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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原来企鹅的名字叫苏典啊。” “嗯……” 女生断断续续的哭腔夹杂着哽咽，我搂紧她的肩膀目光游离望着细雨。冰冷的墓碑像极了企鹅生命最后一刻甩给这个世界的苍白面容，铸成一把锋利的银剑直插我的胸腔。金黄刺眼的铭文化作万千轻软的绸带温柔地勒住我的脖颈，无情地将我拖进血腥的回忆中。 今天是企鹅的祭日。
二 企鹅和我是大学舍友，开学当天，他是第一个来到宿舍的，见到我后似乎拜托了自己一人的寂寞，很热情地帮我搬行李收拾东西。炎热的夏日肆意地烤射着企鹅略显肥胖的身躯，空气在烦躁的天气下越发懒惰起来，死死地沉在地面，深情的拥抱着大地，压在企鹅的脊背上。我只拎着一些零食却气喘吁吁略带矫情地向拿着重量是我十倍包裹的企鹅抱怨这该死的夏天。企鹅憨憨地笑着，嘴上一直在“是“嗯”“的确”之类的肯定词，似乎忍着等着我把心中的怨妇情绪宣泄完毕。 “你叫什么？”企鹅大概听够了我的咒骂，开口问道。 “徐安硕。” “不错的名字，你家是哪里的？” “唐山，就是大地震的地方，不过我没赶上，我爸妈倒是经历过。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 “就叫你企鹅好了，这样还好记，嘿嘿。而且确实很适合你憨厚老实的特点。就这么定了。”没等企鹅说完我便自作聪明地解决了自己记不住别人名字的问题。 “嗯，”企鹅挠了挠后脑勺，若有所思，“好。” 一切都在太阳的鼓动下燃烧起来，渗出的汗水，离别的泪滴，浮动的雾气以及沉默的等待都被高温蒸发掉了理智，迫不及待的展现着自己的活力，冲破束缚自己的囚笼，用奇特的声音炫耀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甬道上两个长短不一的身影蛹动着，“企鹅……”一个较短的影子默念着新的称号，像是得到了某种荣誉一样低头笑了笑，热风拂过两个人的面庞，这一切都被长影子男生用余光看进了眼睛里。
三 苏筱筱是我大学交到的第一个女朋友，温柔妩媚气质好。我和她之间既不是童话剧中的王子救公主，也不是偶像剧中的穷追烂打。只是同班同学，在公开课上坐到了一起，听不进课的时候互相打趣地说上那么一两句话。后来在校园里碰到都是点头微笑而过，然后我自己转头回味高挑的背影。 我暗恋苏筱筱的事情被企鹅得知后，他很快帮我弄到了她的联系方式。然后我短信了几次，约她出来吃饭，就不知不觉地建立了关系。 “我早就说你没问题，凭你徐安硕的条件随便拿下那个女生都不成问题。”企鹅为我追到苏筱筱的事情高兴，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企鹅的功劳。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我和筱筱的事还得多谢谢你的帮忙啊。” “客气什么，以后摆酒席，记得叫上兄弟就行了。” “当然当然，一定一定。”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美好到连任何微微触动激起的涟漪都会让人心生怜悯。的确，怜悯背后永远深藏着一个未知的黑洞，真相总是以不急不缓的姿态来到我们面前。 四 中秋节到了，由于学校假期太短，再加上距家较远大多数学生都选择了留下来几个同学聚一聚，于是企鹅就叫上我和苏筱筱一起。 饭桌上只有十个人，都是班上的，大家都很放得开，你一句我一句的，欢笑中不知谁冲着筱筱喊了一句嫂子，几个男生便起哄要敬酒。 “筱筱，硕哥对我们很照顾，你真的是赚到了，今天小弟一饮为快，也表达对你们的敬意。”说完就干了一杯，他拿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宣告着什么似的，一副胜利者的神气姿态，“你看，我喝完了，轮到你了，筱筱，今天你要是不喝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安硕，我真的不会喝酒怎么办？”筱筱在下边拽我衣服耳语道。 “没事，放心吧，有我呢。”我冲她笑笑，然后倒满自己的酒杯刚想要站起来替她挡下这杯酒，一个身影却早我一步站了起来：“筱筱不会喝酒，这杯算我的。”说完也喝了一杯，大家都鼓掌。 没错，那个身影就是企鹅。 