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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个喜欢买书的人,偶尔买书,看完后就随手丢弃了。但是大虾特别喜欢买书,虽然他实在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风雅,典型的不学无术,完全就一碌碌无为的市井俗人,但是他买书,对书的收藏到了狂热的地步。
小时候,他把零花钱攒着买小人书,看这些小人书会挨母亲打,大虾买了书藏着回来,但总还是会被发现。有次买回来,还没开始看就被妈妈发现了,生活很压抑的母亲一下子爆发了,一把抢过小人书,狠狠的撕坏摔在地上,疯了似的打骂大虾。我被吓坏了,躲在一边不敢出声。过了许久,大虾跪在那反省,我在母亲的命令下收拾满地的纸片,我看到一页纸片上,陡峭的悬崖,一个男子勒住骏马,手持长枪,眉眼中有种透入骨髓般的悲凉,我飞快的把它扫到撮箕里,但是那张画幽灵般的潜入了我小小的心里,变成一个永无法解答的谜面,画中的男子,线条刚硬,带着那样一种无惧的神态,发出一种神奇般的光芒和震慑的力量。很多年以后,我还在回想那画面的男子,我想找到那本书,到底是哪个故事里的哪个人,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后来,大虾参加工作,开始大大方方的买书。有回还炫耀他抢购了一套精装版的“金瓶梅”,全郴州市就只有四套,花了他将近两个月的工资。他兴高采烈的捧回那套书,很厚很硬的封面,拿着进房间研究去了,我翻开一本后傻了眼,居然全是竖着排列的文字,看着就头晕,他简直是疯了。
父亲去世后,大虾把楼上那几个大木箱打开。我吃惊的看着那满满的一箱书,书页上写着母亲的名字,原来她买过这么多书,我居然从不知道。大虾翻了翻,大概没有自己喜欢的书,问,你要不要。我说不要,他就说,找个收废品的来收去吧。那一次,卖了150元钱。
08年的时候,大虾死了。嫂子整理房子,又翻出那几个箱子,三言二拍,清宫十三朝和大量的金庸古龙之类的,还夹带几本黄色画册,突然冒出了个词——雅俗共赏,有些怪怪的可笑。这些书收藏已久,书页泛黄,但没有一本卷边,看的出没有过多翻看过。收废品的人提着杆秤一捆一捆的称,我静静的看着她贱卖这些满怀着欢喜买回来当成宝贝一般书籍,一点点的僵冷。
突然掉出一本【薛刚反唐】,封页是手绘的彩图,我惊讶的看到了二十九年前的那个谜一般的男子,跨着骏马,手持长枪,眉眼带着那种透入骨髓的悲凉。我拾起这本小说,它不是当年的小人书,痴痴的看着封面,那些悲喜交加的时光便倒带般的回来了。
嫂子小心的说,你想要就留着吧,我笑着摇头,扔掉了它。
旧的书经历了那么多的时光仍然还有着那样不变的图画和文字,让我一眼认出,而当我与这让我猜测了二十九年的谜底摊开相见时,早已不是当时的我,我珍爱的一切啊,你们还剩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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