戏外,也像“世人颠倒错乱,独我遗世而立”。
小镇最多的是药铺,除开正规卫生院外,大大小小还有十多家。一直听说药品以出厂价销售,却有这许多药铺被小镇养活,之间的利润从何而来?不过这些药铺倒也很有存在价值:现代人忙于生计,就是偶尔空了,也还忙着玩牌,非到万不得已,他们大都不愿去大医院,路远费用高不说,还要烦琐挂号、排队、捡药等,不如胡乱找个信任的药师包点了事。
他们说: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会有感情。于我而言,的确如此,小镇也没多大特色,很大众化的脸,但还是无端眷恋。尤其前段时间听人说,新近引入的乙烯工程绿化带,囊括了小镇在里面,有人在镇政府瞄到红线图来着。我虽别有住处,但对这小镇的未来,也还是无名伤感。
站在小镇的风口处,隐约听到萨克斯音乐飘飞。是湖畔那家学琴的孩子,他吹得还很生涩,但我能听出来:那是《回家》,有点恬静、有些忧伤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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