等等，不对，我是筱筱的男朋友，企鹅站起来干嘛？这算怎么一回事，这杯酒不应该我挡吗？再说企鹅怎么知道她不会喝酒？企鹅和筱筱到底是什么关系，昔日情人？我越想越乱，耳朵嗡嗡响个不停，千万个地雷埋伏好就等这一刻在我脆弱的脑海里连番轰炸。我看着你来我往的酒杯，弥漫着酒气的笑脸，被隔离到另一个空间。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饭后，喝醉的人们依偎着相继打车回校，夜越来越沉，我还是困惑于企鹅刚才的举动，为了不留任何疑惑，或许发现之后早点解决是最好的方法。 “你先会宿舍吧，我和筱筱还有点事，一会儿再回去。”说着故意将筱筱搂得更紧。 “恩好，那你们路上小心，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企鹅就转身打车走了。 “嗯？我们还有什么事？”筱筱不解地问我。 “还有什么事？你好意思问我？”心中的怒火被再次点燃。 我面对着她用手牢牢地锁着她的双肩，怕是要失去什么。 “你和企鹅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知道你不会喝酒，而我才知道？你和他之前是不是类似于你我现在的关系？那你们既然认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她低下了头，眼中的月光渐渐暗淡，宁静的湖面突变成喷泉，她哭了。没有反抗，没有呜咽，只是在很长一段沉默中听着我狂兽般的喘息，静静地答道：“蓝颜，我和企鹅是蓝颜关系。” “蓝颜？好一个蓝颜，是不是每一个前男友都被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女生称作蓝颜？我强颜欢笑，心脏加剧抖动，停止不下来的，冲动。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没在过一般，但都是学生会成员，几次活动下来自然而然地就熟了。但我和他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你要相信我。”她的语调越来越委屈，叫人心疼，其实我的语气再平和一些，这些就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我不该怀疑我的女朋友和我最好的兄弟的。我之所以太生气都因为我太在乎你，对不起，对不起。” “嗯。”她抬起头，用手拾了一下哭湿的眼，满城的灯光聚集在眸中，散发出无比强烈的光。 不远处，路灯下，黑色身影靠着路灯看着这发生的一切，压低了声音对出租车司机说：“等了很久吧，钱我会照常付，走吧。” 回到宿舍，企鹅手里捧着一本书还没睡。 “你和筱筱是高中同学？而且还是蓝颜关系？”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这么和你说的？” “对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不是怕你会多想吗？” “那你这样我就不多想了？” “好了，我错了。你们两个干嘛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什么，睡吧。”我如释重负。
五
九月的南方总是爱下雨，雨水极有耐心的一点一滴浇透整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下午三点半图书馆前 ——嗯好 这是我和筱筱简洁的约会方式。时间加地点。我回完短信后躺在宿舍望着窗外的细雨暗自发愁，说实话，这样的天气影响心情，我一点也不想出去。但又想起不去是不可以的，便起身换好衣服拿起雨伞走了出去。 雨水中，远远望去两个人站在图书馆前，男生给女生撑伞，女生向四处张望着什么。我想起了有一次和筱筱在饭店门口等同学的场景。心里默默祝福他们。 但我很快就后悔了，那个女生是筱筱，男生则是企鹅。 ——我快到了。就你自己吗？ 我发短信给筱筱。筱筱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和企鹅说了几句话，企鹅点点头进了图书馆，筱筱向他挥手再见。 ——嗯，门前，就我自己。 我吸了一口凉气，或许是天气冷的缘故，从头彻尾打了一个完全的寒颤。终究就是要这样，何必背负面具生活？那好，我愿意陪你们演下去。 “等了很久？”我收起雨伞环住筱筱的腰。 “没有啊，我也是才到，对了，明天学校的义演你去不去啊？会有企鹅的吉他弹唱呢。” “那当然，企鹅可是我的好哥们，我必须去捧场，筱筱，你明天也会去吧？” “嗯。我倒是很久没有去过热闹的地方了。” 对啊，那里热闹是因为有你想见的人吧，你何必呢？但是亲爱的对不起了，明天我要让你失望了。
