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脸猫 于 2014-9-24 18:32 编辑
好久不发帖子了,虽然没有办法更新《洛艺不绝》,但是还有老帖子可以发一发(发之前看了半天自己发过的帖子,确认一下这篇发过没有……)
已经连续好几个礼拜了,我这头一百多斤的动物以一种近乎发绿的眼神,魂牵梦绕和终日冥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喝上一碗豆腐汤。
这碗汤,可以是洛阳城里任何一家哪怕并非专营豆腐汤、而是在“包子”“稀饭”后面写着“豆腐汤”仨字的小店里最最普通、甚至不象回事的豆腐汤,我既不需要那里是一家名头很拉风的字号,也不追求那个碗里有着多么有口皆碑的味道————真的,非常随便的一碗就行。
最初的几个礼拜,我只会在早饭的时候思念她————每当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去吃早饭的路上,我的脑子里就本能地蹦出来一碗豆腐汤————甚至我的肩膀上扛着的都不是脑袋,而是一罐随着步伐来回晃悠着的豆腐汤————罐子里是灰褐色的素汤,辣椒油象荷叶铺满池塘一般绽放着层林尽染,四下里冒着热气儿,几棵碧绿脆白的青菜叶子,还隐约可见成群的粉条。如果把筷子探进汤里一推,成堆的白豆腐和煎豆腐块便会立时涌动起来,于是你和你的思想就一头扎了进去————
后来,这种思念已经不具备任何色彩————豆腐汤的灰褐、青菜的碧绿、辣椒的艳红、白豆腐的洁白、煎豆腐的金黄都已经统统消失,我也放弃了对配料和味道的所有条件和追求,只要在黑白的视野中有那么一碗————让我打眼一看、然后说“这个好象是豆腐汤吧?”————就行!
再后来,这种思念已经和什么白豆腐、煎豆腐或者粉条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在饥饿甚至不怎么饥饿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小段回忆和一些曾经的瞬间————让你无论如何都追逐不到的那些破碎的镜头和影像,在不远处虚幻着忽忽悠悠飘飘摇摇,让你把方圆几里之内的各种食物挨个想了一遍还是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前几天,这种思念已经变成了一个碗,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碗,可以在你起床的时候让你一想到那些了无生气的油条、油饼、豆腐脑、豆浆和包子,就想死死地抱着那只碗一辈子都再不撒手。
最近,这种思念终于开始变成一种百爪挠心,让我每每在半梦半醒的黑暗中,蜷缩身体无法救赎,告诉自己反正明天也依然没有什么盼头,干脆就不要天亮了。
到这种境界的时候,我才开始庆幸————说明这次的这场病快要熬过去了!
十几年了,我经常象犯病一样想念过牛肉汤、羊肉汤、驴肉汤、不翻汤和丸子汤等等等等————也许是因为屡次的思念总是只能由自己苦苦捱过、无疾而终的缘故,这一次我的思念在屡受打击之后已然“精简”成了最最简单、清素的豆腐汤。
对这些东西思念得久了,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片安静的湖水,而驴肉汤、豆腐汤、涮牛肚、卤面们好像是藏在湖底的一块块石头————当你在一些常规的日子里,饱腹时湖水充盈;饥饿时湖水也只是褪去一些,湖水掩盖着那些石头,让你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但在生活的经年累月当中,总有一些日子,那一片湖水会随着饥饿的身体或者饥饿的思念,几近干涸————这时候,那些藏在湖底的石头才会逐渐显露出来,明晃晃地卧在你的眼里,横亘着突兀在你的心头————食欲与思念会一起推波助澜着降临,让你开始陷入彻头彻尾地无奈,然后在只有期待时间一天天过去中一直“饿狠狠”地扛着自己。
每当这些日子,我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愣神的时候,都会历数着这些、或者某一个带着思念的食物,盼着自己心中的那一片湖水早日走过枯水的季节,重新迎来湖水充盈、风平浪静,看不到石头也看不到思念的日子,貌似安然地走过每一个黎明和夜晚。
最早一次发生湖水枯竭的时候,我还一点经验都没有。那是在广州的大一第一学期期末,晚上加班迎考之后回到床上,缩在潮湿冰冷的被窝里,阵阵饥饿袭来————于是脑子里忽然就蹦出来一碗牛肉汤————
