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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5-3-9 13:54 编辑
紫禁巍巍,初雪蠢蠢欲动,剑气薄凉。
人世的秘密在各自的命轨上窸窸窣窣地涂写着,发出暗夜里蚕食的声响。
四个汉子,两个女人,一袭飞鱼服,一柄绣春刀。
这份礼物意外降临,在这个孤寂的冬天。
隐衷。——写给《绣春刀》
飞鱼服、绣春刀,大明锦衣卫标配。
前者流丽、格致,华彩而荣耀;后者锋锐、轻便,低调且奢华。
卢剑星、沈炼、靳一川为生死三兄弟,皆乃大内刀客。锦衣卫,无论作为一声名头还是一袭身份,都久久令人沉吟,因这是一群身居庙堂,却不得已做着不寻常江湖事的人——他们衣着光鲜,却一辈子干着杀人的勾当;技艺过人,却往往命运多舛;一腔热血,终熬至灯枯水凉。
爱恨情仇的结局,多是徒留半阙锦衣卫之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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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剑星,子承父业,无奈家道平平壮志难酬,故而擢升百户成了这位血性汉子心底最隐秘的愿望。
靳一川,只因杀锦衣卫而冒名代之的秘密握于同门师兄之手,但求一朝将其打发走,好好跟二锦衣卫兄长活下来、活下去。
而沈炼,他这一生的愿望,只关乎一个叫妙彤的女子——曾为官家女,后为官窑妓。
他要用足够的钱,为妙彤赎身,换,或者说是还她自由。他所有的谦卑、哀伤以及隐忍,恐怕都因一个“还”字,之所以要还,那必是有所“欠”了——而今魏忠贤倒时少不了锦衣卫的事,当初魏党猖獗时,自然也少不了锦衣卫的事。那年,昔日恩师周大人败于魏党,沈炼一行奉命前往捉拿,孤女妙彤年少,最终被送进了教坊司。
正因沈炼这份内心最好的愿望,所有人参差错落的命运已悄然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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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三人奉(矫)诏截杀阉党,一路快马加鞭,早于它众追至魏忠贤藏身处,虽眼见魏阉所随者众,卢剑星依旧决定不招外援,他要拿头功,拿了头功,三兄弟就可以过上好日子。这份单纯且豪情的愿望自然也源自对二位兄弟的信任:三人同在,天下无敌。
魏阉曾乃何等人物,身边死士随从又岂会平平,然众人团团围住之时,夜行衣缓缓滑下,但见飞鱼服上的的妆花绢罗泛着寒光,三人在雨中如此从容而立,令人心念涤荡。有句话说得好,敌我相对之时,生与死的结局,就在彼此心目一念之间。
都是好手,却各有所长——卢使一把朴刀,大开大阖;靳持双刃,敏捷凌厉。而沈炼所用,正是朝廷钦赐绣春刀——手起手落,干净利索,对稳准狠的无上追求,成就了杀伐技之典范。
血肉横飞,雨夜淋漓之时,沈炼扔下魏氏腰牌宣称:魏阉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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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之外,市井之中,还有一个汉子,他就是靳一川的师兄:丁修。
痞里痞气,流连市井,浪荡江湖。丁修一生只信奉所有顶尖杀手的统一信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样的人,自有其资本,肩扛一把斩马刀,身负一手好功夫。
丁修对师弟说:你以为穿上这身飞鱼服你就是官家的人了?你那点秘密,够我吃一辈子。
是的,每个人都有隐衷,靳一川的秘密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一朝败露便将身死庙堂。
丁修是自信的人,更可贵的是虽干着为人所不齿的勾当,却也心存柔软。金主欲买丁修师弟人头一了后患时见他惊诧,便笑道:你这样的人,还在乎这个?丁修想必是不会在意他人那点儿嘲弄,却依旧表情复杂甚而痛切:我说了他是我至爱亲朋,得加钱!
