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72】《留守儿童》

徽地文狐

　　《留守儿童》
　　有一天，阿强躺在树下，熟练地边抽烟，边吐个圆润的烟圈，然后看着它在空中晃动一下，破碎了一角，最终缓慢地散去：“你老子在哪打工？”
　　张任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旁，双手垂在大腿间：“我忘记他们了。”
　　“娘的，你就给老子装！”阿强“噗”一声吐出烟蒂。
　　“那我把他们埋在心里。”张任低下头，眼圈有些红。
　　“小鸡吧，还跟哥来文艺的！”阿强放声笑起来，直把树叶子差点抖落下来：“妈的，老子不认识他们。”
　　从此，俩哥们再也不提父母的事。
　　“强哥，你爸来了！”张任飞奔在塘埂上，顾不上锯齿草划过裸露小腿的轻微疼痛。“你爸才来了，小鸡吧，你是想死了吧。”阿强头也不回。他手中捉着个巨大的扳网，正死命向水塘里捅，把一池湖水搅得细碎而混乱。阿强爸是说过今年要回来，但也不应该是现在，今天小年还没过，他们还不忙着挣钱？舍得回来？阿强在心里耻笑一回。
　　“真，真的。我，我，我不骗你。”张任显然跑得急，上气不接下气：“骗，骗你是小、小狗。”
　　“走，去看看。非要等他老子要死了，才回来！”
　　
　　
　　“阿强，你爷爷怎么这样了？”阿强的爸爸急冲冲地问。他的妈妈闻声从爷爷住的里屋冲出来：“强子。”毕竟三年都没见面，妈妈抱着他的肩膀，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我哪知道？中毒了呗。”阿强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抖了抖肩膀，不耐烦地摆脱了妈妈的拥抱，冷漠地问：“有钱不？”。
　　阿强妈一时怔在那里，抖抖缩缩地掏出钱包。阿强一手夺过来，抽了一张红票子，就要走。
　　“要钱干什么？”阿强爸吼一声：“到哪去？”
　　“用啊！”他抛出一句话，扭头就走。张任亦步亦趋地跟着，也不敢回头看阿强的父母。
　　阿强没忘了买包烟，然后搂着张任进了镇子的游戏厅，兑了一大把币，坐了下来。今天张任很不在状态，总是输，而且输得彻底，让阿强觉得没趣透了。他在游戏机上拍了一把：日，不玩了。张任望着阿强，小心地找着词：“强哥，会不会，会不会暴露了？”说完，期期艾艾地看着阿强。
　　“滚！”阿强暴怒：“别给哥说那不吉利的！”
　　张任不敢多说。
　　“你把瓶子扔哪了？”阿强忽然问
　　“你家猪圈旁”他看着阿强已经扭曲的脸，添了句：“是埋在猪圈旁。”
　　“走，去看看。”阿强有些不放心。
　　偷偷摸回阿强家，就看见几个派出所的人，围着猪圈。地上有个坑，看上去像猪拱的，最显眼的当然是那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塑料瓶了。
　　阿强在张任的头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小鸡吧，你真他妈是个笨猪！”
　　张任张嘴就要哭出来，被阿强一把捂住，半拖半拽地溜走：“想死啊！你个小鸡吧。”被放开的张任忽然放声大哭：“我想妈妈了！”阿强烦躁地看着他，不得不再次把他的嘴堵上：“嚎死啊！”
