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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国.郑献公
一.
因为郑子产的出现,让进入春秋暮期的郑国,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一度顽强而坚挺的活着。从郑简公慧眼识得郑子产,到他能在位36年,毫无疑问,是郑子产的一己之力,为郑国的前行,而殚精竭虑。
郑简公姬嘉死后,郑定公姬宁的继位,居然也有幸在郑子产的辅佐下,走了八年。
但是,人谁都无法抵挡死亡的诱惑,再能干的郑子产,也有干不动的那一天,所以终于到了他姬侨先生生命终点的那一刻,这个把一生都无保留的献给了他热爱和眷恋的郑国的人,这个血管里,奔流着先祖热血和激情的人,一定是恋恋不舍,而却无能为力。
郑定公姬宁在位16年,郑国没有大的变化,也没有大的意外,人家这算是善始善终。
公元前514年,郑定公姬宁挂了,他的人生翻篇了,而且再也翻不会来了。
转过年的春天,也就是公元前513年,郑定公的儿子姬趸继位了,这人就是郑献公。
客观地说,历史上,对这位姬趸同学的记录不多,不知道是他在位十三年过于平庸,还是平生低调,不事张扬,所以,我在很多历史记录的文字里,有关这个郑国曾经的君王,描写的文字少的可怜。
只是有只言片语透露出,他是一个很平和且务实的人。
看起来,历史这玩意儿,也不喜欢低调和平实,它所记录的要么张扬,要么惊诧。这也是历朝历代史学家们感兴趣的东西,哪怕是狗血,也要记上一笔。
数次阅读春秋的时候,有一个实在的感觉,一些人是可以造就历史,并推动历史的,而历史有的时候也在一种惯性使然的环境里前行。当然,我所说的这种惯性,也需要一种环境,没有了大环境,一切都白扯。
郑国跌宕的历史,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世界,注定要来来往往。
能干且充满才华的郑子产姬侨你留不住,所有的人其实都留不住。但是,郑子产的精神财富可以留住,可以被继续执行,这就是历史的惯性的结果。
郑国除了创国初期,还有一点大国的企图之外,在其延宕的数百年的历史时间里,它就是一个中等的国家,论实力,论财力,论战斗力,论征服力,它都不具备资格。世界的通用法则之一就是拳头大且有硬度的人,一定是可以左右大局的,国家亦如此。
二.
姬趸上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重新迁都,他把国都搬到了郐地。这个地方,对姬趸而言,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因为他就生于此地。
当年周武王灭商纣后,将祝融的后代封到郐,后建立了郐国。到春秋时期的周平王二年也就是公元前769年,郐国被郑武公所灭。郐国被郑国吞并后,其君的后代中有人就用原国名“郐”作为自己的姓氏,称郐氏;也有人因失国而去掉“邑”偏旁,用“会”字作为姓氏,称会氏。郐地这地方在今天的河南新密市市郊。
这个姓氏比较鲜见,但来历应当就是这样。
选择迁都,姬趸显然是做过深思熟虑的。一则从地理位置上看,郐地属于郑国版图内比较深的地区,二则这里毕竟是一个诸侯国的国都,人文和地理以及交通商业都不会太差,三则迁都意味着一种改变和告别。
姬趸用行动告诉人们,他不想生活在前人的影子里,如今这是他的国,他姬趸的国,他要按照他的思路来统治这个国家。
当然,迁都本身就意味着要在郐地重新建起郑国王宫,这都是必要的。好在那会儿没有“大兴土木”这个词儿。而所谓的王宫,其实也就是比百姓民居大一点,敞亮一点,位置好一点,里面舒服一点而已。
郑国一直都是一个农商并举的国家,在春秋时代,它们的经济情况还是比较好的。说简单一点,就是人家折腾得起。
姬趸同学的迁都原因,我在上文做了一个分析,估计也不外乎这么几点。当然,还有一点不能不说,郑国内城的城墙是比较高大的,冷兵器时代,城墙高大,意味着安定程度高,防御能力强。在坚固的城防下,再把国都往腹地迁移,显然都是为了自身安全的考虑。
因为郑国始终生存在晋国,宋国,楚国这几个春秋霸王级别的国家的夹缝之中,数百年来,也不断的被晋国,楚国折腾,这种老是被人家觊觎着,惦记着,实在不好玩,不害怕也是假的。
郑子产死了,没有一个那么能从里到外都能让郑国游刃有余的能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小心翼翼,所以,不能不说,姬趸的迁都之举,其实也包含着诸多无奈。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时候,改朝换代,总是要弄出一点动静来的。一方面要显示出自己与前人的不同,另一方面也是对天下的一种变相昭告。
传说中温和低调而不张扬的郑献公姬趸同学,这个迁都之举看起来可是蛮高调的。
三.
