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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8月3日,天气:睛朗。心情:寻常。身体状况:略有走神。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观音阁桥,这座桥缘至一个叫安妮宝贝的女子,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清瘦自律繁华中不断寂寞的男子。
她在一篇靡靡的文字里消失,又在同一篇靡靡的文字中升华。
此时我四十二岁,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具体什么原因,没有分明,只是会在人群之中,身体瞬间麻木,僵硬。
容颜渐渐褪色的中年女子,牛仔裤,麻布T恤,倒在人群之中,阳光明晃晃的,一直在眼睛里晃呀晃,瞬间仿佛去了很远的地方,一直在不停地升腾,然后,手脚渐渐回暖,可以动荡,慢慢的目无表情的爬起来,顺势坐在人行道上,侧头微笑。
人潮如旧。
我想起小时候的同班同学,52个名字,和我同桌的是一个略为张扬的女孩,记忆也仅仅到此,渐渐地,我只记得有52个名字,从此便各奔东西,有一次我走在大街上,有个个矮的女孩迟疑的走过来,问我:“你是秋月吧?”
“嗯?”我回过头来。她热烈的拥抱我,说:“呀,秋月,真的是你?我是弄云。”
我想起了这个名字,然后在她热烈的拥抱中手足无措的微笑。
这个时候,有一双手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肩,问我:“喂,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阳光在他的头顶明晃晃的,个子挺高,脸上有许多青春的印痕。
“没事。”我微笑,笑容浮在我容颜已逝的脸上。
他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叫齐乐,你刚刚。。。。。。”
“哦,没事。”
那天我认识齐乐,他刚刚参加工作,北方人,在漠然走过的人群之中停留下来,问我:“喂,你没事吧。”
然后我请他吃饭,街边,小摊,两杯扎啤,二两米线。
间隙的时候,他还是会问我:“喂,你真的没事吧?”
2013,8月7日,天气:暴雨。心情:低落。身体状况:良好。
寂寞是一把刀子,直直的挺在你的背脊处,你没办法后退,只能前行,慢慢的,你便很会享受这种刀尖直抵背心的快感。
一早起来,天阴沉得可怕,莫林说:“秋月,最近你最好少出去。”
说完,他拎着包就上班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城市的天空里也是乌云迷漫,一团一团的聚集起来。
我看了很久,掏出手机给齐乐打电话,我说:“喂,齐乐,你请我吃饭吧。”
齐乐没有沉默,他说:“好的。昨天那里?”
我沉默着无声的笑了。
依然是两杯扎啤,多加一份小炒肉,一份伤心凉粉,一碟小青菜。
我说:给我颗卤蛋吧。
老板用一张白色的,有不少缺口的小盘子给我盛了一颗卤蛋过来,我拿起,剥开,贪婪的两口吃光了,然后一口气喝下半杯的扎啤。
齐乐说:“你慢点儿。”
我对着他笑,说:“没事。”
就在这时,雨点扑扑的打落下来,我们躲在支撑起的太阳伞下面,一边吃东西一边喝啤酒。
齐乐说:这下子终于可以凉快点儿了。
雨水已齐哗哗的漫过街面,我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着人字拖,而双脚已然泡在雨水之中。
我说:“齐乐,我们走走吧。”
齐乐放下正夹着的小炒肉,说:“老板,结帐。”
齐乐问我:“你准备往那走?”
我说:“回家。”
我们在暴雨中一步一步的顺着街面往前走,雨势太大,伞根本遮不住,不一会儿,衣服和身体,都被雨水给浇得透透的。
齐乐问我:“你行吗?”