杀萍水相逢易,杀至爱亲朋,难。——这,算不算一个冷血之人的隐衷,我已不忍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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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而霸气的人还有点任性——沈炼觉知丁修与靳一川的事,对他说:拿了我的钱赶紧走,你刀法是好,可别忘了,锦衣卫随时可以收拾你。丁修听罢钱都不取,立马就要拔刀,若非沈炼以同样的霸气与智慧暗手一阻,那么整个故事就会难看下去了。
敢干——这就是地道高手真男人的不二彩处,关乎地道与真的元素若缺一少半,则这份彩亮不起来——
你可以看不上我的人,但你不可以看不上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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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的隐衷,是情。
断千里江河易,灭万丈痴心,难、太难。
那日,沈炼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杀进匿藏阉党的陈府,事将竟,却忽而回身:陈大人,许我一份教坊司赎身文书,保你全家无事。原来,他时刻不忘当年无奈被同僚送进教坊司的少女。
好男人,往往凄凉。
英雄难过情关,亏欠之情,美善之意,爱慕之心……杯杯盏盏都是浮生里的毒,旖旎香馥背后,其实是饮鸩止渴。
妙彤说:你以为我喜欢你,其实这么多年,我只是怕你罢了。
她喜欢的,是一个能说会道,口吐莲花的官家公子。他对她说:妙彤,你要等着我来给你赎身,然后带你去桃花烂漫处,过一辈子。
沈炼什么都不会讲,他每次到妙彤这里,都穿成市井小民的模样,每次,都静静地相伴然后默默地离开。
以致妙彤姑娘都凄然笑言道:花了钱,却不近床榻的,独你了。
他深信,有朝一日,他为妙彤赎身时,将亲口对她说:我们走。然而,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妙彤却对这个不善言辞,这个杀人如麻在她面前却徒留局促、紧张与憧憬的男人说:我只是怕你罢了,我讨厌你身上的飞鱼服,还有手中那把绣春刀。
呵呵,是的,这个女人说到底又有什么错呢,她无非只是真心实意地不喜欢一个真心实意的人十数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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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正是为了这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在雨夜一战时,私放了魏忠贤。
当他对卢剑星、靳一川讲“魏忠贤,没死……”时,二人无疑遭一惊天霹雳。原来如此,原来为情一念,此身已入阵为棋。
然而,明了原委之后的大哥卢剑星却对心灰意冷想一包独揽的沈炼静静地说道:二位兄弟,咱仨谁都不用死,我们这就脱下飞鱼服,封了绣春刀,离开京城,去过,好日子。
我承认,那一刻,我真的动容了。
何等名利,又怎比得过兄弟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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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后,只因沈炼执着要带妙彤走,进而答应妙彤去天牢救她所爱的官家公子耽误了时间,结果……
靳一川被丁修所阻,没死在丁修刀下反而死于宫中暗杀;卢剑星独揽罪责,只身请罪后惨淡问斩——
好日子,原来只是大哥给兄弟的最后承诺,自己却独赴黄泉。他终没能以百户之身,带上年迈的母亲去看看大海与大船。
一身伤痕满脸疲惫的沈炼在兄弟冰冷的尸体前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动情的代价,他跪在已经冰封成雪人的靳一川身前大放悲声:二哥错了,真的后悔了。
周遭,只剩雪落无声——以及那个,沈炼刚还以血肉之躯为她当了致命一击的女人。
就在之前,她对沈炼说:我不管那是不是天牢,你去救他出来,我就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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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个什么东西。
静水流深与烟花灿烂,自古不分伯仲,只是不能得兼。
靳一川在医馆结识的良家少女张嫣温婉可人,犹似树上白花,是过日子的料,绵绵细细地携手下去,那真是一份悠长的好日子;妙彤艳丽清冷,已成尘世烟火,然自有她的妙处——哪怕只是一抹相思一段愁,问题是就偏有男人好这口,甚而搭上一生。
亲疏喜恶、爱恨聚散,无关对错,无非人心浮动、因缘使然。
人生到底,谁又能确言不是江南一夏,塞外三秋。
到头来,无谓值与不值,忘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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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徒留沈炼一人,那该是多么孤独的余生。他还会否去苏州,去了,又还会否爱那妙彤?我早已于知无欲——欠泪,泪已干;欠命,命已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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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你相问于我,我倒不惜耳语:回家——
那里山高水长,女人过处,草树、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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