　　“我想妈妈啊，我，我”短暂地停歇下哭泣的张任，仿佛在为更悲凄的哭泣做准备。
　　“别哭了！”阿强在他头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给你钱，给你妈打电话去！”
　　张任一边抽噎，一边用露了棉花的破袄袖子擦鼻涕，跟着阿强屁颠屁颠地再次往镇上去。
　　他们忽然看见小英，双双停下来。小英看着他们，迟钝的很。她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穿着臃肿的棉袄，靠着门框。一片树叶从枯了的枝头被风旋下来，迟疑地落在她的头发上，遮住半个眼睛，也无动于衷。她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们，可能也并不是望着他们，而是望着整个村子，望着黑漆的山，望着苍白的天。也许空洞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
　　但阿强知道，小英是有了。阿强不自觉地瞄了眼她的肚子，那里愈发显得臃肿。张任也停住看，忘记了抽泣：“又大了！真是你爷爷的？”
　　“你爷爷的！日，你找死啊！”阿强迅速回过神。
       “她爸要是回来了，怎么办？”张任宝气地问。
        “滚你丫的。”阿强明显感觉到一种惊惧摄住了他，赶紧拉着张任跌跌撞撞地离开。
　　英子忽然惨笑一声，让对面房顶上的麻雀都受了惊，扑棱棱地飞走了。阿强他们就跑得更快了。
　　
　　夜，降临了，仿佛一只巨兽将一切吞噬了。但它吞不了阿强家里的躁动。阿强娘拼命咬住舌头哭泣，把夜哭得一段一段的。
　　阿强爸举着鞭子抽打阿强：“畜生啊，敢毒你爷爷？”
　　“你打死我啊！”阿强并不畏惧鞭子：“打死了一了百了！”
　　“妈的，你还敢还嘴？”阿强爸手下越来越重：“打死你个畜生！”。
　　“打吧，打吧！”阿强倔强地扬起头，拧着充满凶光的眼瞄着内屋：“那老畜生，你敢打么？”内屋传来阿强爷爷微弱地呻吟，刚好弥补鞭子抽动的短暂寂静。
　　“你爷爷辛辛苦苦养你，你骂他老畜生？”阿强爸暴怒：“我怎么养了这么个不肖子！”
　　阿强妈扑过来，抱着阿强哀求：“别打了，这么多年都不在家，一回家就打孩子！”
　　阿强爸没头没脑的鞭子落下来，一时避不开。阿强忽然就站起来，夺了鞭子，满眼含泪地：“他就是老畜生！”
　　“狗日的，还顶嘴！”阿强爸劈手要甩他个大嘴巴子。
　　“他不是畜生！怎么强奸英子？”
　　空气一时凝固，没有哭泣，没有鞭声，没有风，甚至没有了呼吸。阿强爸扬起的手，也凝固在空中，根本放不下来。阿强妈瘫软在地上，再也没力气抱住什么。
　　
　　“砰”，不知谁点燃了小村庄的第一只炮仗。一声巨响将夜划开来，跟着是无数的爆炸声，无数的，连绵不绝的。
　　三十的那天，村子里好多警察。阿强和爷爷一齐被带走。张任的父母回来了，他却高兴不起来。强子被带上车的时候，屁股对着他，没头没脑说了句：小鸡吧。我包了。张任“哇”地哭出声来。阿强其实是在看站在门口的阿英：她仍然站在那里，没有悲喜。只是没有一片叶子肯飞下来，落在她凌乱的发上，替她遮住空洞的眼神。
　　阿强爸和阿强妈想了一个年，都没有想通：原本他们出去打工，是想等到赚了钱，盖栋大房子，让阿强上个大学，再给爹续个弦，一家人乐呵呵地过上好日子。
　　阿强爸一咧嘴：“我操你个先人板板的。”
　　

