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4-8-8 18:28 编辑
伏里天,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蒸笼一样的城市晒空调。 到了办公室,泡杯茶,看看期指,浏览一下农村工作简报,想想老婆。老婆说窑洞比空调凉快,并让我不要乱跑,浪费汽油。还说,等立罢秋了上城让我舒服三天三夜。我就笑。我知道凉窑,知道地上起了火,也知道甜蜜一瞬滋味儿。 但我不得不下乡了。 老妈说:你老婆让捉奸了。 老妈历来一惊一乍的,但她这次告密没有悄悄秘秘那样子。老妈让我找个城里老婆这事一直未能遂愿,心里一直别扭。我不能和老妈解释爱情什么的。和老婆是光屁股长大的玩伴,彼此相知,被宠被虐都有天然默契。老妈也可能是看媳妇肚子大不起来心里才有烦扰吧。 到了家,老妈拉着我的手啥话也不说就出门,到了一个破落院子才停下脚。 这不是尕娃家吗? 我放下一大半担心。 尕娃家院子挺大但屋子很破败,不是老婆常来帮尕娃收拾,这院子蒿草荒长能养住兔子。两个老汉看见我站起身,脸上堆着笑说,兄弟回来了? 一眼看见门上挂着大锁,说:一直这样? 两个老汉赶紧解释:我婶子交代的,嘿嘿。 后来老妈说那俩二流子哪会听她的,小缸安排的。小缸是我本家哥,干了多年村长。 我说:开门! 那俩老汉赶紧开了门。 门里走出老婆,说句话声音嘶哑,衣裳皱巴巴的,曾经多么妩媚的眼神和头发一样乱。 我上前就是一耳光,啪!但实质上我的手却像软面条一样始终没能抬起来。 门里冲出尕娃,大嚷大叫奔向我:你别打我姐,我们俩啥事也没有!尕娃抱住我的腿,哭得跟夜猫子一样。这大概也是爱情吧,奸夫为奸妇求情,不惜刀山火海的,也算不枉。 老婆吼了尕娃:像啥样子,你哥哪像别人那样糊涂? 庸俗地想,这俩人倒是对上火了。 尕娃松开我,坐在地上哭泣,像个小孩。 老婆对我说:回家睡一觉,精神好了再和你说话。 无名火滚动了好几次,在喉咙眼里渐渐熄火了。老婆十七岁生日那晚把她的光腚交给了自己。那晚上,对着月亮奶奶,都跪下发誓。这白天和那晚上不在一个屋檐下,打死我也不信。老婆说的对,我大概不糊涂。 老婆回到屋洗也不洗倒头就睡,一会儿就起了鼾声。我坐了一会,汗很快就落了。我拉过被子盖住老婆肚脐眼那地方。拉被子那功夫,老婆咕哝了一句梦话。我想了半天,才准确翻译出那话是:尕娃,别哭。 到了老妈屋里,老妈给我端来疙瘩汤葱花油馍煎鸡蛋咸菜丝。老妈说,吃点吧,有了力气再说话。我吃不下去,就问:有多长时间了?老妈说刚发现的。你小缸哥派人把他俩堵在屋里,我老胳膊老腿的,弄不住他俩。我说:以前就没发现过?老妈说,这是啥事?到处吆喝?我老早就说你,在城里找一个身边守住,哪会成这样。我说那咋弄。老妈说离婚,不守妇道,赶紧撵她走。 我埋下头喝汤,呼呼噜噜的压不住老妈絮叨,她就那么一直絮叨。老妈知道我不会离婚,但她那点小心思我大概有些了解。最不值的结果是媳妇在村里没脸面呆下去,让她去城里跟我睡,早点怀孕,早点生子,早点心安。 吃了饭,想了想先去哪儿,去了尕娃家。 农村的日头比城里的日头更毒气,路上没有大树,没有遮蔽日光的林荫道。除了远处聒噪的蝉,鸡不叫,狗不叫,鸭子也不叫了。 坐在屋里发呆的尕娃一见我差点跪地上,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拉起尕娃开门见山说,你这么年轻,找谁不好,非找你姐? 尕娃说,没有没有,那是支书村长他们眼红。 我说怎么眼红。 尕娃说,我姐待我好,他们眼红。我姐差点跳过崖,也差点跳过井,都是支书村长他们拉扯我姐,我姐才那样的。我姐说这是秘密,谁也不能说。我看你想打我姐,不说不行了。 我冷笑。 尕娃说,你信不信都行,就是别和我姐离婚,我们俩啥也没有。日子长了,荆条枯了,狼在谁家,你能看出来。 我说,你姐打电话说你摸过你姐奶头,有这事没有? 尕娃低下头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去年我没上一本线,心里难过。