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蔷薇盛开 于 2015-7-8 09:47 编辑
父亲与我们 一 从我有记忆时,父亲就是会喝酒的,父亲早上是不在家里面吃饭的,每天下午五点半左右,父亲就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如果母亲还没把饭菜弄好,他就背着双手从房前转到房后,又从房后转到房前。一直等母亲把饭菜摆上桌,父亲才到上一浅碗酒坐到桌前,就着母亲给她炸的花生米一口一口的喝酒,那时他喝的酒,是白色的,我估计是老白干吧。 记忆里的父亲,吃菜只吃瘦肉和花生米,七十年代末的农村,生活水平是很低的,我们家里,不是每次父亲回来吃饭都有瘦肉的,但只要父亲回来,那一小小碗花生米是必须出现在饭桌上的,我们姐弟三个经常看着父亲吃花生米,父亲是经常看不见我们看着他的,很少的时候,他会用筷子给我们姐弟每人夹一粒花生,弟弟吃完,总是眼巴巴看着装着花生米的碗,而父亲,夹完那粒花生米之后,是再也看不见我们的,多年以前,我看到小狗等候主人手里的食物时,那眼神总让我想起年幼的弟弟看着那碗花生米的眼神。 父亲喝完酒就开始絮絮叨叨的骂人,我们最初听到的是小脚婆之类的老不死之类的话。他骂人的时候,我们总是离开他身边,远远的观望着他,他自己骂得无趣,总会一下站起身,推着自行车要回县城。我们家出门要爬一段坡才到平坦地段,我们经常惊慌失措看着父亲推着自行车爬坡。有时,父亲也不走,有一个晚上,半夜醒来的我看见父亲用一把匕首在油灯下扎自己的影子。记忆里还有一个深夜,母亲摇醒我说父亲不见了。我起身和母亲一起去找父亲,房前屋后找了个遍,叫也不听见应声,最后,在鸡笼后面找到他,母亲用手电射去,父亲穿着一条裤衩蹲在鸡笼旁边,喊他,也不应声,只是笑了,父亲的脸上平时基本看不到笑容,那天晚上的笑容格外奇怪,现在想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干了一件什么坏事得逞了一样的,我们去拉他,他很顺从的就起来回屋去了。 母亲死后,继母来了,他不再喝老白干了,而是喝杨林肥酒,那种酒的色泽看起来很柔和,碧绿清透的,性很列,喝完后也是一样的骂爷爷和小奶奶,有时还顺带稍上他的姐姐和兄弟。 后来,父亲喝泡酒。到五十岁时就退休了。回到了老家。这时,他不喝泡酒了,改喝啤酒,每个星期天,他都和继母到县城,继母去的时候,背一个空背篓出去,回来的时候,背篓了背着三箱啤酒,继母怕背篓里最上面的那箱啤酒滑下来,就用一根绳子把那箱酒紧紧的固定在背篓上,父亲那时已经不骑自行车,他甩着两只手跟在继母身后走。 那时,我已经参加工作了,曾经很郑重的告诉他不要喝那么多的酒,也不要让继母给他背酒。他捏紧双拳凑到把脸凑到我脸前,咬牙切齿的对我说,我又不用你的钱喝,关你啥事。我是一个老人了,她年轻不让她背让谁背。我没办法再说话,一说话,便是争吵。 爷爷去世以后,继母用一把锁锁住了门,来到县城里。这时,父亲喝酒不需要继母在一背一背的背回去了,而是直接去批发,那些批发商是送货上门的。初次送酒上门时,以为父亲是开小商店的,还盛赞了父亲生意好,一个月卖啤酒都要卖那么多出去。得知是父亲自己一个人喝时,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吱声了。 现在的啤酒,大多是有奖的。父亲每次看到那有奖的瓶盖,总是说,又可以白吃一瓶了。那天如果有三个瓶盖是有奖的,父亲那天在原来喝的基础上要多喝出三瓶。说了他多少次,他说那是不出钱的,不喝白不喝。 父亲是在企业退休的,退休金并不高,每次加了一点退休金,他就多买几箱酒。 长期的喝酒,就有了酒瘾,酒瘾一犯时就浑身哆嗦,其实就是脑神经受损。前年吧,闹着要做飞机去西双版纳,弟弟给他和继母卖了机票,到机场时,酒瘾犯了,继母给他喝了一瓶啤酒,却不敢上飞机了。回来,苦口婆心的对他说把酒戒了,以后条件好些我们带他去旅游。他不回答,过了几天又继续喝。 人越老,身体也就越受不了,第一天连粥喝不下,输了液吃了药,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喝酒。继母打电话说父亲找不到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多,说父亲把屎尿拉在裤子上的日子越来越多。有时,来到办公室里,就听见同事说又看见我父亲跌跌撞撞的在街上走着。 每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今年五一节,我们姐弟带他和继母去吃攀枝花吃火锅,怕他在路上犯酒瘾,黑脸抬了一箱啤酒在车上。走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要喝酒,急急把嘴凑到酒瓶边,一口气就喝了半瓶,那模样,就像一个饿了很久的孩子找到了母亲的乳头一样,继母呵呵的笑着,眼神里带着宠溺。仿佛父亲就像是她的孩子。我心里,生出是很多无奈的情绪,我不知道继母的这一生,生命里是否有过“恨”这个名词。 更让我崩溃的事情发生了,到一个服务站,我们下车找卫生间,他也去,我们等了许久他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他的衣服上、裤子上糊满了大便。让他换衣服,死活不肯换,后来是我小侄女哄着换下来,我把换下来的衣服用袋子装好放后备箱里,他要放在车上。到了目的地,黑脸下车,蹲在垃圾箱旁就吐起来。 回来,我们和继母商量着把他送去戒酒,我们单位一位同志酒精中毒,三年都没办法工作。家里把他送去戒酒,现在好了,天天神智清楚的来上班。我父亲才73岁,如果因为酒精连大小便都不能控制,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有什么意义?继母说她去沟通,等他清醒的时候和他说。 过了好几天,母亲告诉我说我父亲不去戒酒,父亲说,谁要把他送去戒酒,他就把谁咬死。他的钱他喝不完,让我们别算计他。 我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原来父亲不是享受喝酒的滋味,他享受的是一个人享受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