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蔷薇盛开 于 2013-9-28 13:24 编辑
遇见她那年,我的日子塌了天。
母亲骤然离去,留下一个残破的家。十一岁的我辍学在家,年迈驼背的爷爷在田里劳作,我伺候猪鸡牛羊,给弟弟和爷爷洗衣做饭。我经常看着天空发呆,幻想着彩霞姑娘的样子,我想,彩霞姑娘会看见我的苦难,总有一天,她会翩然而来,抱着我隐进云彩。
彩霞姑娘没来,她来了,细瘦的身材,白皙的脸,头发盘成髻,眼神略显忧伤。
她那年二十四岁,经历了一场令她痛不欲生的婚姻,怀着三个月身孕的她去挑水,路滑,她摔倒然后流产了,血流不止,她父亲给她一副草药,血是止住了,但失去了生育能力,她知道了,和那男人说离婚,男人家三代单传,不能绝了后。男人说不离,绝后就绝后,她以为她可以依靠那个男人一辈子。直到村里的一个寡妇的肚子大起来,男人慌了手脚,言辞闪烁的和她说离婚,她如大梦初醒,打了男人一耳光,就出了男人家的门,没领结婚证,也就没离婚这样的说法。她坐在水潭边很长时间,起了好几次想跳下去的念头,但又怕她多病的母亲没人照顾。她说她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在那天流干了。
我父亲娶了她,娶她时,只对她说他在在县城上班,结了婚她就在县城生活,那时,我父亲的心里是没有我和弟弟的,生活了一段时间,我父亲一时得意,说出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和一老人的事。她问我父亲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不回去照看,我父亲说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能自己管自己。她看怪物一样的看了我父亲好几分钟,第二天,她和我父亲说,她这样和一个不管儿女的人在一起生活很不踏实,她要回去看看两个被遗弃的孩子一个年迈的老人。
就这样,她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那是一个清晨,清晨的太阳很是温暖柔和,我坐在院里,弟弟把头枕在我膝上,他的头发里长满里虱子,我怎么捉也捉不完。她蹲下来,和我一起捉,最后,她说这样捉捉不完,她得回一趟县城。然后就走了,我以为,她再也不会来了。
下午,她又来了,背着一个背篓,手里大袋小袋的提着。放下那些东西,就直奔厨房,满满的烧了一个锅水,把弟弟按到水盆里洗澡,弟弟洗后,她给弟弟剃了光头,看着换上新衣干干净净的弟弟,我恍惚回到母亲还活着的岁月。她把水桶里提到卧室,温柔的喊我名字,让我到卧室里洗澡。
第二天,她给了我一个书包,让我带她去学校,就这样,她牵着我的手到学校,我不知道她和校长说些什么,我被安排坐到座位上时,我仿佛像做了一个梦。
从此,我有了母亲,爷爷是我生母的养父,她称爷爷为“爹”,对别人说起我,总是说“我姑娘”,和别人说起弟弟,总是说“我儿子”。那年和她回老家过春节,她的父亲不知什么原因,发压岁钱只发给了她妹妹的两个孩子,她知道后变了脸色,拉着我和弟弟就走,她父亲一直追到公路上才追到我们,给我和弟弟压岁钱,我们没要,年幼的我们有着一颗比别的孩子敏感的心。等车来的时候,她带着我和弟弟上了车,第二天,她父亲就到了我们家。我不知道她和她父亲怎么说的,但从此,她父亲对我们姐弟极好。
每年清明节,她都会带着我和弟弟给我母亲上坟,我不愿意给我母亲上香,她也不强迫,只是跪在母亲的坟前点燃纸钱,虔诚的和沉睡在泥土里的母亲说话,把我们生活的情况细细的说给我母亲听,仿佛我的母亲就在她面前安静的听她诉说。每次,她都对我说,要学会宽恕,宽恕了别人,自己的心才能安宁。
就这样,我们在她的在她的呵护下健康的成长着,在物质上,别的孩子有的,她一定想法设法的买给我们,她说,你们都不要自卑,我像任何一个母亲努力的让你们和别的孩子一样,只要你们争气,任何苦难都会成为过去。
我和弟弟长大了,离开了家,她一个人在家在家伺候爷爷,直到1999年,爷爷寿终正寝。她用一把锁锁住了门,来到县城里,我和弟弟让她闲着,我们能养活她。她说她四十岁就要人养不成了废物么?她要学门手艺在城里养活自己,她去了美容院做学徒,两年后,她自己出来开了个美容院。我每次去看她,都看见她在忙碌。我买房子那年,节衣缩食的,她打电话给我,说要我陪她逛街,只拉着我往服装店里走,拿衣服给我试,只要合适我的,就要服务员给装起来,我说我不要,我衣服多着呢,她说她喜欢看我穿新衣的样子,女人长时间不穿新衣服,心就老了。
她最讨厌我的一件事,就是我喝酒,她一听到我酒醉,就骂我,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想死在她前面不想管她?我说只喝一小点,她还是骂个不停,身旁的一个朋友听到我挨骂,接过我的电话说,阿姨,她和我们在一起,你别怕。她更生气连我的朋友也骂,说就是怪我的这些朋友,我才喝的酒。直到我说我以后不喝了,我要好好的活着,等你寿终正寝了,我才死。她才挂了电话。再听见我酒醉,再骂,我再哄她。如此循坏,她看我戒不了酒,就每星期熬一锅绿豆汤,我一去看她,就让我喝绿豆汤,我若两天不回去,她又在电话里骂我。
她,我和弟弟称呼她为“妈妈”。我孩子和弟弟家的孩子不知道她是我们的继母。我经常看着她细心的给父亲修剪指甲,心里想,其实,她就是我的彩霞姑娘,她翩然而来,把我从苦难的泥沼中拽出来,一点一点走进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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