六
当人被一次又一次欺骗，而后一次又一次傻傻重新建立信任关系，总有一天，这种平衡会被打破，到了那个时候，往往隐忍的那一方爆发起来总是能把撒谎者打入深渊。 去死吧。 我想让你死。 “企鹅，不用太紧张，放轻松。”我拍拍马上就要登场企鹅的肩膀。 “嗯。”我清楚看到企鹅胸腔的起伏，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乳牛对未来抱有太多恐惧。 即使是深呼吸也不管用吧。筱筱靠着我在后台目不转睛地盯着企鹅的表演。台下人群继续熙熙攘攘看着企鹅踱步上台。
快到了，马上就要了到了，我会洗耳恭听到你最后一个音符伴随你颜面粉碎的声音。 一天前。 “老师，我的吉他走音很严重怎么办？”我来到陌生的音乐教室。 “你是初学吉他吗？之前上课都没见过你，如果是吉他走音的话很可能是需要校音。” “嗯，我最近才开始学。要不然你就直接帮我修一下吧。”我把那把新吉他拿给老师。热情的老师二话没说试起音来。 “你这吉他音质很好啊，没什么像你说的严重走音啊，如果走音的话你就调一下这个部位就好了。”老师边说边指给我看。 “可能是我的音感太差了吧，”我摇摇头自嘲道，“恩好，那老师我继续练习，还请多多指教，我就不打扰了。” 那个部位啊，就这么轻松一调就走音了吗？如果毁掉这个部位呢？ “你抖什么，专心点，企鹅要开始了呢。”筱筱用手肘狠狠地直戳我胸口，就像无时无刻炫耀自己男朋友多才多艺一样。 “我是太紧张才会抖啊，亲爱的，嘘！” 企鹅向台下鞠躬之后坐在椅子上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从第一个音符开始我就看到了他面部的变化，对于一个长久热爱吉他的人来说，他理所当然的知道发生了什么。 “喂！你怎么走音还敢上台啊！” “就是啊，还不如儿歌好听！” “……” 人们永远是关注坏事情，总是能够找到一个小团体共同攻击着自己讨厌的东西。而在此刻，被定义为讨厌的东西，就是企鹅的演唱包括企鹅。 “怎么回事，他上次表演还很好的，怎么这么难听？”筱筱很紧张地攥紧我替企鹅心安理得地担心着。 “不知道啊，昨天他给我弹还好好的，可能是紧张吧。”当然会难听啊，因为我亲手拆掉了那个部件，同时也就拆掉你我之间那颗不应存在的定时炸弹。 企鹅面对哄闹的人群说了一句抱歉转向后台向处在黑暗中的我和筱筱望了一眼便径直背上吉他跑掉。 “发什么呆啊，快追啊。”你还是忍不住心疼企鹅了不是吗？你终究生怕他有一点点意外不是吗？“他本来就内向，这次表演可是准备了很久没想到今天这样他肯定很难受。”你还真是关心呢。筱筱说完拽我追出了演播厅。
企鹅发疯一样跑出学校大门，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只想逃出这里，这次应该尝到苦滋味了吧。 “小心！”此刻的我们跟随企鹅追到学校之外，马路上车水马龙。筱筱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一声巨响从天而降，金属与身体猛烈撞击发出类似于哭泣的闷声。 “让我来终结你。”它们说。
七
筱筱用力把自己的手从我紧握的手中抽出，奋不顾身冲向前去。 “哥哥！哥哥！你醒醒啊！” “你和企鹅是什么关系？”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吵架的导火线。 “蓝颜，我和企鹅是蓝颜关系。”她是这么回答的。 之前你护全颜面撒谎的勇气呢？ 哥哥？轰地一声敌方一个柔弱的纸屑轻轻飘到我精心排兵布阵的钢铁城堡，自由地变大伸展，一反可怜常态，将一切毫不留情地吞噬淹没，片甲不留。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和乱糟糟的头跪倒被撞飞的企鹅身体旁边，准备接受所有愤怒的发泄。 “滚！徐安硕！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筱筱向我发出了最后通缉令。