姬趸站在新落成的王宫大厅中央,看着那把象征的权利和威仪的座位,心中会有怎样的感触呢?历史没告诉我们这一切,或者说是历史曾经告诉过我们,只不过被数千年的岁月淹没。
谁的国?谁的家?
这不是姬趸郑献公之问,这是历史之问。
没有任何一个君王敢说,那是他的国,他的家。因为在这个人生舞台上,所有的人物不管你是地位显赫,还是身世卑微,注定你都是一介过客,一个“戏子”,无人不是如此。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更多考量的是各自的“扮相”和“演技”。
这世界从古到今,没有一个人的权利可以统治全部,所以,任何祈求这世界大一统的思维,都是一种意淫,是一种理想国,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姬趸当然明白先祖郑桓公姬友,于293年前创立的这份家业,对他这个后辈子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份家业在他手里的分量,更知道,这份家业在他的手里应当如何把持。
但是,他更知道,春秋时期的狗血和纷争,也知道包夹在楚国,晋国,宋国等虎狼之国觊觎的目光里的滋味。
世界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这种基本的丛林法则,从古到今,都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后来,在遥远的欧洲大陆的英伦半岛上,一个叫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的人,用他生物学的观点,准确的诠释了这一切,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对个体的生命或者物种是这样,对国家其实也是这样。
当姬趸站在郐地新都王宫的时候,他应当知道,就在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埋葬着已经被他的先祖郑庄公灭亡了的郐国人,历史的前行路上,从来都是,脚下累累白骨,前方弥漫叠嶂。
姬趸选择郐地为都当然有道理,这里是他生命开始的地方,而这里也注定成为他生命结束的地方,从不严格的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宿命,一种你无法逃避的轮回。
他应当感到幸运的是,在他执政的这十三年里面,因为和晋国的数度战事,最具野心和扩张力的楚国,已经开始式微,而且国内矛盾重重,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来“关注”郑国。同样,对宋国而言,郑国更多的时候,就像卡在它喉头的一根骨头,很硬,却无法征服。剩下的只有晋国,凭借着郑子产时代和晋国人结下的同盟和良好关系,晋国人也没有难为郑国,所以,从外交和国际形势上说,姬趸郑献公同学在他的执政期,还算是“风调雨顺”。
其实多数统治者的心态也都是求安稳,尤其是像郑国这样已经失去了在春秋建国初期的那种锋芒和机会之后,只能活在一种不得已的“低调”之中。
四.
