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春秋：贵族

闲散之人

闲说春秋
　　
                                                  贵族
　　
一．
　　何为贵族，当然与出身有关，与家教有关，与个人后天的修养和努力有关。我不相信人生来就带着贵族的标签，但是，我却相信，环境可以造就人。
　　今天，我笔下的这个人物，无论是史学家，还是文学家们，在谈及这个人的时候，都会发自内心的感叹：
　　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如假包换的贵族。
　　这人就是春秋战国非常有名的人物，也是千朝百代没被历史淹没，人们还在叹着他，说着他：
　　介子推。
　　在整理春秋战国这个系列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的抱怨当年那些负责记录历史，或者管理“户籍”的人们，工作责任心是很受诟病的。至于是不是也像今人一样，工作时间出去喝个“花酒”，或者工作时间在玩“连连看”，或者工作时间盯着“K线”津津有味，或者工作时间看着电脑里的“＊＊＊＊＊”而不能自持那我就不知道了。
　　知道的是，由于他们的粗枝大叶，导致了我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面临一个囧境，那就是，如果从介子推的生辰开始是写不了的，因为历史没告诉我介子推生于公元前那一年，但是，历史清晰的记录了他卒于公元前636年。
　　他生于如今的山西运城，好地方啊，名人辈出，介子推算是开先河的名人之一吧。
　　其实，除了记录了他跟随老公子重耳的十九年“逃亡”，历史有关这个人的资料真的是不多，但是，有着十九年的人生经历，以及在关键的时候，介子推所作出的那些选择，就足够我为他着墨落笔的了。
　　典籍里只是含糊不清的表述说，他出身晋国名门望族，受到了过不错的教育。在陪着老公子重耳逃亡之前，他并非日子过不下去，更不是有什么“非分之念”，所以跟随重耳，如果用我们今人的思维去看，无非是情投意合，有共同语言，觉得跟随这样的人，自己人生的价值才能充分的体现出来。
　　所以，介子推的“跟随式逃亡”的背后，是因为有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志趣而作出的一种主动的选择。
　　那会儿晋国已经疯了，被骊姬这个女人搞得乌烟瘴气，那会儿晋献公已经疯了，凭着骊姬那个女人导演的一幕蹩脚的陷害，逼死了大太子申生，还要除掉已经被他撵出京都的重耳和夷吾。
　　在这样的时候，不逃是傻瓜，而一直和重耳情趣志向相投的介子推等人，不逃我估计也会引祸上身，所以，综合各种因素，这个“跟随式逃亡”既有主观的原因，也有客观的因素。
　　
二．
　　在介子推的理念里，他当然对重耳很崇拜，正因为崇拜，所以才死心塌地的跟随。所以当重耳饥寒交迫，陷入绝望的时候，他介子推能做出那么令人惊诧的举动，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和山野菜放在一起，让重耳吃。
　　你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古代人所谓的“忠君”思想，果然是过于迂腐不堪，不过，这种举动本身在我看来还包含着一种对重耳的醍醐灌顶的“励志”，用自己的肉，介子推间接的告诉重耳：
　　你不能也不准绝望，你前面的路必须走下去，你的国在等着你，你的家在等着你。
　　所以，当重耳事后知道这一餐他吃下的是什么的时候，他会怎样的感动和充满了复国的信心和意志呢。
　　其实，没必要去夸大“介子推割股侍君”这件事儿，而且这种事情也不会屡屡发生，有一次就足够了，再者说，同样的流亡人生路，他介子推也一样饥寒交迫。但是，又不能不说，这种不必夸大的事情，确实留给后人无数的谈资。
