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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国学堂 人生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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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处不相逢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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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3 14: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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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处不相逢

文/碎红如绣

A

我记得那个天色薄如蝉翼的盛夏傍晚,我们坐在和睦新村临时组建的大排档吃饭。我左边坐着乔乐,右边坐着景安。郝蕾迟到了。

我们点的菜很普通:酸菜肚片、红烧田螺、水煮鱼、清炒丝瓜。一大扎生啤。郝蕾来的时候乔乐正和景安为一部电视剧可能的结局打赌。郝蕾身后的天际有一条浅显的灰白色界限,一端是逐渐倾斜的落日,另一端是一镰弯月。郝蕾穿了条水蓝色及膝裙,从那道界限底下急踏步走来,有一瞬息她一脚迈在余晖一脚踩在月影上,半身裹了淡薄的紫色,半身隐在虚暗中,看上去十分虚幻。

我们是室友。不同学校毕业后同在这座城池奔劳,上了同一个骗子的当。他把一套房源分别转租给我们四人,收取了房租后逃之夭夭。幸好这套房有两间卧室,重新交付租金给真正的房东后,我和郝蕾就同室共寝了。

郝蕾在一间报社负责跑新闻。我是普通的公司职员。乔乐开了家经营游戏卡的网店,景安刚辞了职,准备另寻出路。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由一连串意外事件连缀而成的。我们原是互不相干的四粒浮尘,经此建立了最牢固的友谊。郝蕾常夸张地说:清荷,你看,相遇是件多么奇妙的事儿呀。

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郝蕾。她把衣物往床上一丢,蹬掉靴子盘腿而坐,半空里抛一粒话梅给我:“接着!”根本不似初来乍到,而像在这间屋子生活了许多年。我在厨房忙碌时她跟着瞎转悠,嘴里哼着流行乐,手中筷子击打着碗沿。令我们的烟火气生出一些明媚的节奏。

郝蕾是北方人,长得却像江南的小家碧玉。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她脾气激烈,像一点就着的炮仗。不说话,别人都当她是本地人。但一开口就能听出北方人的直爽来了。乔乐喜欢郝蕾,他总是温柔看她,郝蕾每次加班,乔乐会在开动食指前为她预留出每份菜。乔乐曾对我说:清荷,郝蕾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那时候,我们站在这幢破旧的老房子楼顶。楼顶有几处水塔,还堆着不少居民家中闲置却不肯丢弃的老家具,四脚柜什么的。天空阴沉,气息闷热。乔乐直视远方,我顺他的目光望去,有一排鸽子在两幢楼之间低旋打圈。我看不清楚它们是否在啄食。

“清荷,鸽子是有独特记忆的动物。”乔乐回头对我说。乔乐长相普通、端正。他有两排细密惹人羡慕的长睫毛。

我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郝蕾,她像我一个故人。”乔乐说,“我也是一只有独特记忆的鸽子。”

这两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语联缀在一起,突然就有了莫名的悲怆味道。我觉得乔乐心底根植的故事,一定是他不可触摸的隐痛。就像我谈笑风生背后的眼泪包裹的信息一样,它总是在深夜无端奏起,惊扰了整个夏季的子夜。


B

我相信每个人都背负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如果不及时抒发,这秘密会像一团乱发越长越纠缠。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自己的秘密搏斗。我的秘密也许与乔乐相关,自从他自诩是一只鸽子后,我忽然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我时常偷偷窥探乔乐,他的眉骨、眼神、一举一动。我觉得心腔里重新住进来一只兔子,它东蹬西窜活蹦乱跳。

可我不能言语。暗恋是剂无药可救的毒药,一旦表白就会很快毒发身亡。我尝过这苦楚,不愿意再重蹈覆辙。所以我只能尽量迟出早归,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蹩进乔乐的房间,再透过门隙悄悄瞥上几眼。乔乐偶尔坐在床沿吸烟,他低垂头颅缩着身体,台灯映照出他的影子,仿若一枚巨大的问号,烟雾在这枚问号的顶端层层叠叠弥散开来。我想起某年此时,我正坐在教堂威严的圣灵前聆听教诲,那会儿我所挚爱的男生抛弃了我,他说清荷我试图与你交往,但是没有办法,每个人会爱上谁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的眼泪不可遏止地掉落在牧师脚下,眼里只剩下墙上那个模糊的背负着十字架的外国男子,我们一样愚昧。我说:你失去了生命,而我穷得只剩一口呼吸,我们一样被爱背叛了。

