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15-6-16 15:42 编辑
“清明不戴柳,死后变黄狗;端午不戴艾,死后变锅盖。”
儿时熟知的童谣,又飘摇在耳畔了。空气中,有依稀的艾草香。点滴的记忆,收拢、收拢,慢慢凸显出来。
艾草,是一种草药,乡下田埂边、四野里随处可见。婴儿出生不久,需要“洗三”以三天为准),便是熬艾草等搭配的汤药,把孩子浸泡其间,让药水慢慢熏蒸。传说艾草洗浴能强身健体,还能驱瘴避邪,护佑孩子平安。
端午到来,艾草正是旺相,家家户户门边,几乎都挂一、两把艾草,既是辟邪,也算是常备药物。雄黄之类,并非每家都有钱买,也就失去了主导地位。但艾草轻贱,也不会嫌贫爱富,所以端午这天,就泛滥得一塌糊涂:眼可看到、手能触到、耳能听到、鼻能嗅到……
艾草不漂亮,但在长辈们“死后变锅盖”的叨叨里,每个小丫头的辫上都系着,每个小小子的胸前都挂着,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也就成了另一种快乐。
死后会如何,现在自然全不计较,但孩提时代,却就无比震悚。认真想来,“指月亮会被割耳朵”、“胡乱答应陌生人会被蛇精纠缠”等等,无形中,也给童年增添了许多神秘和情趣。
然而,我所第一盼望的,却并不是戴艾草,更不是吃端午粽子或咸蛋。我对糯米食物,天生不太感冒,对蛋类制品,也并不热衷。端午乡下,还有许多习俗,例如,做菱角,香包,小猴子等等,也差不多都基于喜庆或者驱邪避灾的涵义。
母亲精于女工,手头活儿驾轻就熟。菱角,用硬质芦竹壳折叠而成五角菱状,再用各色丝线密密缠绕。香包,则是用布缝制,里面填充香草。做这两种,难度不大,一般人都容易学会,就算粗拙,也并不明显。母亲会用红布缝制小猴子,形态各异,煞是喜人,引得周围的大婶、大妈们称羡不已。
菱角虽然漂亮,但限于观赏,看得多了,也就花里胡哨,分不清好赖。香包,不单外形精巧,而且拴上纽扣颤颤颠颠,香草气味透出来,飘飘渺渺弥散开,别有一种沁心润肺的感觉。耐心跟着母亲学做香包,怎么也做不出小巧玲珑的质感。相较于母亲手下的秀美、纤细,我做的每只都胖乎乎傻笑。小猴子更不用说,身体比例总是失调,以至于别人会问:“这小熊,你做了多久?”
很多时候,我什么都不做,只搬个小板凳坐着,安静看母亲摆开簸箩穿针引线,灵活得变戏法一般。阳光穿透树叶,洒落下来,在母亲肩上、身上,奏响成旖旎的恋曲。
先是香包,三个女儿,每人一个。式样相同,花色各异,主要取决于我们各自的选择。妹子喜欢两面白底碎花,秀雅、清灵;我却偏爱一面全黑、另一面全红,呵,很奇怪的爱好。
再,就是猴子,我所时时盼望的。
小挂饰一般的,是“抱金瓜”的造型。大一点,便是玩偶一般,可捉了四肢嬉顽。再大点,就能背在后背,像背小娃娃一样。我喜欢最小巧、作挂饰的那种,让人不由得心生欢喜。妹子却爱背了最大的那种,四处向小伙伴们显摆,预习作小媳妇的骄傲。
母亲时间足够多、兴致足够好时,就会做几只小猴子,统统爬在大猴子身上,构建成天伦之乐的母子像。这个难度很大,小猴子和大猴子的比例,小猴子的个数,小猴子爬的位置,没有把握好分寸的话,就会杂乱无章失去美感。但母亲做时,好像没有失败过,因此,妹子背出去炫耀时,就连路过的陌生人也赞叹不已。
印象里,母亲每年都做香包、做菱角、做猴子的。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母亲老了,她需要依赖别人才能穿过线头。她的手工活儿,也远不如从前,她甚至再也做不了精巧的小猴子了。去年她还做过一只,虽然依旧比我做的好看许多,但却远远抵不上她曾经的技艺水平。
母亲做过很多香包,缝制过很多的猴子,可,却没保留下一只。也许是得到太容易,我们从来没想过要珍惜?当年请母亲做过的邻居大婶、大妈们,恐怕也不会保留吧,于她们而言,只是端午那天的喜庆而已。
我失去了我的小香包,也失去了我的小猴子。唯有,在记忆里梦里,一遍一遍苦苦搜寻,在短暂的欢喜之后,再两手空空,怅然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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