　　当介子推举起锋利的刀的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还是他什么都没想，义无反顾的就割下了自己的肉呢？
　　历史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大概也就没必要纠结这个过程。
　　毫无疑问的是，介子推是牛B的，在最关键的时候，他用一个举动拯救了一个绝望的逃亡公子重耳，也让后人注定投以仰视的目光。
　　但是，在重耳的这支逃亡队伍里，介子推从来不高调，他多数时间里，只是默默的感随着重耳逃亡，而并不像狐偃，赵衰等人那样抢眼上镜。
　　因为内心有着极高的操守，因为内心恪守着一种人生的信念。
　　所以，在重耳站在黄河边，即将渡河踏上别了十九年的那方土地的时候，在听了狐偃，赵衰等人对重耳“抛旧”的回应的时候，介子推内心深处的一种干净，充分显示出来。
　　正所谓，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在听了狐偃那番话之后，介子推内心十分不屑：什么做“外臣”，什么三重罪，无非是居功裹挟而已。
　　也就是在那一刻，在黄河渡河的船上，介子推做出了他人生令人充满敬意的选择：
　　离去！
　　
三．
　　用正常人的思维，确实很难理解，即将功成名就的时候，介子推为何做出如此的选择。
　　对此，我在前文《回家》里说过自己的感受，那就是在我看来，介子推不仅仅是一个出身名门的贵族，他更是一个精神世界的贵族。介子推的言行宵小之徒视为迂腐，然则体现了正道之义。介子推的行为并非忠君而是爱国，以后世儒家评介必为“忠君之典范”，而成为中国儒家传统观念中大丈夫精神的渊源，这实在是对介子推之毁誉，是对一个有着相当崇高人生操守的人的亵渎。
　　坐在漂流在黄河上的舟楫里，介子推内心很平静，他平静的做出了在他看来顺理成章的选择。如果说十九年的流亡人生路，他对狐偃，赵衰等人勉强可以做“同事”，那么在公子重耳即将迎来他人生辉煌的时候，介子推却一分钟都不愿意和这些人在一起了。
　　想必是过黄河的时候，场面也过于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介子推一个人的悄然离去。
　　一个精神独立的人，你可能读不懂他的行为举措，但是，你必须对他仰视。
　　回家了，介子推，悄然一人。家中高堂老母早已耄耋。
　　回家了，介子推，孑然一身。洗尽了流亡路上十九年的铅华，对晋国他问心无愧，对老母他有多少亏欠？
　　正所谓“忠孝不能两全”啊。
　　他没拿重耳的一分钱好处，他没受重耳任何的利禄，选择离开无怨无悔，这就是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的力量和标准。
　　晋文公登基就遇到要去替周天子勤王的乱事儿，所以，他也是在匆忙之中完成分封的。而混乱之中，据说介子推的分封被遗漏。这种所谓的“遗漏”说，显然更像是为晋献公贴金额言辞，晋献公可以忘，请问那个叫重耳的你真的忘了，在跟随你十九年的逃亡路上，那个让你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介子推了吗？
　　当然，你给不给是你的问题，人家介子推要不要是另外一个问题。据说当初被遗漏的还有一个同样也陪着重耳流亡了十九年叫壶叔的，这老小子看到封赐没有自己，当时就急了，嗷嗷就找上门要了。
　　可是，介子推悄然无声，他对此有着自己的看法：君王有今天，随从们个个都觉得自己的功劳很大，都争先恐后的要赏赐，殊不知君王的今天就是天理大道，那些伸手邀功请赏的人，和小偷没什么区别。
　　境界，什么叫境界？这就是！
　　
四．
　　介子推对外说，自己身体不好，就此隐退。
　　时间长了，晋献公也把介子推忘了。
　　忘了好，忘了才是介子推最想要的。他不需要君王记得，他心怀里只有帮助了君王完成的复国之愿，因为那也是他的国，他的家，这足够了。
　　介子推有一个邻居叫解张，他对介子推的这种不受赏赐不要利禄的行为很不理解，多次劝说介子推去和晋献公要赏赐，每每听到此言，介子推都是一笑而过。后来为了不听到这种鼓噪，介子推干脆背起高堂老母，娘儿两跑到了阳谷县绵山山谷隐居了起来。