那年我十九岁,就读于浙大的紫金校区,喜欢上了一个总喜欢把手插在裤袋里仰望天空的男生。他被我的执着打动,两年后却找出不适合这样蹩脚的借口提出分手。从此以后,我的心覆上了厚实的一圈茧,我再不会轻易告诉谁:喜欢你。

那意味着,我将失去自己,最终变得一无所有。


夏日将尽,郝蕾最近变得愈发忙碌,景安也奔波于大大小小的人才市场。整座房子只剩下我和乔乐两只孤单单各安其室的影子。我会在黎明时分起来煮一锅粥,上班前盛出一碗搁在桌上,晚上貌似随意往茶几丢几只香蕉或几个苹果。我每天换着花样制作晚餐,每当我收拾碗碟时,内心布满了丰盈的喜悦。可我不希望让乔乐瞅出我的纠结,它们像一簇簇槐花伏在枝头,香得惊心动魄。

郝蕾有一晚抛开手头的文稿,狠狠注视了我三分钟:“清荷,你有喜吗?”郝蕾的长发刚洗过,散发出一股清香,有几缕发丝在她前额生动地摇来晃去。我慌忙躺下,将《圣经》扑在脸面遮档住熊熊燃烧的脸膛,含混回答:

“你总是这么忙,我还能有什么喜?对我来说,生活是日复一日的寡淡无味。”

郝蕾沉默片刻,尔后她坐在我的床沿勾下身子轻轻拥抱了我。我嗅见她唇齿间的芬芳,郝蕾说:

“清荷,我希望你快乐。”

我的眼泪扑嗒嗒地要跃出眼眶。我把它们集体回收了。我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告诉郝蕾:

“什么事都没有。真的,一切都很好。”


这句话说完不久的某天,我险些触电。这幢古老的房子设施陈旧,当夜雷电交加,风雨如晦,电闸突然跳黑。乔乐前天去外地进货,郝蕾和景安都没有回来。我找不到电筒,只有擎着短小的蜡烛在漆黑里摸索,正当我战战兢兢爬上板凳准备修理电闸时,一个黑影嗖地奔出,拦腰将我抱下。是乔乐。

“你不要命了?”事后,乔乐严肃地提着断成两截的火线问,“你想充当导体吗?”

我摇头,张口结舌。 

郝蕾知晓这件事后,惊得捏住我肩胛骨:“天哪,清荷,你以后可别再莽撞了!吓死我,幸好乔乐及时回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着乔乐。是的,幸好他及时赶到,因此,我更该报答我的救命恩人,让他得到他所期待的爱。


分手那天的风很大。我记得从教堂推门而出的一霎那,风用它的双手猛地卡住我的脖子,叫我窒息得喘不过气。我蹲下身子抱紧自己,直到泪眼婆娑中插进两双鞋子,一双黑色一双白色。有人扯着我起身,我拍打掉他的胳膊大步逃窜,窜出十数米后我停下脚步愤恨回眸:我那分了手的男朋友正忧伤地、满怀亏欠地望着我。他的身旁依偎着那位“命中注定”,一袭白裙,飘飘若仙。我的喉间汩汩冒出一长串恶毒的诅咒,铺天盖地朝他们疾射出去。然后我踉跄着一路奔跑回寝室。那晚月光皎洁,似一线拼命挤破云层包围的抿着笑的小嘴。我随手操起一只笔抛向它。

那是男朋友赠送给我的唯一礼物。后来我在茂密的草丛中仔细觅寻,始终找不到它的影踪。很久以后我终于意识到:该逝去的终将逝去,不管是人或物。它们都将以同一种方式逃离我的生活。