我姐去劝我,末了我说想看看我姐奶头。我姐犹豫好几天答应了,让我看了,可我没信守诺言。说是看看,忍不住摸了。姐夫,我没见过女人啥样,可我真没啥龌龊念头。 我说,这次,咋回事? 尕娃说,姐夫,我说了你信不信? 我听尕娃说话,瞥眼看见桌上有俩点了红点的蔷薇馒头,那是老婆才会的面点艺术。 听完了,去了村长家,村长正聚拢几个人在打麻将,一看见我就吩咐闲人看牌,起身出来。到了另一个屋,村长给我沏茶,说,你回来,这事算到底了,我不再管了。我喝了茶,没吭声。村长说,老弟,不是我婶子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去逮人,我也不知道尕娃吃了豹子胆啊。不过,你别往心里去。你家里的兴许冤枉了。你妈看不惯你家里的,有偏见也不是没可能。你家里的过门好几年了也没见肚子大起来,你妈气性更大,抱不上孙子会心烦。 我说,老哥看见没看见我家里的和尕娃搂在一起? 村长说,是这样,你妈喊了我,我喊了几个闲人,喏,屋里打麻将的几个。看见尕娃屋里灯灭了,我们才冲进去。手电筒照来照去,没发现他俩啥事。看他俩脸,他俩好像很吃惊,我能看出来。你妈让我锁门。我说这叫非法拘禁,不合适。我婶子骂了我。我只好派人锁了门。你妈要守在门边。我劝她回家睡,派俩闲人看着就行了。你妈才走了,她说要给你打电话,要让你休了这个不会生养的货。就这样等到天亮,你回来了。 我给村长留下一条烟二百块钱,回了家。回到家,老婆已经睡醒了,正梳洗打扮。这女子,天塌地陷了也不忘打扮,死也死出个光鲜艳丽。 我说,到底咋回事,我听你的。 老婆头也不回说,能看出来,你想打我,我问你心里咋想。 我说,你出轨了,我心里有个想法也不行啊。 老婆扭过身来说,你信我,我说啥都是温情;你不信我,我说啥都是狡辩。 我说,那你狡辩吧。 老婆一听笑了,说我:真不要脸,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可恶! 我恨不起来我这个爱情四射的老婆。老婆从小没了父母,她把老妈当亲娘看待。留在老家只是担心老妈身体,家里地里的活分担一下,这我都知道。 那天晚上不凉快,我和老婆去小溪边趟凉爽。曾经的月光,曾经的河水潺潺,老婆把自己给了我,那晚的她身子白光光的。我抱了老婆,老婆很配合。然后脱了她衣服,然后很疯狂,然后就放了毒…… 老婆说,尕娃聪明也迂阔。他太穷了,高考606分,愁得他睡不着觉。他找我说想卖了家里房子交学费,我不让他卖。我说他卖了房子对不起长眠爹妈。他就抱着我哭。就跟你当年抱住我哭那声音一样。我跟你妈商量借给尕娃六千块,那钱好歹是我积存的,可你妈当时就恼了,说没门儿。反正说了很多,就是不行。 我说咋不和我说呢? 老婆说,你那工资扣了房款,就剩下点烟钱,我心疼你呗。 我说,你不说家里窑洞凉快吗,城里买了房你也不来住。 老婆捏了我一下说,乖乖儿,妈走了我再上城。想想城里吃水也要掏钱,你那城市多恐怖啊。 我突然想起来个问题,你俩为啥关灯呢? 老婆说,你是说我在尕娃屋里是吧,没关灯,大概保险丝爆了吧。 那天晚上,我在小河边的草地上又一次放毒,胳膊腿上被小虫叮咬也不管不顾了。当年的激情还在,老婆哭一样欢笑,忍耐夏夜之苦,但坦然安于苦味儿,这真的让人矛盾。 一个月后,老婆打电话说怀孕了,还说了村长攒缀婆婆去做亲子鉴定,还说了婆母借给尕娃六千块钱,还说了婆母要尕娃打了借条家里房子作抵押,还说了婆母隔几天要炖碗鸡汤亲自看着她喝下去。老婆还说了许多许多。但我知道,老婆有许多许多不愿意多说。我也有很多事没敢给老婆说,比如我老是梦见和很多女同事做爱。不说,其实比说出来更像是人事,或许有太多事情总是以非耀眼的暧昧形式传达母性光辉。 那次回城之前,我做了一件事,汗流浃背地做:给尕娃家换了保险丝。
然后,亲自拉了灯绳,电灯亮了,有些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