　　有一天，晋国守城的士兵，在城门上看到一封信，于是揭下送给了重耳，上面是这样写的：
　　龙失其所，周游天下，众蛇从之。龙饥乏食，一蛇割股。龙返于渊，安其壤土。数蛇入穴，一蛇于野。
　　这封信是介子推的邻人解张所写，他在为介子推的遭遇鸣不平。
　　看了此信，晋文公深感自责，连忙派人去找介子推，结果到了介子推的住处看到，人去屋空。有人说，介子推在绵山隐居了，晋文公接着派人找，不知道是绵山太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是没找到。
　　人找不到，晋文公心中也不痛快：介子推一直不肯出来见我，分明是心中对我有怨恨，，我亲自寻找了这么多日子，还是音讯皆无，该怎么办呢？
　　其实，这就是晋文公读不懂介子推的真正原因，可悲可叹。
　　这时候，随从里有人出了馊主意：介子推不是不出来见您么，干脆我们放火烧山，因为介子推是一个大孝子，火来了他一定回带着老娘亲逃出来。
　　晋文公居然觉得这主意好，于是一声令下：烧山。
　　那火烧了三天三夜，那火烧出一个千古的绝唱，那火烧出一个今人依旧念及的节日。
　　
五．
　　三天三夜的火终于冷了，灭了。
　　但是，晋文公绝望的看到，介子推并没有出现。于是他下令搜山。
　　结果众人看到了这样一幕，一棵枯老得柳树下，介子推母子二人，手拉着手被活活烧死。
　　这是何等令人震撼的场景，毫无疑问介子推是有可能带着老母生还的，但是，他们娘儿两共同选择了赴死，宁死不为官，宁死不受封。
　　此情此景，让晋文公痛哭流涕，让晋文公肠子都该悔青了，这一刻或许他读懂了介子推，甚至这一刻纵然是他这个一国之君，站在介子推母子的遗骸前，都会有一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你可以带领晋国，成就一份霸业，但是，你的精神世界，真的无法匹敌一尘不染的介子推。
　　晋文公将介子推母子葬于绵山，同时也将绵山更名为介山，阳县也被改名为介休县。介子推母子被烧死的这一天，正好是清明节的前一天，晋文公便下令，以后每年的这一天都不准动火，人们只能吃冷饭，所以，也就有了“寒食节”。
　　后来寒食节，人们门上插柳，烧冥币，祭祀，吃冷饭来追思介子推，这个习俗一直到唐朝，把寒食节和清明节放到了一起。
　　那棵母子相拥而亡的老柳树，还被晋文公取了一段，做了一副木屐，穿在脚上时刻提醒着自己。
　　在介山据说还有一个“思烟台”，据说当年烧山的时候，长百上千只乌鸦，绕着介子推母子藏身的枯柳而鸣，更有无数的乌鸦奋不顾身的挡在烟火面前。晋人为这些义禽所感动，筑起高台以示纪念。
　　这一年，是晋文公元年，也就是公元前636年。

　　掩卷之后，难掩心潮起伏：

　　思烟台上寻义禽，烈焰升腾看真金；
　　功名利禄皆粪土，当为贵族第一人。

　　（又记：在利禄面前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守住自己的那颗心，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如此不淡定呢？我仰视着在烟云浩渺之中若隐若现的介子推的背影，答案就在心中。）

芥末

真正的贵族气质，不为名利只为一种信仰就甘愿随人家饱受磨难。

当真世所稀有。

芥末

和易牙简直就是两极分化，别看都烹肉给主子吃。

芥末

介子推淡却功名利禄，甘愿隐居起来，我认为还是受了道家思想的影响。
所不同的是，他还不彻底，有个人崇拜情结，因此甘愿有为一次，只这一次，千古留名~~

飞梅弄晚

芥末的解读和延伸，也地道啊。

高洁之士，亘古少有
当然，多见才稀奇呢，那人都成神仙了，人间也成了天堂
所以，对这类人，可景仰，无需模仿或过度宣扬

这个贵族，与当下意义上的贵族气质、内涵等关联不大，只能说是精神贵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