再不复来。


有关景安的秘密,是一天正午他述说给我听的。景安的语气很平静,像那天旭暖的阳光,我却感觉到了寒意。我十指交扣,看他点燃一支又一支香烟,它们在他的指尖欢乐腾腾地燃烧着,没有一丝半点的犹豫。

在生命的终结时刻,以一种方式结束,另一种方式开始。景安说,他的神态安详,像一个真正饱经风霜的老人。我挪动了一下位置,插不上话,只能静静望他。景安说:

“清荷,我喜欢你。”

他视线的前方,有一只叫不出名字的昆虫俯在窗玻璃上,用脑袋一下下扣击着窗子。我说景安,我没有心思恋爱。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过日子。景安吞出一口烟,我看着它在他的鼻尖慢慢聚拢来,叠成一团灰白棉花:

“你有拒绝的权利,”景安说,“但告诉你,是我的义务。”

我们彼此缄默着。初秋的天空真是高远辽阔,湛蓝如璧。景安说:

“我怕来不及,曾经我很想告诉我哥哥我有多爱他,但结果事与愿违。直至他离世,他都以为我是憎恨他的。”

我不知该给予他如何一种安慰。这种情绪我一样经历过,我缓缓走上前,给了景安一个坚实的拥抱。那一刻我觉得眼前这个大男孩像只瓷器娃娃一样脆弱。我说:

“让未来到来,让过去过去。”

景安说:“谢谢你,清荷。我即将离开这里去往他城,我会永远记得你。”


景安两天后收拾行李登上南下列车。我们杵在站台,初秋的晚风清凉,夕阳半隐在城市的另一端,洒下万千粉紫色的光辉。汽笛的鸣叫声更像一声鸟的哀号,拖延着不肯离开。清荷站在我的左手,她白皙的面庞遍布暗影。我们伸长脖颈,看那列车轰隆隆地驶离了我们的视野,开往黛青色的未知天际。清荷说:

“每一次离别,都是一场伤痛盛宴。”

我们踽踽而行,我听见自己的脚步踩断了落叶的筋脉。哧啦哧啦地,撕开一条条往日时光的旧口子,在那些老去的时光里,有爱、有恨、有悲痛;还有未及说出口的

——我原谅你。


只要生命存在,依然鲜活。谁在谁的身边,又有什么重要?


景安说:“清荷,我真的很爱他。虽然他夺走了我所喜欢的女生,我一样那么爱他。”

我听见脉搏里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它们燃烧着,想要挤破血管的束缚。我的喉咙涩哑,好像里面灌塞了鼓胀胀的风。

2011年毕业前期,我的男朋友回来找我。时值四月,校园处处桃李争春,流莺燕舞。他看起来意志消沉,像经受了一场重大打击。我的眼光虚无地飘到前方的一株桃树上,那上面有两只小麻雀不停地跳来跳去。

“清荷,我来与你道别。”他说。

我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妥。我内心嘈杂,却在嘴角掀起一抹冷笑:

“你无须和我道别,”我说,“你是来与你的昨日说再见,但对于我,我的昨天早已死去。”

我的男朋友脸色苍白,他说清荷我是来乞求你的原谅的。这对我有相当大的意义。

我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模样,就像一株垂垂老朽的腐木,有气无力地恳求我的原宵。怎么可能?在历经了仿佛西天取经的心路磨难后,在历经了休学近一年的漫长时光后,我的心弩钝且阴冷,像一潭黑漆漆的死水,波澜不惊。

是的,不可原宵。


景安搬离后,我感觉有什么在我们三个人之间悄然滋生了。景安带走了他的幽默风趣,我从不知缺少景安的房子竟然会如此寥寥无趣。郝蕾忙过一阵,终于回归到正常生活轨道上,然而却有什么,横亘在我们彼此之间。有时候我一边扒饭一边看着乔乐,乔乐望着郝蕾,而郝蕾似笑非笑地睇着我。被我发现后,她扭过头去,朝乔乐微微一笑。

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我再一次遭遇失恋。不同的是,这一回我不可能再逃窜到哪个教堂,借由倾述让自己的眼泪胡乱迸发,我能做的,只是安静地回过身去,聆听自己的心房一颤,再一颤,像一张反复张弛的弓。郝蕾搬进了乔乐的房间,隔着一堵墙,我仿佛听见他们的轻声嬉笑,像一串在时间纤绳上行走的音符。郝蕾收拾东西前十分郑重地坐在我面前,用她柔软的掌心覆住我的指尖:

“清荷,我并没有离弃你。”

我垂着头说:“去吧,恋爱使你婆妈。”

郝蕾还想说些什么,我起身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推出房间。我听见她在门前犹豫俳徊,然后轻微地叹息,走开。我的五脏六腑疼得扭绞成结。从此以后,乔乐的隐秘便有郝蕾作为倾听者,我,沈清荷,将继续我透明人式的生活。


我的前男友叫程远,他的新女友叫吕艳,相当俗气的名字,却生就了那么美丽的一张面孔,和极其窈窕的身姿。可恶的是,她并没有像一般漂亮女生那么骄傲、盛气凛然,相反,吕艳非常谦逊。我不清楚那是不是因为她为顶替了我的位置而羞愧。她跑来找我,四月的桃花燃烧成一片火海,她站在火海中央,像一株婷婷玉立的白荷。

“清荷,我想跑来请求你的原谅。”吕艳说,“程远并不是个坏男生,他只是——”

我冷哼一声,预备从她的身边昂头经过。吕艳一把拽住了我,“你听我说,只有你快乐,程远才会不那么内疚。”

我咬牙切齿盯住她:“凭什么你一个第三者要装好心来请求我的原谅?我怎么生活是我的事,我上不上课喝不喝酒都是我的事,听着,你和姓程的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不要再来烦我。”

说罢,我挺胸抬头,像一个从战场上凯旋的旗开得胜的将军阔步离开。我想她一定在桃树下站了许久,久到天空猛然划过一道银蛇,我快步跑到综合楼楼下,一回首,就见到如豆的雨粒劈哩啪啦地摔在了吕艳的白衬衣上,而她倔犟地、忧伤的目光,透过层层雨帘看着我。那一瞬息我有些心疼,但随即我看到一个男生,甘冒着大雨向吕艳跑去,他托着她纤细的腰肢,就像托着一枚在浪花顶端沉浮的柳芽,从雨雾中慢慢消失。我死死咬住下唇,才融化的心一点点重新冷凝锻造,坚硬如铁。


景安向我告白的那个夜晚,我们偕臂坐在楼顶的破木柜上,边灌啤酒边数落自己 的过往。景安说清荷你知道吗?我很喜欢她,她善良、漂亮、大方,我把她带入自己的圈子,没想到竟因此失去了她。而且,是永远失去了。——他抬头眺望一眼天空,那是一方蓝墨色的丝绒,上面零星地撒落了几颗尘灰般的星辰,景安自嘲地笑了笑,转向我:

“我以为自己不会再喜欢上谁了。”

我微笑着点头,用力吞一口啤酒,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口流进腹内,我也曾以为不会再爱了。是的,我讨厌曾经以为这四个字,它们更像一种耻辱,譬如我和程远相爱的那一刻,我也曾经以为我们会生死相依不厌不弃一样。

那是高三暑期,我们一群即将分赴东西的同学聚集在湘湖,举办了一次狂欢。大家玩得很尽兴,将近子夜时,我们解下拴着的小船缆绳,偷偷摸上了船。我们大声歌唱,惊得芦苇丛中扑腾腾蹿起一群野鸭,划船的同学兴奋不已,竟对准野鸭举起了双桨。结果可想而知,船身左右摇晃几下,朝一边倾倒,程远第一个掉入了湖中。我奋不顾身跳下船,凭借我自学的三脚猫潜泳功夫准确地找到了程远,将之半拖半抱地弄上岸。程远晕厥不醒,于是我学着电视里演绎的那样奉献出了我的初吻。现在想来那情境多半有些荒唐,月色如纱,我的唇触碰到他的唇:迷乱、心悸、还有忐忑。我半跪着凝视程远,后来他醒过来,捉住我的手说:

“沈清荷,谢谢你。”

“还有,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我的脑袋发昏,强忍兴奋甩了甩头:“你再说一遍?”

