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不爱和尚 于 2014-2-25 23:45 编辑
都市丽人
雪花飘飘洒洒的,安妮找了长椅坐下。
享受公园里的第一片雪花,年轻人们首当其冲了。她们应该有自己的尖叫,就像自己当年的样子。只可惜当年自己略略有些鄙夷,没有好好沐浴雨雪,倒是香车宝马随行,只领略了些风月。 雪花变成了雪粒,打在帽子上沙沙响,风也紧了。人都稀了,就像秋风之下的枯叶,飘落的多。一点点雪粒可以驱赶浪漫,自己似乎也该走了。若一直坐着,会有人说神经病的。那面硕大的广告墙上,一群丽人穿着泳装笑对风雪。 安妮鼻子哼一声站起来拍打一下身上残雪,想想自己当年的泳装照也在这墙上让全城的人露出贪婪之眼,就安慰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 安妮有过一次死心,不怨别人,只怨自己心贱眼花。 她那天放下报表,直奔工行周行长办公室,说,不能续约? 周行长说,别急,喝口茶,听我说。 安妮说,你找地方吧,让你舒服。 周行长说,这个,今晚要陪省行王主任,改天吧,你去找找中行老马? 那一次,安妮差点摔死在楼梯上,堂皇柚木扶手太光滑,也可能是头晕目眩,反正被送医院那个时刻,心疼,骨头也疼。幸无大碍,住院几天就恢复了。只是那几天,度日如年,最贴心的财务主管巧睿送来一捧鲜花就不见踪影了。躺着,才知道站着的美妙。没有了人群簇拥,没有了女儿在大洋彼岸的娇嗔,白的夜那么孤独。 安妮走在路边人行道上,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路上的海马是自己的,路上的丰田讴歌是自己的的,路上的大众途锐是自己的,可恍惚又不是自己的。它们都出来过电影,只是没了结尾,都淹没在雪花大幕里。 突然觉得肚子饿了,她有个啃咬烧饼的冲动。这感觉让她打了个寒噤,她下意识搂搂毛领大衣。曾经的日子里,挨个吃过别人的软熘鱼焙面、煎扒青鱼头尾、炸紫酥肉、扒广肚、牡丹燕菜、清汤鲍鱼、大葱烧海参、葱扒羊肉、汴京烤鸭、生鱼片。很多时候都吃腻了,想恶心。剑南春催着胃,五粮液烧着心,早忘了驴肉火烧是个啥滋味了。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呢。 那个日子不是黄道吉日,口岸禁止出境,安妮大为光火。但忍住没粗口,只狠狠瞪了穿制服的那俩人一眼。出了大厅,飞机票像雪花被她撕得灿烂,带着大口罩的环卫工看着她发呆。估计到的事情就不能生气,直奔吃饭地方胡吃海塞,但叫了生鱼片那个劲头吓了服务生一跳。服务生小声说,女士,您能用完吗,酒店提倡光盘运动。安妮嫣然一笑很突然,服务生脸颊眼珠子差点抽筋。 航船上摆过来的生鱼片很适量,安妮插了鱼片蘸海鲜酱懦咬,淑女起来。服务生长出一口气的韵律,安妮听到了,却想哭出来。可怜女儿没人陪伴,来年学费该咋办呢。前夫是靠不住了,医院那点医药费都难住一个男人,这男人算什么男人。 走了几个街口,街灯依次亮了,雪落灯影的样子仿若多年之前的浪漫情怀。早忘了这雪莹的翩翩,留存记忆里的只有推杯换盏、臭烘烘的嘴唇和淫邪的手掌心。就快到那家驴肉火烧店了,安妮心里感觉到了一份温暖,脚下的雪响都有了些乐感。 那也是雪天,那也是街灯雪影,吃了驴肉火烧,那个他背着她呢喃。台上泳装错步,台下青春浪漫。那天晚上,那个小屋,有个红烛台烧到天亮。雪在赤裸里融化世界,就那样有了女儿。一切都那么自然,一切都那么悄然,爱在身体里穿行,大概注定是一生的惦念。 后来和马行长在床上纠缠,马行长说生个孩子吧。 安妮笑说不行。 马行长像一北山驴一样孔武有力。 安妮说,当婊子,不立牌坊。 床上的晃动,都是那个他,没人能代替那个他。 那个他给别人当司机出了车祸,没留下一丝气息。安妮哭醒好几晚上,就是愤恨这世道,一个研究生只配去给别人开车。 后来,有人来送奶粉,安妮狠心嫁了自己。 男人像北山驴,不像正科级干部。 吭哧吭哧有些道理,嘴里不闲,说,你研究生又如何,还不是让我中专生来上。知识多有啥用。 安妮闭上眼装享受,心里却想着女儿的小模样。 男人骑在身上不动,点上一支烟说,叫两声,快快,叫两声。 安妮叫了,她只能叫,哪怕是装也要一一啊啊的。 后来,女儿在哈佛大学注册成功那天,安妮放下电话冲男人说,离了吧。男人不可逆转成了前夫,安妮早就顺理成章成了安总。有婚姻的那些日子,安妮想的是那个他。前夫折腾越厉害,安妮就觉得那个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或许肉体的进口就是灵魂的出口。前夫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哪怕像狗一样跪在地毯上,她也愿意。领了证出来民政大厅,安妮没搭理前夫邀请吃西餐那话,而是开着大众途锐跑了几个街口吃了驴肉火烧,嘎嘣嘎嘣的。 前夫很快结婚了,这一点都不意外。只是了前夫毫无悬念敲诈了一大笔钱,设计公司资金流转越来越困难。某天晚上,在一瓶酒里和那个他说了太多的话,安妮喝晕了就说,对不起,对不起。 安妮上了马行长。 安妮上了周行长。 但生意真的暗淡了。 安妮找到那家驴肉火烧店,却发现早就关门了。 去隔壁打问杂货店掌柜的,胖大姐说,吃官司了。 安妮大吃一惊,赶紧问。 胖大姐悄声说,生意太好也得罪人啊,别人眼红就出孬点子。 安妮点头,只会点头,心里略略不安。 雪下大了,安妮站在路边彷徨起来,帽子上眉毛上一会就堆起了雪。听见有人叫阿姨,安妮没有搭理,自己在这城市没外甥。有人触碰了按你的胳膊,安妮才扭过脸,看见一个穿羽绒服的小男生。 那人说,我是楚楚高中同学,叫令箭。 安妮这才看清楚这个被自己骂过的孩子,和楚楚早恋的那个孩子。 安妮说,你有事? 令箭说,阿姨,我跟了你一天,远远跟着。 安妮说,为啥? 令箭说,楚楚给我打电话,她说你公司破产了,怕你想不开,怕你被人追债。交代我,要是你想不开就让你接楚楚电话,要是有人追债耍横就让我赶紧报警。 安妮说,你咋找到我的? 令箭说,楚楚给我说了你的新家地址,说要是家里没人,就在这家驴肉火烧店边上等,说你一定会来。 安妮笑了,说,楚楚还没毕业呢,我不会去死。 令箭说,去我家避避寒吧。 安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真的没地方可去。 安妮去的那个楼里有暖气。热哈汽密布在玻璃上。玻璃外是大雪笼罩的城市。城市在雪的眼里那样小。没下雪的那些地方才是真正大。有雪没雪的地方加在一起一定很美丽,或许一束微波就连在一起,而那个微波就是楚楚给安妮的呢喃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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