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苏力 于 2013-6-29 23:40 编辑
巨大的海报挂在剧场门口，【恋爱的犀牛】，据说它创造了小剧场史上的奇迹。看着那只丑陋而庞大的犀牛套着铠甲，践踏在血红的城市楼盘上，一丝不安从我身体里面蔓延开来。我不清楚阿卿为什么一定要来看这场话剧，结婚四年，我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文艺爱好。
阿卿供职于一家小公司，我在民营企业负责企划工作。我们住在C城的郊区，供着90平米的房贷，定期去商场采购日需品，固定每星期做爱一次，隔几个月去跟朋友聚一次会。 我们过着中国式家庭的日子，唯一的缺憾是没有孩子，阿卿不想这么快陷入生养孩子的窘境，我也不急着要过含饴弄儿的日子。
阿卿捏着票找到座位，扭过头望着我，眼神闪过一丝陌生的阴郁。在剧院明亮的灯光下，我有些惊愕，赶紧跨了几步跟上去坐下。那种奇怪的不安再一次袭来，什么时候起，阿卿眼中的澄澈消失了呢？
在阿卿之前，我有过一次所谓的惊心动魄的恋爱，那种爱情。。。噢。。。小米，她像一颗闪亮的流星划过我的天空，然后，灰飞烟灭。 后来我遇见了阿卿。我和阿卿的感情一直很平顺，我们没有太多恋爱中该有狂喜和疼痛。正式交往半年左右，有一次，她帮我整理房间，把啤酒和食物一样一样摆进冰箱，看着她蹲着的背影，那一刻，我的心又满又空，下定了娶她的决心，尽管...或许我并没有多么爱她。
话剧开始了。舞台红色幕布缓缓拉开，一大群人唱： 爱情是鲜花，新鲜动人， 过了五月就枯萎. 爱情是彩虹，多么缤纷绚丽 那是瞬间的骗局，太阳一晒就蒸发. 爱情多么美好，但是不堪一击.... 阿卿略微朝我靠了靠，我的身体突然轻轻地颤抖起来。昏暗的光线里，我清楚地看见，前排坐着的那个安静的女人----小米。黑暗里的呼吸声加重了。和小米的那个夜晚的情景从黑暗的河流涌现出来，它们疯狂地涌过来，在我的眼前像泡沫般堆积又崩裂，然后一下子又消失掉了。有什么堵住我的咽喉，我清楚地感觉心脏的跳动。也许下一刻，小米就会回过头，冷冷地看着我，脸上挂着讥诮的笑。
舞台上。男主角深情地吟哦，“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她。” 我悄悄偏过头望望阿卿，她瞪大双眼盯着舞台。黑暗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不确定是来自于阿卿，还是小米。 一种灰色的预感弥漫开来。。。。
人生这个时候不能说话 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人在这个时候不能说话 最好的办法就是叹息 歌声撞在剧院四壁，又撞回我的耳朵里。
和小米分手后我们还有过一次，那次我们很疯狂，大概是因为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最后我们像两条搁浅在岸上濒死的鱼，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我伸出手搭向她湿漉漉的身体，她突然抱紧我“我们重新开始吧。”我怔住了，然后轻轻推开她。感情就像宜家那些精致的家具，一旦拆开就再也无法装上，何况那时候我和阿卿结婚快满一年，没有任何理由丢弃在手的幸福。 我慌忙离去的时候，听见身后小米声嘶力竭的哭声。
“我要冰咖啡。”阿卿突然说，我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她，递过手中的水。 “我要的是冰咖啡。” “水不也一样吗。” “我就要冰咖啡！”她的声音有了愤怒的味道，我握水的手停在半空。 黑暗中的味道怪怪的，阿卿突然起身快步冲出去，我清醒过来，追了出去。
一路上都是沉默，她埋头只顾前走，走到光亮一点的地方时，我看见有泥泞溅上她赤裸的小腿。我叫了一声“阿卿”，她停下来，恨恨地对我：“你不会为我做任何事，哪怕是买一杯咖啡。”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让我有些糊涂。 “你从来都不爱我，我感觉不到爱。”她说完这句，俯下身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她在哭泣什么，我只是感觉到一种震惊的情绪从我的心里爆炸开来。我明白那种预感越来越重，它们像那厚重的红色幕布，马上就要拉开。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回到家冲了个澡，我冷静下来，决心向阿卿坦白一切，我终于知道这场话剧的目的。我并不恨小米，甚至在我的胸膛里还涌上一股温暖的东西，它们把愤怒掩盖下去，良久以后，变成一种悲哀又涌上来。
我若无其事地向阿卿伸出手，想要拥抱她，她一反常态，远远坐到床的另一头。沉默了片刻，她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你为什么不肯给去我买咖啡？” 我被这个问题弄得啼笑皆非。什么时候，她变的这般不可理喻？还是说，她只是借这个借口和我大闹一场？ “说，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买杯咖啡。” “阿卿，不就是一杯咖啡。。。” “不就是一杯咖啡，不就是，你说的多轻松。为什么你就不能出去给我买，不就是一杯咖啡么。” “我不知道。。。不就是咖啡？我们可以喝水。。。” “我们可以喝水，但我要喝的就是咖啡！你为什么不去买咖啡，你难道不能去买咖啡吗？” “我不知道你一定要咖啡，下次我会买的。” “下次，下次，什么东西都有下次吗？什么都晚了！” “好了。。。亲爱的。。。我答应你，一定买咖啡，不要为咖啡吵了，好吗？” “。。。”
没有回应，她默默地流着眼泪。我们再度陷入沉默。我关了灯，我很累，不想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片刻，阿卿推推我的肩膀。我扭过头，她不说话，我轻声“睡吧，好困了。”刚睡下不久，她又推推我的肩膀，我忍着困意看着她，尽管夜里什么也看不见，我还是假装一副很认真的样子看着她的脸。
“为什么，你就不给我去买咖啡。”
我快要崩溃了，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宁愿她拿小米的事情和我大闹一场，也不愿像此刻一样彼此纠结着。何况小米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何要一直停留在陈年旧事上呢？我的心中确实有些对阿卿的愧疚，可是她神经质般的一再质问几乎让我快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就看见阿卿端坐在沙发上，像是等着我。我在盥洗镜前看到脸颊有了密匝匝的胡茬，刮完胡须后，我已经下定决心完完整整交代小米的事情，这一切把我折磨够了。
还没等我开口，她悠悠地说：“我们离婚吧。” “我怀孕了，你知道不是你的。” 我几乎不能接受这句话，身体本能地把这句话排斥在外。过了几分钟，我才开始咀嚼这句话，眼泪一下子涌进眼眶，我强忍一下，再开始体会这些话，久久没有做声。 “是我的初恋。别挽留了，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爱。” “和你看话剧，是想做最后的努力。但是我实在找不到那种感觉，所以...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 “他已经离掉了，所以我希望我们尽快办好手续。” “协议书已经写好，今天我就会搬出去，什么时候办手续你打我电话。” 一股苦涩的味道钻进我的口腔和鼻子里，但我的肩膀，好像松了松，仿佛被人卸下了重担。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她笑了笑。
她拖着她的箱子离开的时候，背挺得笔直，我知道她不会再回头。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那只犀牛，站在壮观而华丽的城市建筑里，不能前行又不能回头，时光与爱情，像隐身钻进黑暗的凶手从我身边悄然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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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3-6-29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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