“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就是那样的夜,暖风轻呵,涟漪微漾,密匝的芦苇荡里四下飞扬着芦花,那样使人迷醉的夜,像一轴画,钉在我的颅骨上,入木三分。然而说这话的男生,却在两年以后,在教堂外面告诉我:

“清荷,对不起。”


吕艳之后再没有出现,我听说她住了院。室友告诉我这消息的时候我正拔掉耳塞端起脸盆迈进淋浴房,室友的话透过刷刷的水流声断断续续地洒在我耳畔:

“都说是急性心梗——好像她一直有心脏方面的问题——清荷,你不去看看她?”

我抖了抖洗净的内衣,摊开晾晒:“非亲非故,与我何关。”


2011年毕业前夕,程远回来找我。为了吕艳。四月的那场桃花雨,给她帖上了一张死亡标签,生命的最后时刻,她都没有忘记请求我原肴程远。

“清荷,你从来不是这么冷漠的人。”程远哑着嗓子,“难道你就不能同情一下我们?”

绝望的程远用了我们这个敏感词。娴熟而不知羞耻。他乞求我的原谅是为了吕艳能够安心通向天堂,那么,我算什么?在这出戏剧里,我被遗弃、抽烟喝酒麻醉自己、甚至辍学一年来逃避内心的伤楚,我算什么?我愤恨地狠狠关上门,阻绝了那一张充满期盼却疲惫不堪的脸,缓缓地瘫坐在地上。

两个月后,我站在程远的葬礼上,看悬挂着的相片上他安静美好的笑容,忽然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大卸八块的稻草人,没有哀伤没有怨怒,什么都没有。

程远,最终,你们赢了。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像一帧日日重复播放的默片。上班、下班、偶尔和郝蕾乔乐一同吃晚饭。他们的恋爱不同寻常,在我看来,郝蕾就是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每一分每一秒都安排得紧凑,而乔乐则相反,他经营的网店生意不好不坏,有大把溢出的休闲时光。有时我听见乔乐轻声埋怨,他说郝蕾你对待工作比对待男朋友要认真多了。郝蕾嘿嘿笑着,吐一下舌头:

“这才是最真实的我啊。”

不知觉间,秋天踮起脚尖走开,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紧跟着是第二场,第三场,整个冬季大雪无休。我记得那天是平安夜,我特意推迟了下班时间,估计郝蕾他们差不多出门了才踢踏着积雪回家。然而在小区拐角处昏黄的路灯底下,竟看见擎着黑伞的乔乐。他健硕、挺拔,如一棵巍峨的松。他迎向我,替我遮挡住漫天纷飞的雪花,我的眼眶发热,偏过头看他。乔乐说:

“别看了。郝蕾又放我鸽子。我下厨做了满桌菜,只有你肯赏脸给点意见了。”

饭桌上红滴绿翠,喷香的菜肴、美酒、以及两支闪烁着柔软光芒的蜡烛,我相信这是一曲平安夜爱的饕餮盛宴,却由我这位不合时宜的配角享用。我们吃饭、逛街、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里,男主角一脸深情地凝视着女主角说:

“请允许我照顾你一辈子。”

我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引得旁座频频侧目。乔乐并不阻止我,等我眼角溢出泪水,他毫不犹豫牵着我回家。大街上人群汹涌澎湃,恋人的脸上镌满了喜悦颜色。我一路跌跌撞撞,蹒跚前进。我们重新坐在了楼顶,一些青灰色的天光在远处楼裙的缝隙间晃荡。四处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棱。乔乐指一指远方:

“沈清荷,现在告诉我你心底的故事。”

我仰起头,回想起那一天,乔乐向我述说他的故事。有关鸽子、记忆、我所臆测的爱情。就在那一刻,我迷恋上了他,他的指尖、温度、被台灯映照得萧索的影子。

我说:“乔乐,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将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我不会喜欢程远,不会喜欢你,吕艳不会死,景安也不会走。我们只是这座城市彼此毫不相干的路人甲己丙丁,机缘凑巧得以相识。”

又一次,我向另一个男人坦诚了我的欢喜。也是时隔多年后第一次,我说出吕艳的名字。

在这以前,她一直都是禁忌。


事实上,程远选择从二十几层的高楼跳下来之前,甚至更久以前,吕艳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我去看过她。我穿着护士服,戴着护士的大口罩,衣襟上别着实习护士的胸章,为躺在病床上孱弱的病人注射葡萄糖……我不清楚吕艳是否认出了我,在生命的弥留时刻,她一直处于清醒之中,她走的那个下午天气晴朗,阳光旭暖,我为她测量完体温,正要转身,她叫住了我。

“护士,”她说,“你现在愿意原谅我们了吗?”