徽地文狐

打完，收工，耽误了陪儿子睡觉的时间，实在疼心不已{:soso_e110:}

孤鸿野鹤

文狐比我还沉得住气，收官之作。

徽地文狐

孤鸿野鹤 发表于 2013-3-10 22:37
文狐比我还沉得住气，收官之作。

实在不是兄弟沉得住气，今天临下班的时候，暮雪给我出题，让我写写关于留守儿童的帖子，可怜我陪儿子吃了饭才开始准备，写的晚了啊。
问好，你的我还没看，嘿嘿。明天来拜读。

暮雪

徽地文狐 发表于 2013-3-10 23:31
实在不是兄弟沉得住气，今天临下班的时候，暮雪给我出题，让我写写关于留守儿童的帖子，可怜我陪儿子吃了 ...

文狐有才，这个题材最早是孤鸿和我聊的构思，今天下午我们聊起，突然灵机一动，当命题作文，给你了{:soso_e112:}结果这个题材最后孤鸿自己没用{:soso_e120:}

红粉

到底是高手，写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我简直挑不出毛病了，佳作，佳作
{:soso_e128:}

暮雪

看来不止是留守青少年会有问题，就是留守老人也不好说，让人无语悲哀的一幕。

暮雪

徽地文狐 发表于 2013-3-10 22:29
打完，收工，耽误了陪儿子睡觉的时间，实在疼心不已

对你家公子太溺爱了，提醒一句

孤鸿野鹤

题目就叫《留守》更简洁和富有韵味

徽地文狐

红粉 发表于 2013-3-11 09:46
到底是高手，写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我简直挑不出毛病了，佳作，佳作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令箭个丫丫，别埋汰我。。。。{:soso_e111:}

徽地文狐

暮雪 发表于 2013-3-11 10:54
看来不止是留守青少年会有问题，就是留守老人也不好说，让人无语悲哀的一幕。

你说了题目之后，我回去看了几个新闻，然后就写了，我觉得留守就是一个问题，孤鸿说的对，叫《留守》也许更准确。

另：我哪是溺爱孩子啊。。。。实在是有难言之苦。有个月，我家里帮我算了下，在家吃饭时间只有4餐，睡觉时间5天，所以，有点空回家，那就只能陪陪孩子。

晓妆

阿强躺在树下，熟练地点烟，然后撅起嘴，吐出一个圆润的烟圈，学着影视里的情景，想将烟从圈圈里穿过去，却没有成功，圈圈在与他手指轻触的瞬间，碎开一个豁口，他又忙伸出两根手指在烟雾中旋转，似要将它搅拌成一团，烟雾却迅速飘散开去，没了影踪。
“你老子啥时回家？”
张任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旁，双手抱头：“我------不知道。”
“娘的，你就给老子装！”阿强“噗”一声弹出没燃半截的香烟，满意地看着它飞到一丈外的草丛里。
“我-------真不知道。真的。”张任低下头，眼圈有些红。


{:soso_e127:}

徽地文狐

晓妆 发表于 2013-3-11 16:03
阿强躺在树下，熟练地点烟，然后撅起嘴，吐出一个圆润的烟圈，学着影视里的情景，想将烟从圈圈里穿过去，却 ...

问好晓妆老师。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圆润的烟圈”及“破碎了一角”是一种意象的设置，表示一个家庭的破碎，而接下来写的就是“晃动”，不是单纯玩技巧。
后面的，你改的很好，很能突出孩子的想念之情。
只是“我忘记他们了。”和“那我把他们埋在心里。”是一个孩子真实的话，我看过之后记住了，我觉得有些感动，于是就用上去了。

晓妆

　　三十那天，村子里来了好多警察。阿强和爷爷一起被拉了出来。张任站在边上呆呆地看着。上车的时候，阿强屁股对着他，没头没脑说了句：小鸡吧。我包了。张任“哇”地哭出声来。
     阿强其实是在看站在门口的阿英，她站在那里，望着灰白的天空，似乎等待一片枯叶，或是一只飞鸟路过。
　　“砰”，不知谁点燃了小村庄的第一只炮仗。一声巨响，似要将村庄撕裂开来，跟着是无数的爆炸声，无数的，连绵不绝的，在远远近近的大地上回响。

徽地文狐

晓妆 发表于 2013-3-11 16:03
阿强躺在树下，熟练地点烟，然后撅起嘴，吐出一个圆润的烟圈，学着影视里的情景，想将烟从圈圈里穿过去，却 ...

另：阿强躺着，张任坐着，这个设计可以一眼看出两人的气场，至于“抱头”的场景，我觉得用得太多，太过普遍，一难过就抱头，没什么新意，所以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坐在操场上，特别是在“大哥”一类的人面前，是拘束的坐着，双手下垂，放在大腿中间，可以绞手，可以拔草，可以玩裤脚。然后把头埋进双腿，就更让人觉得自己缩成一团，其实一种抗拒的态势，抗拒一切可以抗拒的外来声音、动作，甚至是风儿的抚弄。

徽地文狐

晓妆 发表于 2013-3-11 16:16
　　三十那天，村子里好多警察。阿强和爷爷一起被拉了出来。张任站在边上呆呆地看着。上车的时候，阿强屁 ...

