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政治课

赛车

    她打开密封箱，拿起厚厚一叠整齐印刷的纸张，快速翻阅一下，露出满脸厌恶的表情。作为一个政治老师，这些在党代会上刚刚公布，遣词用句倍受斟酌的“教学”材料本应理所当然被灌输给学生。然而，她却做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决定：把这些纸张一股脑丢进垃圾桶。
    上课铃响了，她眉头紧锁，胸中涌起了万丈波澜，先是紧紧地攥住拳头，又朝垃圾桶内重重地吐了口痰，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姿势保持着静默，待有了主意后才向教室走去。到了教室，发现一些学生因为她的晚到正在聊天，她将拳头狠狠地砸向黑板，要求他们保持绝对地安静，并解释说：“这是我的最后一节课，它随时可能终止。”
    此时，学生已觉察出她的反常情绪，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小心翼翼地听下去。随后，她开始激情四射的演讲：“就在刚才，我手捧着厚厚一叠长达一小时的陈腔滥调和自吹自擂的发言稿，这是我们的领袖以及所有人的父亲——斯大林搞个人崇拜最喜欢的方式之一。身为一名政治教师，我的本质工作就是颂扬国家，告诉学生引领这个国家前进的人，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总是正确、优秀和正义的。哪怕是卑劣的谎言，我们也要为其合理化寻找理论依据、为之涂脂抹粉。斯大林对个人崇拜负责，而我就是实施这个过程的一个道具。虽然他已死了很多年，但我们似乎依然生活在那个时代，在工厂、在教室、在街道上、在政府大楼里，他的画像仍然高高地挂着，那些悬在我们头上的标语和横幅如同秘密警察的眼睛，正审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些情景不由得让我颤栗，继而悟出党代会选出的现任领导人不过是斯大林手下那个最温顺、最听话、溜须拍马技艺最精的人。只可惜，这些感悟来的太迟了！这些年，我唯一教会学生掌握的本领即是奉承和崇拜国家。如果学生们不掌握这些套话，他们很有可能遭到怀疑，与其家庭一道被遣至古拉格集中营。我常常说，学生和教师间的关系本应是基于信任的，去说他们有必须去听的实话，然而，孜孜不倦的教学经历和高置于顶的教学材料都是昧着良心说假话，这让我成了一个骗子。就在刚才，我决心道出实情，恳求得到你们的原谅。也许，你们会为无法立刻领会这些内容而感到苦恼，但我相信，你们终究还会理解。你们还会意识到，我根本不是一个模范导师，一个称职的政治教师，而仅仅是当权者的一名奴隶。”
    学生听后都十分震惊，面露不可思议的神情。教室里极为安静，无人言语，她继续用坚定的语调说道：“二战早已终结，斯大林也不在人世，他和他的主义应当集体谢幕，可为什么对他的造神运动还在持续，甚至力度逐渐增强？就在这个星期，我得知一个远方亲戚的悲惨遭遇。他的家产被苏联内务部强行没收，理由是阶级成分不纯和没有家人在战场上丧命。你们听听，这有多么可笑，不被炮弹、枪弹打死也是罪过吗？高加索出身就意味着一定会成为通敌份子？天哪，甚至勤劳致富也成了富农盘剥贫户的铁证。我们的官员们，你们何不醒醒！二战已结束多年，可我们的战时体制居然还在转动，发出让人单调、沉闷、让人作呕的声音！今天早上，我接到老家发来的一封电报，得知他家仅存的一点余粮也被强行征缴，他向一个地方官员陈述‘没有粮食就活不下去’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就被逮捕投入监狱痛打了一番，按上一个荒唐的‘质疑英明伟大的斯大林路线’罪名，全家流放至乌拉尔山区服苦役，终生不得再有公民权。而像他一样的人，我敢断言，绝不在少数，他们如飞蛾扑火，在具有斯大林专制特色的政治面前自取灭亡，其生存环境亦如同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
    而现在，我想说的是，在座的各位学生：‘你们热爱生活吗？’算了，请不必回答我！因为任何脑筋正常的人都热爱生活，想提升生活的品质。那么，现阶段我们需要关注的只能是社会和经济发展，而不是个人崇拜。作为一名从业十年的政治老师，我有如猎狗般敏锐的政治嗅觉，我们的党面对贪腐横行、日渐稀缺的日用品、阶级之间的深刻对立、种族与民族仇恨等问题，处境既尴尬又被动，而摆脱困难处境的唯一方法是：猛烈地批判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是怎样形成的!它是怎样被那些不负责任的后继者演变为歪曲党的原理，歪曲党的民主和革命法制的根源！除此以外，还必须诚实地指出斯大林身上的不良品质，并为这些不良品质造成的严重后果寻找可行的解决方案！”
    此时，教室门被猛地踢开了，她默默地看着另一位政治老师僵直着身子站在走廊里，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惊骇到说不出话的程度。一群克格勃一拥而上，将她扭住。此刻，讲台已被推倒，所有学生都被勒令聚拢在教室另一头，在尽可能离她远的地方扎成一堆，就好像她带着致命病毒一样。
    然而，她瞅准一个空隙，使出蛮力挣脱了，发疯似的跑向玻璃窗，伸手将它砸碎，把上面的海报撕成了两半。海报上的斯大林人首分离，被斩了首。此刻，她的双眸闪着胜利的光芒，举起沾着血的海报，好像在挥舞一具战败者的尸体：斯大林的影响力已经消失，他不再是我们所有人的父亲……

苏力

斯大林这个人，我不喜欢，也不讨厌，因为他离我们太远

锦瑟

锦瑟

锦瑟

非常葱白这个老师。

赛车

我写文章比较猛，一般人吃不消。

郑天良

这样的题材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赛车

是的, 先是捕风捉影，再靠想象力编织文章。 像“塔利班与脱衣舞俱乐部”、“舞厅惊魂”、“圣战者的信”都是。

赛车

郑天良 发表于 2015-1-14 11:07
这样的题材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是的, 先是捕风捉影，再靠想象力编织文章。 像“塔利班与脱衣舞俱乐部”、“舞厅惊魂”、“圣战者的信”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