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5-5-9 09:21 编辑
狂澜镇在黄河边上，那时候镇子里还没有爱情，有的只是倾心或眉来眼去。镇子渡口船多，南来北往的口音也多。口音不是本地口音的都被狂澜人称为蛮子，但都不小看蛮子。那里面有金主，有神人，有奇人。狂澜人精明但不失淳朴，但没想到在蛮子身上吃了些亏。渐渐的交往上就有了戒心，多留了一个心眼。
当年最轰动的事情是某个蛮子带走了三男一女，不知去向。那是民国十几年，有记忆的人都说好像是那年，黄河水暴涨。若干年后，这几个人才被狂澜人所知去向，原来是去参加革命了。但在当时，镇子那个乱是极其严重的。尤其是青苗家乱的最狠。一个女娃子迷了魂魄，被人骗进烟花巷是最坏的想象，给大户人家当丫头或做妾也有可能。找了方圆百里也没消息，有人劝解说能活着就好，总会回来的。后来，青苗果然回来了。
青苗一个人回来了，和她一起出去的三个娃子没有回来。没人敢问青苗，青苗是副县长了，领着人回来土改。她爹讷讷问起，被青苗吆喝了一顿，也闭嘴了。断断续续的，狂澜镇人知道那三个娃子和青苗都去了武汉，投了黄埔军校。那三家人去政府找过要求追认烈士，但都没有正式说法。时间一长，这事儿就放下了。过日子要紧，没有谁会因为找不到的人去紧盯不放。青苗不知何故啥也不说，只说失踪了。也都当真了。 几十年后，青苗的孙子突然提起了这个问题，青苗也没多说。孙子是作家，也有胡子了，心里有了点渴望，觉得总会有答案的，但奶奶的拒绝让他很失望。
奶奶又过了几年才和孙子联系：你信不信奶奶也有爱情。 青苗说那些话没超过半年就死了。孙子后来想想，大概奶奶实在不甘心把自己的爱情湮灭吧，于是一个人在书房哭了起来，就像一只狐狸在夜里流泪。青苗有些话语焉不详但却让孙子感受到了一些激情，比如她挽救第一任丈夫那次。 她说那是一个高山丛林的小屋，床铺被子甚至窗户都是湿漉漉的。她丈夫高野被青松抓起来了，说是要按中央指示肃反内奸，而青苗去躺在青松的窝棚里。高野和青松都是与青苗一起从狂澜镇出去的，被那个蛮子带走的。过程之复杂，青苗没多说，但孙子表示很懂。青松是从苏联回来就做了特派员，而高野已经当了红十二师一团团长，那时候青苗已经和高野结婚，给高野生了两个孩子。 青苗说青松把他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了她最重要的地方——孙子笑了，说奶奶真含蓄。 奶奶躺在床上似乎都脸红了。奶奶问孙子是不是太机会主义了。 孙子说，那是爱情，没啥吧。 青苗说青松那次摸着她的脸只说了句话，可惜不是当年了，我那么爱你。 孙子却问，高野怎么样了？ 青苗说她相信青松是想放高野一马的，但高野的那帮兄弟劫狱让青松改了主意。她是后来才知道的，等她骑着马回到团部，局面已经无法收拾了。高野那些部下领着人枪解救了高野但也走上了不归路。他们都被青松调动的大批红军部队镇压了，你说，我和高野的家人怎么去说。孙子问，当时怎么定性的？青苗说，没来及定性，青松部队遇到围剿都被歼灭了，后来处理肃反扩大化问题，不了了之，模模糊糊的一律按失踪处理了。 孙子说，你当时在哪儿？ 剿灭青松部队的国民党军副师长铁瓦也是狂澜出去的，他照顾了我。 孙子说，你们四个人一块出去的？ 嗯。 那，那孩子呢？ 哪个孩子？ 孙子不好意思了，说，我也不知道。 青苗说，我给你第一个爷爷生了两个孩子，都送人了。给青松生了一个闺女，对亏铁瓦照顾，后来我就嫁给你爷爷了，老实巴交的没有爱情，但我活下来了。 你为何没嫁给铁瓦？ 我想过但没来及，他在淞沪抗战中阵亡了，没顾得上。 孙子说，嗯，有没有那个？ 青苗想了想说，不要问这个了，爱情这东西真的很烦人。 孙子和青苗谈话的地方是省医院高干病房，到处都是雪白的来苏水味儿。孙子看奶奶累了，就不问了。回家后整理了很多问题，比如1930年代的爱情该是怎么样的，等等。但他被领导点名跟随作家团出国访问，无法拒绝，只能出行。还没回国，电话就来了，奶奶病故了。孙子肠子都悔青了但也没办法，笑着给领导请假，那表情没有一丝虚伪，真的。 那年，青苗破例埋在了狂澜镇，当年出去的总算回来一个，牵挂的人心里都略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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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5-5-9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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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9 11: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