      把炮仗放在前面响起，是为了让后面的“阿强爸和阿强妈想了一个年”与前面的情形不脱节，一路就走到底，不再置换场景。“只是没有一片叶子肯飞下来，落在她凌乱的发上，替她遮住空洞的眼神。”是对应上文“一片树叶从枯了的枝头被风旋下来，迟疑地落在她的头发上，遮住半个眼睛，也无动于衷。”，我以为在这个时候，她更需要一片叶子，遮住自己的眼睛，甚至遮住整个世界。
      谢谢，晓妆老师，我继续揣摩一下。

晓妆

这篇字语言上，没有形成一种凄婉无奈的语境，而一味追求自身的特色，不仅有脱节感，更缺乏美感。
真实的话，用在文章里未必就是一定让人信服的真实。
斗胆给你设计这个开头，就是在看完整个作品后的一种概括整个主题的意象渲染。
至于这种主题的结尾，应该更具冲击力和张力。现有的显然不够。所以斗胆改了下。
个人以为，木偶式的阿英是这篇字的败笔。而，反复强调的“空洞”一词，带着浓重的作者个人情绪，在小说里，是不可取的。
个见哈。

徽地文狐

晓妆 发表于 2013-3-11 16:37
这篇字语言上，没有形成一种凄婉无奈的语境，而一味追求自身的特色，不仅有脱节感，更缺乏美感。
真实的话 ...

老师说得对！

昊哥

晓妆 发表于 2013-3-11 16:37
这篇字语言上，没有形成一种凄婉无奈的语境，而一味追求自身的特色，不仅有脱节感，更缺乏美感。
真实的话 ...

很尖锐的点评！

红粉

      有一天，阿强躺在树下，熟练地边抽烟，边吐个圆润的烟圈，然后看着它在空中晃动一下，破碎了一角，最终缓慢地散去：“你老子在哪打工？”
　　张任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旁，双手垂在大腿间：“我忘记他们了。”
　 “娘的，你就给老子装！”阿强“噗”一声吐出烟蒂。
　 “那我把他们埋在心里。”张任低下头，眼圈有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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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的凤头豹尾，我想老狐狸是清楚的
当然，老狐狸不是俗人，总不会惊诧莫名地专门为了搞怪或猎奇或其他什么弄个惊艳开头
这个凤头的毛病有四：第一个，儿童语言把握不好。有些话语会真实存在，但不能给人舒服，倒不如用一般意义上用语。比如：“你老子在那儿打工？”不可否认，这里面有情绪因素。对话能用口语最好，算是人话。换成“你爹在哪儿干？”这种意思比较舒服。第二个，儿童视角略略生硬。小说人物的别样总是和生活息息相关，但又是不一样的。儿童对父母的惦念可能在嘴里是轻忽的，在心里可能是沉重的。四句对话：一个问，一个答，一个判断，一个补白，这已经说明问题，但这样的对话太无趣，尤其是看不到童趣，很遗憾。既然写了几笔烟圈，俩孩子为何就没有一个烟圈的讨论？意象表达一旦是孤立的，不是太滋润。第三个，我知道的农村孩子若接触树，一般不会在树下多呆。烂果鸟粪虫屎是农村孩子都清楚的，他们大多数时间是在树上。一旦下了树，逃之夭夭，不会停留。在树下闲聊谈天，那是大人，不是孩子。这个真实性待考证。第四个，“小心翼翼坐”和“双手垂大腿间”这两个描述真让我恶心。
最后要说，不要为你不愿意不喜欢写的素材浪费文字。

徽地文狐

红粉 发表于 2013-3-11 22:25
有一天，阿强躺在树下，熟练地边抽烟，边吐个圆润的烟圈，然后看着它在空中晃动一下，破碎了一角，最 ...

可否请红粉再详细地评下龙身和豹尾？{:soso_e100:}

孔子乡人

看到了铺垫、呼应、起承转合，受教了，问好文狐兄

徽地文狐

孔子乡人 发表于 2013-3-12 21:26
看到了铺垫、呼应、起承转合，受教了，问好文狐兄

切莫如此说。
这一篇一直被批评，我仔细看一下，嫁接的地方确实明显，由于没有用心，导致大家看后只有一个空闹闹的感觉，而没有情绪的鼓胀，是一篇废品，不可学。
如是说：论坛里不该有老师。与令箭不同的观点是，我坚持以为，老师就是那些名家，无论从哪一名家的笔下，你都可以发现可借鉴的地方。而且你可以发现，越是沉默的老师，越可以称作老师，比如那些书。当然，看名家的书，你也必须当你自己的老师，要教会自己需要学习什么地方，要教会自己名家究竟有那些长处值得学习。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