我托着仪器的手微微颤抖着,嘴唇在口罩后哆嗦。我想一定是我的眼睛出卖了我,它们无时无刻不特别留意这一床病人的动静。

“我很久没见他了。”吕艳接着说,“我拒绝见他冲他乱发脾气,不要他看见我如此狼狈的模样,等我走了,他也可以安心继续生活。”

我的肩膀耸动一下。

最后,吕艳说:“不管怎样,谢谢你,清荷。对我们来说,宽恕是最好的爱。”

我沉重地点点头,走出病房。午后的阳光流畅地在洁白的墙面上绘出一只只烫着金边的蝴蝶,它们精神抖擞振翅欲飞。


“最初我选择到那家医院当实习生是想享受报复的快感。”我说,“吕艳是我目睹的第一例死亡,也是最后一例。生命本身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得多,也沉重得多。”

乔乐深深叹息,他呵出的白气很快凝结成一面雾镜,悬在我们中间。

“那么,程远怎样了?”

“他跟着她走了。吕艳死亡后一个多月,他从自己家的阳台纵身跳下。”

“清荷——”

“这就是我的秘密。乔乐,从那时起,我便懂得,人的生死之间,一线相隔,爱或不爱,都并不那么重要。”

乔乐探出胳膊,指尖划过我的鬓发:“那么,轮到我告诉你我的秘密。清荷,我喜欢你。从第一次我和你站在这里的时候起。”

“可是现在,我不能。”他缩回胳膊,“我见到你趴在景安怀里哭。你舍不得他走。我也知道你一直和他联系,而我有了郝蕾。”

我微笑着朝前迈出几步。雪依旧下得密集如发,像一群灰扑扑的鸽子翅膀。我看见东南方蓦地腾起一条五彩的蛇,又一条,一堆,它们恣意妄为,在天空中胡乱画下各种符咒。有关爱与被爱,误解与伤害、原谅与体恤的符咒。

“后夜再翻花上锦,不愁零乱向东风”……这生机勃勃的平安夜。


景安说:“沈清荷,我知道你与我陷入的是同一个困境。”

那霎那,我如遭电击,恍然大悟,许久以前的影像疾奔而来,冲撞着我的心膛。我感觉世界一下子变得微妙离奇。我把头埋在景安肩上嘤嘤地哭,他搂定我的肩,揉搓着我的头发,像安慰一个天底下最委曲的孩童。

程远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一人一个。他和景安,曾是那么要好,骨肉相连的兄弟。

我想起程远说起景安时脸上满足的神情,他一直称谓他:我最好的小弟。他从来不直呼他弟弟的名字:景安。

他们一直分住在两个城市。

我顷刻泪如雨下。景安说:“清荷,直至郝蕾告诉我前我并不知道你就是那个令哥哥羞愤难当的女朋友,我一直迫使自己恨你,但做不到。你和我一样受了伤害,也伤害了别人。在他出事以前,我连他的电话都不屑接起。我知道,你现在是喜欢乔乐的。是时候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我祝福你。”

尔后我胡乱抹了把眼泪鼻涕,回头却看见郝蕾抱着双肘,似笑非笑地杵在门坎。


郝蕾的秘密是我无意间得知的。在景安刚刚搬离,她尚未正式成为乔乐女朋友前,她约我去南郊散步。我们走在半废弃的铁轨披着苔藓的枕木旁,感受迎面扑过来的冷风。郝蕾说清荷我感觉我和乔乐之间有点问题。我沉默着,绷直了脚尖踢小石头。就在拦杆升起的霎那,郝蕾像一条泥鳅滑进铁轨,迎向预备穿过轨道的一辆汽车。我顺手捞她,却被郝蕾一个倒扣再一推送,挡到她前面。我闭起双目,感觉腕上一紧,脚步踉跄地朝右移了四五步,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耳畔呼啸掠过,伴随着司机凶狠的咒骂。我望着郝蕾,她若有所思地杵在原地,嘴角悬着的笑更像哭泣。