急救室外我和筱筱并肩而靠，闹够了之后就是沉默与反思，以及企鹅报复似的留给我们的漫长的煎熬和等待。 “为什么要骗我？难道在你眼里蓝颜和哥哥是等同的吗？”
“不然呢？告诉你我是害你妹妹死掉杀人凶手的妹妹吗？” “你怎么知道？”听到这里我已经不想再猜下去了。有时候为了颜面撒下的谎言都会攒积成日后的债。 “徐安畅对吗？我和我哥从小就相依为命，我妈生我时难产去世了，我爸因为酗酒掉进水井也死去了，我只知道当时和我哥抱着被村里人打捞出来冰冷的尸体哭个不停，剩下的就是以后我们靠村里人的关心以及政府给的补贴生活，后来，他在男孩子疯长身体的时候将所有好吃的都给我，为了让我上学，他想去打工，可因为年龄太小根本没人要。再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即使依靠学校的补助我也不能正常上学，”她下意识往我怀里靠了靠，“所以走投无路他认识到了社会上的人物，希望通过这个得到一些什么，你知道的，他在那里的称号就是企鹅。 “他只能去抢劫，对不起，你妹妹成了他行罪的对象，那次他根本什么也没得到，却因为你妹妹大声求救拿出匕首刺向了她，对不起。后来因为年龄太小在我临上大学前就被少管所释放。 “天公不作美，得到校长同意护我成长来学校陪读，却偏偏遇到了你，起初他并不知道你就是徐安畅的哥哥，那次帮你收拾东西不小心看到了你妹妹的照片。碰巧我却爱上了你，在我得知之后。他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他让我和你在一起，陪我上完大学他就离开我，所以他让我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这不是为了颜面，只是为了心中还存在的善。 “其实你对我哥的报复他都知道，他说报复越深就说明你爱我越深。但不管哥哥能不能醒过来，徐安硕，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我到底在计较什么呢？是企鹅杀掉了自己亲爱的妹妹还是抢走了心爱的人？都不是吧，为的是心里隐隐做怪的私心吧。徐安硕，你难道就可以看着杀掉你妹妹的罪魁祸首安稳地活在这个世界？你难道就可以亲眼看着你心爱的人被别人抢走？ 究竟是为什么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种感觉，不想放弃报复的心情为了颜面变得更加丑陋的心情，可，就算再难看也要完成啊，自己强加给自己的负罪感。 寂静极了，整个走廊只听到两个落寞狼狈者的苟延残喘，此时连颜色的变化都变得小心翼翼。红色到绿色，在涌动的车群中结束了企鹅的生命。红色到绿色，在医生的口中得知企鹅死去的噩耗。 “你走吧，我只希望你能在我哥祭日的时候来看一看，毕竟他曾经那么希望我们在一起。”筱筱背对我用尽最后力气说完这段断命书。
八
我回到宿舍找到安畅的照片细细抚摸。 “你原谅哥哥吗？我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你知道吗？即使你死之后他还是不肯承认你出现过，傻妹妹，我不是告诉你不值得吗？ “为了一些个什么我再三阻止你和社会青年交往，为了一些个什么你和我反目成仇，又为了些什么欺骗你只因为吵闹就杀掉你却不敢将你们交往过的事情公布于世。 “全是为了颜面，如果你们能再相遇，我只希望你幸福就好，对不起，妹妹，我杀死了你最心爱的人。现在我要去找我心爱的人了。”
九
“你果然来了。” 今天天气雾蒙蒙的，我穿着一袭黑西装来到了墓地，远远看到筱筱对我挥手。 “原来企鹅的名字叫苏典啊。” “嗯，他根本不喜欢你们叫他企鹅。” 今天是企鹅的祭日。 “别哭了，诺，这个给你，”我掏出一个伤痕累累的红盒子，“这个是你哥哥当初买个我妹妹的，现在物归原主。还有就是……”
我顿了顿，“筱筱，让我做你唯一的亲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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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4-6-22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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