那时候,才离开洛阳不到半年,以至于牛肉汤的记忆是那么的清晰————甚至谁家辣椒的制法和放葱花的多少都还记得,那一碗碗牛肉汤实在是太TM清晰了————连一片牛肉中间的筋是怎么连着的我都能看到————浮想联翩的最后是我自己端起碗,咕咕咚咚地把一碗带着醇香和温暖的汤喝了个干净————
此时,脑子里忽然没信号了————然后,忽然蹦出来每天早晨去食堂必然要面对的、用头天的剩米饭泄成的大米汤————
这个对比强烈得实在有些太残忍了————于是缩在被子里的我,眼泪突然就掉出来了。
如今在北京,想起那个场面————我觉得真的挺有意思。
那时候,即使不考虑经济因素,就是破着不过了想解一回馋,恐怕也很难找到哪怕是接近的东西可以愉悦自己的胃口(加之对周围也不熟悉)。现在,似乎略微好一点,毕竟口味接近的东西多了很多,而且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和花销也更加充足了一些。
在北京,追逐到了涮牛肚,追逐到了羊肉汤,很多时候不辞辛苦,很多时候不计成本,有三五好友成群结队相约而去,也有自己忽发癔症辗转独往————无论最后的味道如何,无论是否与心中的向往契合,都是带着欢乐与笑语————长长的旅程,亲切的朋友,至于食物,只要多少带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管以后还会不会再来,至少当时都会觉得不虚此行。
想想那些和老乡或者朋友长途奔袭之后,在其实并非十分和自己的脑海里十分吻合的食物面前,最后或是欣然而别、或是酒酣微醉,我只能猜测————也许每一个人都象我一样,心中有一片湖水已经接近干涸————而当我们面对着那些在湖底凸显的石头时,谁还会在意那些梦想与现实中琐碎的距离,谁还会留意那些味道与味道之间细微的差异。
当你满怀着思念,端起一碗,就是那种感觉————其实哪里的汤都是一样,因为这一口喝下去,你的脑海里是曾经千万家汤馆的滋味。
当你想念的太久,拎起一串,就是那个意思————其实哪里的牛肚都相同,伴着这一串吃完了,就觉得再端起啤酒的感觉是那么熟悉。
写着这些记忆,其实也只是写一写,忆一忆————倒不是说这些美好不会再有,也不是说从此不再去跋涉着喝汤,只是故乡这么远、北京这么大,只是大家都那么忙、加班都那么多,只是年龄慢慢长大、事情越来越多,还有多少成本可以为着一份宛如孩童的思念去投入,还有多少心情可以为着一份吃风喝烟的放纵去等待?
经常,我坐在办公室里,想着今天晚上想去美术馆那里喝一碗羊汤,可是没有时间,那就算了————
经常,我坐在公交车上,觉得今晚真的有空去鼓楼大街吃一次涮牛肚,可是还要导车、还有堵车、回来还要打车,又费时间又花钱,还是算了吧————
一封邮件、一个电话、一个会议,或者一次想周末或假期回家的计划、一条充满堵车的道路或者需要多次换乘地铁的路线,甚至是一堆该洗的衣服、一个附近味道也有几分相似的小店,都可以成为让我不去喝汤、不去涮牛肚的原因————
而即使没有这一切的一切,谁又能有多少天、多少次有心情在这个硕大无朋的城市里长途奔袭,在三十多岁的年纪里为一顿饭的口感去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
每当这些时候,我就去最近的食堂,在不做任何思索的情况下,把自己填饱————很多次了,我发现只要把自己填饱,什么羊肉汤、什么涮牛肚,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诱惑。
这个道理其实挺简单————即使那一片湖水没有真的度过枯水期,你自己来一场人工降雨,蓄起一点水位,只要盖住那几块湖底的石头,就一切OK了————虽然这多少有些欺骗自己的感觉。
现在,我已经达到一种境界,在很多日常的时候,只要出现那种苗头,我就会按照食堂最早开门的时间出发,然后路上哼哼许巍的歌,想想老郭的相声,看一下头顶的天气————就这样分散着注意力把自己“护送”进食堂————
须臾间,我就吃完了晚饭从食堂出来了,于是————再也没有什么想法和欲望,再不考虑和食物相关的任何事情————这样,省下了时间省下了银子省下了体力节制了欲望磨练了意志,铸就一个在芸芸众生和逝者如斯的街道上匆忙而去的身影,貌似无欲无求地等待下一个枯水期时面对那些湖底石块的漫长煎熬。
很多时候,就只能这样————赶紧把自己随便地填报,然后把没用的思念忘掉————
残忍吗?也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