“走吧”郝蕾说,“清荷,原谅我的恶作剧。”

真相在我轮休那天揭开。郝蕾忘记带手机去上班。(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郝蕾故意设下的陷阱)她说好清荷我手机的备忘录里有一条极重要的备忘,约定了和XX企业家约谈的,我忘记地点了,你能不能帮我翻查一下?

于是,在那条重要的地址下面,我读到了另一条备忘录,那是记录着吕艳名字的一长串文字。她写:我最好的朋友死了,她的男朋友也自杀了,只是因为另一个女生的怨恨。我要查明这一切,为她早逝的生命讨个说法。

我悚然而惊。原来一早最深谋远虑的是郝蕾,她根本不是机缘巧合与我同室,而是提前查询了我的住址,才会详装与我结伴。她算准时间,弄断电线,试图制造一起意外;失败后又试图将我永远地碾压在车轮底下。可是我竟然一点儿也不难过。我只是替郝蕾悲哀,害怕我曾执着的,会在她身上历史重演。我匆匆在下面加上一行:

如果你选择的,正是你所爱的,请珍惜他。不然,你会像我一样痛苦一辈子。

想一想,我又加上了署名:一个过来人。


我想郝蕾应该明白,我的痛苦比之于谁,都不会减少一分。她更该明白,当我决意封锁住自己的情感,提起行李离开这城市——是对自己的解脱,更是对她的祝福。正如景安所说过的那样:

“爱,是还拥有希望,还能够期待明天的日升日落。”


飞机即将起飞,在这片广褒天空的另一端,地球的某处角落,将会有一个男生替我卸下满面风尘一身负累,轻声告诉我:

我一直在等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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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4-5-23 14:59 |只看该作者
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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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4-5-23 16:05 |只看该作者
为表示俺认真看了这篇字,俺先把喜欢的句子摘抄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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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4-5-23 16:05 |只看该作者
郝蕾穿了条水蓝色及膝裙,从那道界限底下急踏步走来,有一瞬息她一脚迈在余晖一脚踩在月影上,半身裹了淡薄的紫色,半身隐在虚暗中,看上去十分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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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字珠玑的各种好{: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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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4-5-23 16:06 |只看该作者
我在厨房忙碌时她跟着瞎转悠,嘴里哼着流行乐,手中筷子击打着碗沿。令我们的烟火气生出一些明媚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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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数字,活色生香,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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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4-5-23 16:07 |只看该作者
我觉得乔乐心底根植的故事,一定是他不可触摸的隐痛。就像我谈笑风生背后的眼泪包裹的信息一样,它总是在深夜无端奏起,惊扰了整个夏季的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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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心情的描绘无以复加的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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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4-5-23 16:08 |只看该作者
我的眼泪不可遏止地掉落在牧师脚下,眼里只剩下墙上那个模糊的背负着十字架的外国男子,我们一样愚昧。我说:你失去了生命,而我穷得只剩一口呼吸,我们一样被爱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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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感觉到了主人公的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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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4-5-23 16:08 |只看该作者
我每天换着花样制作晚餐,每当我收拾碗碟时,内心布满了丰盈的喜悦。可我不希望让乔乐瞅出我的纠结,它们像一簇簇槐花伏在枝头,香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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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悦的小心情,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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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4-5-23 16:10 |只看该作者
我看着乔乐。是的,幸好他及时赶到,因此,我更该报答我的救命恩人,让他得到他所期待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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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这样,往往不是为了什么理由去做什么,而是为做了什么去找各种理由。
碎红好感觉{: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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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4-5-23 16:11 |只看该作者
就是那样的夜,暖风轻呵,涟漪微漾,密匝的芦苇荡里四下飞扬着芦花,那样使人迷醉的夜,像一轴画,钉在我的颅骨上,入木三分。然而说这话的男生,却在两年以后,在教堂外面告诉我:“清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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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透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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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4-5-23 16:12 |只看该作者
我看见东南方蓦地腾起一条五彩的蛇,又一条,一堆,它们恣意妄为,在天空中胡乱画下各种符咒。有关爱与被爱,误解与伤害、原谅与体恤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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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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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3 16:17 |只看该作者
其实还有许多喜欢的佳句,不一一列举了.
初读这字一下就被吸引了,真是清风缕缕,才气纵横.
故事曲折,铺陈有致, 文笔秀丽, 刻画生动,排版养眼…各种好不知说什么好了.就象读一篇文字大家的作品,清新扑面而没有丝毫守旧的匠气.
拜读了!
{:soso_e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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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3 17:19 |只看该作者
刨地 发表于 2014-5-23 16:17
其实还有许多喜欢的佳句,不一一列举了.
初读这字一下就被吸引了,真是清风缕缕,才气纵横.
故事曲折,铺陈有 ...

