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旧作钩沉】邻家的枣树
文/赵化鲁 门前一株枣, 岁岁不知老。 阿婆不嫁女, 哪得孙儿抱。 ——《乐府诗集》卷二十五《折杨柳枝歌》之二
儿时,伴我长大的小院,甚小,树木难以立足。好生奇怪,一墙之隔的西邻,却有一个偌大的院落。邻家正房前,一株高大梧桐树,遮天蔽日。院子西部,有棵不大的枣树。西邻是个朴实的农家,邻家奶奶比我的祖母小几岁,可人家是大脚板,个不高,黑瘦模样。因其长孙女名果儿,孩子们都习惯上唤她果儿奶奶。果儿奶奶的特长是讲故事,我的童年就浸泡在她故事的河里。曾经在其它篇章里写到,枣树下,奶奶让我们小伙伴七夕“漂花”——清水一碗,草叶漂浮,凭形状预知孩子未来从事的行当,颇为有趣。
邻家的枣树,不很高大。叶绿,飞花,结实……春去秋来,并无多少吸引我的地方。它不起眼地生长在邻家的院落里,在我走入邻家的时候,它遥遥致意;在我离开时,它默默相送。枣树实在是北国最普通的一种树。欹曲的枝干,碎小的叶片,花不起眼,嫩绿色。结实后,刺夹在叶和果中,采摘得倍加小心。所以果儿红时,须敲打摇落。果儿奶奶说,下雨时,不可摇动枣树,那样枣树会“疯”的。个中缘由,至今不晓。
夏日里,枣树下,与邻家小伙伴四人围坐,支桌耍牌。三缺一时,小我两岁的妹妹要来凑场。我嫌其幼,玩不好,不顾其他伙伴相劝,负气径直而去。小妹一脸委屈,独坐枣树下,煞是可怜。如今想来,真有些对不住。邻家枣树结的枣子不多,我很少吃到。倒是如枣树枝干般黑瘦的果儿奶奶,给了我比枣子还多的温馨。奶奶很健谈,也勤快。她逛集市的传奇经历,让足不出户的农家男孩瞪大了双眼。奶奶讲述的民间传说,对我走上文学之路,是最初的启蒙。相识文字前的幼年时光,奶奶算的上我读的第一本“大书”。
回忆奶奶,不得不提到果儿。果儿长得不白,和我同岁,我六月,她二月。邻里童伴许多,我们住的虽然最近,但并没有比别人多些什么异样的交往。少不更事的孩子,性别意识淡漠得很。上初中,我们同一个班。一次回家,果儿奶奶让我给她捎馍,在女生宿舍外,徘徊良久,倘不是那位爽朗的女同桌主动相问,我还真不知道怎样完成这个任务。高中果儿去了县城,我到乡镇,周日的相聚是必需的。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渴望。彼此谈些各自学校老师同学间的趣事,融洽而无拘。别人怎么看这份交往,不好说,在我内心,原本坦荡荡的。一者源于与生俱来的亲切,我视果儿如我同性伙伴一般;再者,我青春懵懂,可能那方面反应迟钝吧。
高考时,我一举考取师范院校,果儿迟一年到东北去学硅酸盐工程。我早一年到头来不过是做老师,果儿晚一年却上了重点。果儿首考失利时,奶奶曾经“三年馍白送了”的愤激之言,不再出口。果儿称是在我一举得中后,才发现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男孩的。说实在的,果儿眉目脉脉时,那个傻小子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和果儿后来的故事,起起伏伏,曲折如她家西墙下枣树的枝干。我是叶儿,经历季节的风雨后,栖身故园的沃土,吟咏抒情的诗句。果儿是枣,香飘京华,与来自“环滁皆山也”的男子成家,住在京郊名叫黑石头的地方,小日子过得还行。京城距我们的乡野千里,几年前,果儿奶奶过世,果儿都没有来得及回。电话那头,果儿一再叮咛我回去送送。
多日未回乡下,纵使回去,也无暇去西邻探视枣树。几经翻建的邻家院落,早无了枣树的存身处所了吧,没有去探视,也就一厢情愿地坚信着它的存在。枣树,果儿奶奶,果儿,童年,“门前一株枣, 岁岁不知老”……
2008-10-22午时,豆木轩 2013.8.12晨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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