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认识诗诗那年,正是做梦的年纪。图书馆简单枯燥的工作没有浇灭他的热情,他要做一个伟大的诗人,面朝世界、春暖花开。他的诗写得并不成功,单位的人叫他“罗诗人”,但背后都叫他“罗死人”,因为他写得最成功的诗,就是给馆长去世的岳父写的挽诗――被挂在了灵堂正中,让他在哀乐声中踌躇满志了一阵。
那段时间他更加勤奋,也更加热情地面对工作,大雨滂沱的午后,他发现了整个阅览室里,只有一袭白裙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他原本是要来关窗户的,但窗外的风儿把白色的衣裙吹起,就像书山中飘舞着一只美丽的白蝴蝶……
你爱看书?你爱看诗?你写过诗吗?你叫什么?
女孩点头微笑,只是没有告诉他名字。雨停了,白蝴蝶飞走了。
他创作的灵感陡升,长诗短诗情诗,无一发表,倒是找他来写挽诗的多了起来。给逝者送挽诗是本地的风俗,“罗死人”这个名字也就此传开。他并不甘心,但又不愿意放弃比稿费高得多的“润笔”。拿到钱的时候他也颓废过,但心头总有一只蝴蝶在飞……
在乡下,书记的父亲去世了。他被邀参加,完成了他的大作。灵堂前,有几个只着三点的美女像蛇一样扭曲的身子,围观的男女老少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他不忍心看下去了,回到简陋的宿舍中,他看到了她,那身白衣褪下,雪亮的肌肤晃花了他的眼?
你经常和她们组团来演出吗?为什么从事皮肉生涯?你叫什么?
诗诗……
他相信每个风尘中的女孩都有一个凄凉的故事,他拥着她入睡,想象着明天要给她写一首诗,最好能让她因此树立信心,重新生活。这是个可怜的女孩,他找到了自身的优势……
半夜里,灵堂着火了。火势一直蔓延过来,她正巧在茅房里解手,本来能顺利逃出去,但她冲进去拉他,等他们跑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的左脸黑乎乎一片……
她失业了。他万分愧疚,他问了她的来历,知道她有一个残疾的父亲,曾经是个手艺精良的鞋匠,父亲的病需要很多钱,掌鞋挣不来这么多,所以她只能……
他把她安置在图书馆的楼下,每天他在楼上工作、写诗、读书……听到楼下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感觉到了内心的安详。有时间一定给她写首诗,这是个善良的女孩。他想。
一年一度的“端午诗会”照例在图书馆的二楼举办,馆长怒气冲冲地把他拉出来,这个掌鞋的怎么跑门口来了,城管要罚她,局长要批我,她说是你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诗诗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城管包围了,可怜兮兮的,像只受伤的小鸟。他摇了摇头,也许……是个可怜人吧。
城管没收了诗诗的工具,就在那天晚上,诗诗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二)
远在几千里以外的天涯海角,有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文化局副局长老金从医院蹒跚着出来,没有一个人来接他出院,他的身体遭了不少罪,但精神上的压力更大。老婆离婚了,谁也不愿意和一个得了梅毒的人一起生活。老金含悲忍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暗骂那漂亮的妖精太不检点,更骂漂亮的老婆无情无义。待风波平定,老金的职位依然牢不可破,他身边的朋友又多了起来,续弦问题也成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但不管谁的介绍,老金都一概不同意,因为他的条件只有一个:找个丑的良家妇女。
丝丝进入了老金的视线,她以小时工的身份进入了金家,在擦玻璃的时候,老金瘫痪的父亲吐了,保姆捏着鼻子恶毒地抱怨,丝丝给老人轻轻地擦干嘴巴,又把秽物收拾了。老金正好赶上,他看到丝丝左边脸上的疤,他把保姆辞了,让丝丝承担照顾老人的工作。
丝丝端屎端尿,每天坚持给老人按摩,吃力地推他下楼晒太阳。瘫痪了多年的老人,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竟然能扶着扶助车走几步了。老金五十岁那年,被提了正局长,他在庆功宴上宣布:和丝丝结婚!
人们意外发现,经过两次植皮手术的局长夫人,原来相貌端庄。还有人更是意外,局长夫人的诗文能力也很强。有人操作,有人点评,有人修改,《丝丝诗集》很快就发表了。而且反响巨大,深受读者喜爱,很快就推出了第二部。
第三年春天,丝丝给老金添了一个大胖儿子,老来得子的老金喜上眉梢。更让他高兴的是,他们家被评为“全市五好家庭”,他的夫人进了国家诗词协会,被评为“本市十大杰出青年”,还被选为第十届“天涯杯”诗歌大赛评委。
诗歌大赛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诗歌爱好者。很多人被评委席上那位风度气质都不同凡响的美女评委迷住了,她仪态端方,举止贤淑,点评的角度也是别具一格,深入人心。有人偷偷地打听着她的手机号,有人偷拍她的样子,还有大胆的写小纸条约她。但她不为所动,冷若冰霜的态度,更是抢尽了所有评委的风头。
有一位姓罗的诗人写了一首悲哀的诗,被众人诟病说像是挽诗。但这首有争议的诗却入了围,很大原因是美女评委给了最高分。
那天晚上,得到自己入围的消息后,罗诗人热泪盈眶。他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看到了美女评委,他睁大了眼睛盯着她进了包厢。他一直等在酒店门口,等她出来时,他擦身过去,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叫了声:“诗诗……”
她愕然:“这位先生,我叫丝丝,不是诗诗,您发音错了!”
罗诗人激动地看着她:“你就是诗诗,你怎么成评委了,我记得你在我楼下掌鞋……”
她笑了:“你是参赛的那位……哦,你的作品不错,我看有希望进决赛……”
她留下一张名片,钻进了豪华轿车里,走了。
他拿着名片,翻来覆去看,上面那一串串耀眼的光环,一下子晃花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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