谢谢你如此用心去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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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3 21:53 |只看该作者
{:3_59:}{:3_59:}美女,几日不见,俺想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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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3 21:58 |只看该作者
飞机即将起飞,在这片广褒天空的另一端,地球的某处角落,将会有一个男生替我卸下满面风尘一身负累,轻声告诉我:

我一直在等你。




{:3_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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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3 21:59 |只看该作者
读着,心里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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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3 22:00 |只看该作者
真是喜欢你,不但做一手美味,写出这样动人的美文,点一个大大的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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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4-5-23 22:01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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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4-5-24 11:20 |只看该作者
这么长{:soso_e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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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4-5-24 11:20 |只看该作者
占位。。。有空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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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4-5-24 11:21 |只看该作者
刨地 发表于 2014-5-23 16:17
其实还有许多喜欢的佳句,不一一列举了.
初读这字一下就被吸引了,真是清风缕缕,才气纵横.
故事曲折,铺陈有 ...

这个刨地的农民还蛮文艺哈{:soso_e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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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4 15:24 |只看该作者
碰巧,下午在微博听了下QQ音乐推荐陈奕迅的落花流水……

流水 像清得没带半颗沙
前身 被搁在上游风化
但那天经过那条提坝
斜阳又返照闪一下
遇上一朵 落花
相遇 就此拥着最爱归家
生活 别过份地童话化
故事 假使短过这五月落霞
没有需要 惊诧
流水很清楚 惜花这个责任
真的身份不过送运
这趟旅行若算开心
亦是无负这一生
水点蒸发变做白云
花瓣飘落下游生根
淡淡交会过 各不留下印

流水 在山谷下再次分岔
惰感 渐化做淡然优雅
自觉心境已有如明镜
为何为天降的稀客
泛过一点 浪花
天下 并非只是有这朵花
不用 为故事下文牵挂
要是 彼此都有些既定路程
学会洒脱 好吗
流水很清楚 惜花这个责任
真的身份不过送运
这趟旅行若算开心
亦是无负这一生
水点蒸发变做白云
花瓣飘落下游生根
命运敲定了 要这麽发生
讲分开可否不再用憾事的口吻
习惯无常 才会庆幸
讲真天涯途上谁是客
散席时 怎麽分
但是经历过 最温柔共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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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4-5-24 16:02 |只看该作者
好长,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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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4-5-24 16:03 |只看该作者
绣儿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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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4-5-24 20:11 |只看该作者
{:soso_e142:}{: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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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4-5-24 20:12 |只看该作者
美眉小说写介么好哒{:soso_e182:}{:soso_e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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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4-5-24 20:12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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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4-5-24 20:1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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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4-5-24 20:28 |只看该作者
油纸伞的女孩 发表于 2014-5-24 11:21
这个刨地的农民还蛮文艺哈

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艺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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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6 08:38 |只看该作者
一叶舟 发表于 2014-5-23 22:00
真是喜欢你,不但做一手美味,写出这样动人的美文,点一个大大的赞

我昨天想回的,六星让我噤声呢。
:))问好小舟。文字我所爱,美食我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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