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脸猫 于 2014-8-5 21:34 编辑
题记
昨晚做梦又梦见了母亲。父亲抗美援朝负伤退役,在很长的岁月里,母亲带着一帮儿女艰难度日。母亲的一生,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猫笔力不逮,磬笔难书。
那是抗美援朝的时候,爸爸又跟着部队去了朝鲜。妈妈独自带着我和妹妹住在林区的一个小镇。当时,我和妹妹都很小,有些记不清爸爸的模样,于是,我和妹妹总去看照片上的爸爸。爸爸穿着军装,大背头,英俊潇洒。妈妈,大波浪的黑发披肩。我和妹妹都认为爸爸是世界上最帅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美的妈妈。
我们经常缠着妈妈要爸爸,尤其在邻居小强的爸爸把小强举过头顶的时候。妈妈总是哄我们,爸爸快回来了,仗就要打完了,爸爸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把你们举高高的......可是,仗总是打不完。
妈妈是一个坚强的妈妈,我从未见过她流泪的时候。晚上掌灯了,妈妈帮我们铺好被褥,看着我们洗完脚钻进被窝,就从炕簸箕里拿出白天没有做完的活计。银色顶针套在妈妈的中指,妈妈一扬手,就有米粒大的光亮照到妹妹的脸上。妈妈用手在鞋底上比量着,然后左手按住鞋底,右手用顶针顶住手里的钢针,一用力,钢针穿过鞋底,蓖麻线“刺刺”作响,一样长短的针脚在鞋底上排着队。妈妈开始给我们讲关于爸爸的故事。爸爸就在妈妈的故事里,有了眉眼。妈妈晚上不做活的时候,就趴在炕桌上一封接一封的给前线的爸爸写信,可那些信被妈妈装在一个木头匣子里,匣子上了锁。
有一天妈妈一大早就去了镇政府,下午才回来。回来后告诉我们,爸爸在朝鲜战场上被大炮震得七窍流血,住到了部队医院,伤好了不再去打仗。爸爸很快就可以回家了,爸爸会给我们带回来很多好吃的。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我想问妈妈什么是七窍流血,但看着妈妈没有表情的模样,我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和妹妹猜想,爸爸会带什么好吃的呢?小强的爸爸给他买过一种方方正正,外面裹着芝麻,一咬露出花生的点心。小强说,那叫桃酥,可好吃了。小强把桃酥一小块一小块放进嘴里,使劲吧唧着嘴。爸爸肯定给我们也带回桃酥。一想到桃酥,我和妹妹就吞咽口水。
爸爸终于回来了。他把行李放下,就过来抱住我和妹妹。我们缠着爸爸不放,追问着爸爸什么是七窍流血。爸爸指着鼻子、眼睛、嘴、耳朵给我们讲解。爸爸身上有很大的烟草味,爸爸说话的声音特别大。爸爸把我和妹妹一个腿上放一个,大声地逗着我们。我和妹妹玩着他胸前佩戴的各式各样的奖章。爸爸用他硬硬的胡子茬在我们的脸上使劲蹭着,我和妹妹咯咯地笑着。我让爸爸把我和妹妹一次又一次地举过头顶,比小强爸爸举得还高。
晚上我和妹妹洗完脚早早上了炕,妈妈进来的时候,我俩假装睡着了,一动不动地躺着,却眯着眼睛偷偷地瞧着。妈妈站住了,走到爸爸的行李跟前。她哈下腰,吃力地搬起那个行李,把东西倒在地上。有爸爸穿过的胶鞋、绿不拉几的衣裳、裤子、袜子,有爸爸盖过的那种绿豆汤色的被子,还有一本厚厚的书。
妈妈哭了。妈妈手里拿着那本书还有一缕和妈妈头上一样黑的长发,长发上系着红色的头绳。
妈妈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哭。起初,她无声地抹眼泪,小声的抽泣。后来她用双手捂住眼睛,眼泪又顺着指缝淌出来。
爸爸进来了,看到妈妈对着那本书哭成这个样子,他好像明白了一切:妈妈没有找到桃酥。
爸爸使劲地搓着手,想要和妈妈说什么。妈妈捂住耳朵,双肩剧烈的抖动着,眼滑落到衣襟,滚落地上。爸爸去拉妈妈的手,妈妈使劲儿推开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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