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空谷的回音 于 2014-5-11 23:44 编辑
近距离的柏扬(上) 今年(2008)4月29日,89岁的柏扬老先生在台湾逝世,已经半年多了。笔者有幸接触过这位可敬的老先生,此后心里一直有话要说,颇有一种不吐不快之感,直到今天。 1989年春,柏扬离家后第一次回故乡。老人家是为设立旨在褒奖青年文学创作的“柏扬青年文学奖”而回到大陆的。 然而就在柏扬回来的当口,大陆一位老资格的国家领导人批评《河殇》时说了一句“比柏扬还柏扬”,设立“柏扬青年文学奖”变得波诡云谲,承办设立“柏扬青年文学奖”的上海作协为难了。上海作协和老人家协商,是否改为“青年文学奖”?老人家那个倔劲,怎肯屈就?于是设立一事黄汤了。按照原来的活动安排,老人家怏怏不快地到了北京。 北京方面立马紧张了,生怕老人家弄出些什么声响来。担心老人家会超出活动安排,会见外国记者胡说八道;担心老人家跑到北大、清华串连,鼓动学潮;一时如临大敌。老人家又怏怏不快地离开了北京。 本来,老人家是要陪伴夫人、诗人张香华到西安签名售书,北京到西安途经河南,怎会不点燃一个离家的游子的思乡情结?何况老家还有老人家的亲生女儿? 本来,夫人张香华也应该和老人家一道回来的,但因老人家已改嫁的原配还在,张香华便提前搭乘飞机先去了西安,老人家自己回了河南。 此前,我对老人家的印象并不好,不好的印象来源于李敖,李敖在书中对老人家辱骂得太厉害了。因为对李敖的崇敬,导致了对老人家的不敬。老人家的著作《丑陋的中国人》、《柏扬语录》等,已经在大陆出版发行。世传,有中国的人地方就有金庸,就有柏扬,出于好奇,我也购买了老人家的著作,于是知道了老人家的“酱缸文化”,知道了老人家的“臭鞋大阵”。 儿子妈妈受派报道老人家回故乡一事,儿子便央求妈妈安排见老人家,想让老人家在他喜欢的《柏扬语录》上给签名。儿子还精心地挑选了一件代表自己心意的礼物送给老人家,那是一套精致的钧瓷小瓶,是我家乡的特产。 在宾馆见到老人家,儿子恭恭敬敬地先叫了一生柏扬爷爷,恭恭敬敬地送上了自己的礼品。老人家喜不自胜地把儿子揽到怀里,不顾我们的一再反对而让儿子一直坐在腿上,房间便成了爷俩儿的天地。 儿子性格内向,平日话不多,只对书本感兴趣,对书中的内容感兴趣,且记性又好,此刻便对老人家滔滔不绝地说起“酱缸文化”、 “臭鞋大阵”,原汁原味地背出书中的原文。老人家一脸惊诧,愣愣地看了儿子好长时间,那情景,直让人担心老人家的心脏是否受得了意外的刺激? 当时,儿子9岁。 老人家惊异9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阅读兴趣,居然会对他讨伐“酱缸文化”的檄文感兴趣? 儿子是一不留心自创了先背后认的识字法。儿子小时候没有多少儿童书籍,我每次出差到省城必去之处便是书店,一趟趟地跑书店,也还是那些儿童书籍,家里依然还是那么几本。先是指着图画给儿子讲故事,翻来覆去地讲,就讲烦了,就给儿子念,儿子后来见到谁就让谁念。我问他,为什么让人反复念,他说自己还不会背。后来他就伸出胖嘟嘟的小指头,自己顺着行一字一句地念。 儿子对书着了魔,捧着书一看就是大半晌,看的第一部长篇是大陆出版的第一部武侠小说《神州擂》。央视播放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他一边看电视,一边看书,通读了《红楼梦》。黛玉葬花,黛玉去世,他都哭得泣不成声。一次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上,刚刚吃过北京烤鸭,心情愉快,边走边高谈阔论:看《红楼梦》,应该先电影、后电视剧,然后再看原著,这样就渐入佳境。引来诸多大人的注目。 我们把这些对柏扬老人家说了,老人家连声叫好。他说,小孩子就应该活泼一些,台北的孩子们还是比较活泼的,上海、北京的小孩子就老成些,小孩子老成了不好,就没有同年的纯真,失去了童年的乐趣。 当时,大批的台胞回乡探亲,两岸交流频频不断,还没有今日“台独”撕裂台湾族群的现象,两岸统一的曙光一片光明,和老人家的交谈虽然都有意回避政治,但话语中对国家、民族的未来和前途,都满怀着希望。 老人家说,小孩子性格活泼,思想活泼,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和前途就会更好。 老人家在《柏扬语录》上的题词饱含着一个去台老人的感慨和沧桑: “♀♀小先生,年方九岁,你是我最小的读者。我今年六十九岁了,不知十年二十年后,你是否还记得我们这次老少相聚之情?” 儿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柏扬爷爷,我会永远记得您的!还大言不惭地承诺:等我长大了,我到台湾去看您! 老人家的眼睛湿润了。 告辞时,老人家为没有称心的礼物回赠而感到不安,随手把自己正用的袖珍收音机送给了儿子,一脸的歉意。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书信交往。 一位到台湾探亲的同城人拐弯抹角打听到我家庭的电话号码,立即打了过来,说带回来柏扬的书信和回赠礼品。来信是一封工工整整的信件,内称:“♀♀小先生,回台后常常想起小先生,捎回几块台湾土表和贝壳,比起你的礼物差远了,请笑纳。” “台湾土表”是两块情侣电子手表,贝壳是海边常见的贝壳,一为传统,一为现代,代表着老人家一份完整的情感。儿子把礼品用盒子装起来,工工整整地写上“柏扬爷爷的礼物”,郑重地放在小书架的高头。 (写于柏杨老逝世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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