公元前506年,吴国派出孙武为正将,伍子胥为副将的讨伐队伍,征讨楚国。此时的楚国早已经不具备任何抗击的能力,所以,双方一交手,深谙兵家之道的孙武,以及复仇心切的伍员带着骁勇的吴军,把楚军杀的落花流水。
以至于郢都城破,楚昭王弃城逃命,不依不饶的伍子胥,挖出楚平王的遗体,鞭尸三百,以泄心中怨恨。
所以要在郑国篇里说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是在郑献公姬趸执政期间发生的。楚国和郑国算是一衣带水,而且在这之前的一两百年的时间里,楚国一直用一种强势来胁迫和压制郑国。如今楚国被吴国人修理到这个程度,郑国人心里应当很高兴。
而事实也证明,尽管后来,楚国的忠臣申包胥站在秦廷嚎哭七天,终于感动秦哀公,派出秦军,协助楚军击败吴军,恢复楚国,但就此以后,楚国真正的是,元气大伤,再也不具备企图逐鹿中原,和中原诸侯国分一杯羹的野心和能力了。
没有了这样一个心腹大患,郑献公没有理由不高兴。起码楚国再也不敢压制和胁迫郑国,这样一来,求得了一个边界的安定,这是姬趸所喜欢看到的。
姬趸是一个温和的君主,除了他迁都郐地这件事,显示出他的高调之外。在其执政的多数时间里,他用一种平实而不张扬的态度,驾驶着郑国之乘,缓行于春秋的路上。在消除了楚国人的威胁,抗衡制约住宋国人,和晋国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他没有理由不把君王的日子过的很滋润。
虽然国家并不太大,但是,郑国是一个经济强国。但国土资源贫乏,故史书对郑国有四个字精到的描述:“国小而逼”。郑国实春秋时期进出口贸易最发达的国家。手工业高度发达,是国民经济的主要支柱,手工业主要集中在新郑国都地区。郑国从建国初期开始确立了贸易立国的发展方针。在相对晚上的经济基本原则下,让商人同大多数国家和地区进行自由贸易,为郑国对外贸易规模的不断扩大创造了有利的国际市场条件。此后,郑国对外贸易迅速增长,主要贸易对象为周、晋、楚、秦、齐等国家。
没有了外患,郑国人当然可以关门发大财。贸易搞得活泛,也间接的推动了它的外交关系的和谐。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老百姓的日子不错,当然就没有那些让统治者烦恼的事情。
看得出,郑献公姬趸同学的运气不错,他执政在一个可以算是没有内忧外患的时期。郑国人可以继续在乡校里,扯淡聊天,可以谈天论地,郑子产的“不毁乡校”的精神遗产,成为郑国安定和发展的最好训诫。而严肃的法纪,则是郑国子民,人人必须恪守的,不能逾越的“红线”。任何时候,当人们都在严格的法律面前,持有敬畏的心理,社会就应当相对安定。
可以这样说,姬趸不是一个出色的国君,但是,他确实是一个好运气的人。
五.
这是公元前504年的春天,这是姬趸登基十年的日子。
这十年,郑国很安定,这十年郑国很平和,这十年,郑国的经济依然活跃。
十年一个庆典,不用刻意安排,也是一种必须的形式。
姬趸要完成一次祭拜。国君的祭拜,无非是祭拜先祖,祈求苍天,让自己执政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当然,也肯定少不了祈求上苍,让他好好活着,握着权杖好好的活着。
当姬趸三叩九拜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是谢天,还是谢地,或者谢人?兼而有之吧。
不知道是否有三军仪仗列队从姬趸面前走过,也不知道姬趸同学是不是面带笑容的站在王宫检阅台挥手声嘶力竭的喊出:
子民们好!子民们辛苦啦!
然后郑人齐声回应:君主好!为君主服务!
反正历史就是那么个玩意儿,你信不信和我无关,说不说是我的事情。
但是,历史从来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在时间的这条不停息的河流里,它注定要无情的带走一切。如果说有唯一的永恒,那只有死亡。
公元前501年的早春二月,姬趸病了,一病不起。
那会儿虽有太医,御医,毕竟医疗条件有限,就算君王又能如何?就这样,一场病,夺走了姬趸同学的性命,属于他的时代就此落幕。
他在位十三年,这是郑国历史上,波澜不惊的十三年,也是相对安定的十三年,这个执政长度应当说不算太长,但是对姬趸而言,他算是平稳的走过了他的君主生涯。这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掩卷而叹:
岁月难掩苍生尘,白驹过隙日月新;
郐地可曾陈祭礼,总有新人送旧人。
2013年10月24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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