我说:“没事。”人字拖肆无忌惮的踩在雨水之中,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途经星巴克的时候,进去买了两杯咖啡。
2013,8月8日,天气:艳阳高照。心情:寻常。身体状况:感冒
“在夏天感冒。”
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我对着莫林喃喃地,有点无可奈何的笑了,随即打了两个喷嚏。
莫林说:“多喝点水,在家好好休息。”
说完,他摸摸我的头,又拎拎我的脸蛋,拎着包上班去了。
上班真是一个好活儿,可以领到红艳艳的毛主席,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在任一时候转身离开,连理由和借口都不用说。
我拿着本书,穿着T恤短裤蜷在阳台上看。
书里有个男子叫清池,有个女子叫庆长。
我其实没有看完。只是随意的翻着,翻到那里,就从那里开始看。
庆长在偏远的地方,看到了即将要拆迁的观音阁桥,她迷恋的拍下了照片,想了想,把照片寄给曾有一面之缘陌生的清池。
我对美和黑暗都是没有什么感悟力的,只是惊叹这份情感。
而清池,愿意放弃一些世俗的,让他引以为傲的东西,独身长躯到一个疲倦的,略略敞开软弱的不羁的女子身边。
这是一种魔力,或许,在情感的世界里,他们虽然表象各有不同,本质却有一种相同的质地。
这个质地,把她们彼此联系起来,看似无关,却有飞蛾一般的决断和执行力。
我合上书,感觉疲倦,喝了一大杯的水,躺在地板上,长发随意敞开,身体因天气炎热和感冒,粘粘的。
慢慢的,睡了过去。
2013,8月13日,天气:炎热。心情:寻常。身体状况:不错。
幼荷在中午时份打来电话。
她给我讲了一件事,就是那个个子矮矮脸圆圆,在街上热烈拥抱我的女子弄云。
弄云离异后新近交了一个男友,她听说他与一个女子略微走的有些近,一气之下,把电话卡给锁了。
然后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巴巴的坐了三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又给送上来,然后两个人一齐又开车回去。
糼荷在电话里笑得气喘吁吁,我也笑。
良久,我说:“糼荷,咱两是老势的人儿了,这样浓烈的情感,想想不出,做做不来。可你往细里想想,多么的绯恻缠绵。”
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一如少年。
放下电话,感慨良久。
或许我们的心里都有一个黑洞,没有人和物质可以填充,只是,只是,那个黑洞存在那里,有时候总是会想抓住一些东西扔进去。
莫林对我说:“秋月,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记记流水帐,比如说,一个人的什么什么,说不定这样细小琐碎的长篇记录下去,也是一种奇迹。”
我看着他笑而不语。
莫林如此迟钝,却也是好事。
世上的什么,不是一个人呢?少却一个的字而已。
但他年过四十,却还是有一种蓄着汗毛当胡须的天真。
我长年累月的懒惰,又深知这些东西的无谓,如何愿意把心思巴巴的停留下来,记录些柴米油盐,吃饭睡觉呢。
有这功夫,还不如发呆呢。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齐乐来,那个在人潮之中,满脸青春痘的北方男孩,他还依然热忱,真挚。
心下突生出遗憾来。
2013,8月14日。天气,持续炎热。心情:寻常。身体状况:不错。
吃晚饭的时候,齐乐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他说:“你没事吧?”
我回一个笑脸。
他又回一个:“嗯,没事。”
我笑得没来由,这是我的口头禅,齐乐一本正经的用她来回复我。
莫林说我:“傻乐什么?赶紧吃饭吧,别玩手机了。”
我说:“齐乐给我发了个信息。”
“就是那天在街上问你没事的毛头小子?”
“嗯。”我扒拉着米饭,嘴里还咀嚼着一棵青菜。
莫林说:“小心,别被骗了。”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我想起人潮如旧。
亲如夫妻,或者是陌生如齐乐,又有何不同呢?
小时候摇头晃老的三字经还历历在目: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
不不不,成长是一个蜕变的过程吧,把真,善,蜕变到一个即定的规则之下,余留叹息的结局之中。
2013,8月17日,天气:持续炎热。心情:波动。身体状况:良好。
齐乐的微信:你没事吧?
齐乐的微信:嗯,没事。
我没有回复,蜷在沙发上看了一天的电视。
2013,8月20日,天气:阵雨。心情:波动。身体状况:良好。
齐乐的微信:你没事吧?
齐乐的微信:嗯,没事。
齐乐的微信:我明天要去贵州了,公司调遣。
我回了一个笑脸,我说:好的。一路顺风。
沉默了一会儿,齐乐打来电话说:“嗯,我请你吃饭吧。”
我说:“好的。老地方”
说完自己惊异,原来老地方三个字,一直存活在生活之中。
这一次,我们的扎啤没喝完。
齐乐说:“姐,我们去另外的地方吃。”
我唾他:“什么姐,是阿姨才对。”
齐乐笑笑,也不分辩。
我们去吃火锅,全辣的,辣得彼此眼泪直流,又不停的笑啊笑。
齐乐说:“姐,我是北方人,吃辣的不行,你怎么也辣得眼泪鼻涕直流?”
我说:“你知道个鬼呀,火锅就要够辣才有味道,够辣,自然会眼泪鼻涕直流。”
我一边喝冻啤,一边用纸巾擦眼睛鼻子,一边把筷子不停地伸进锅里捞青菜吃。
吃完的时候,我说:“齐乐,谢谢你。”
齐乐看着我,笑笑,说:“没事。”
我们彼此大笑着离开。
2013,8月21日,天气:睛朗。心情:阴天。身体状况:略有不适。
齐乐走了,零晨三点一刻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正被胃和肚子所折磨,一遍一遍沉默的跑厕所,喝水,在客厅的地板上用婴儿抱的姿势蜷缩。
中途莫林醒来一次。
我安静下来,静悄悄的,怕吵着了他。
窗外星光点点,月色如水,我想着庆长所看见的那座古老的观音阁桥。
或许,我们内心都有一座这样被呈现到现实世界然后再消失的桥吧,这座桥会把我们从心里联通出去,去到那里,其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在暑光渐现的时候,我睡着了。
我能感觉莫林轻悄悄的起床,洗涮,开门出去。
了解吗?未必。更何况这世上有许多人和事,了解才糟糕呢。
成年人都有那么多千疮百孔的心事,我们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欢天喜地的活着。
我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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