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长命锁——祖母周年祭

赵化鲁

　　一把长命锁——祖母周年祭
　　文/赵化鲁
　　孩子评说长辈亲不亲，往往看对自己好不好。所谓好,大不了是不打不骂,还给买好吃的。如果以这个标准衡量，祖母算不上和我多亲。买好吃的不可能，祖母没钱，财务大权归祖父掌管；骂，不怎么记得；不过有时，祖母还要打我呢！
　　贪玩，是儿童的天性，玩到尽兴处，就忘了饭食。吃饭时，不好好吃，毛毛糙糙拨拉几口，一抹嘴便抛下大人的吆喝玩去了。到了半晌，肚子咕咕叫，就溜进厨房找馍吃。家里的院子很小，南边是厨房，院子西南角有个小屋，和南房相通，大人称之为角舍。角舍仅有一扇小窗，光线灰暗。馍馍笼就在角舍，我蹑手蹑脚潜进去，去了笼盖，掀开铁篦子，摸上馍要走。一回头，祖母手持扫案笤帚，瞪着眼。饥饿感在威严的祖母面前，倏然萎顿。要说恐惧，谈不上，毕竟整日的饭食多是祖母操持的，母亲当民办老师，做饭顾不上。祖母的笤帚好像挥舞了下，嘴里呵斥道，饭时不好好吃，总半吃，看我不打你！矮小的我，对并不高大的小脚女人也有几分畏怯。我的选择是，丢下或拿起半块馍闪过祖母的腋下就跑，我隐约觉得，她的笤帚不会真的落下；再说了，她的小脚也撵不上我——如果真要撵的话。
　　我不止一次地在文章写到祖母的吆喝。饭熟了，为唤回在邻家贪玩的孙儿，祖母于宅门口立定，悠然喊起我的乳名。那回荡在街巷的喊声，是饭香的象征。那一刻，幽幽老街，逼仄小院，小脚祖母，淳朴乳名，交织营造了一幅亲情洋溢的温馨画面。民以食为天，童年的记忆里，有祖母就能果腹，有祖母就有美食。年已老大，细数印象中的美味，总脱不开祖母的影子。地菜面，菇蕾菜，牛舌头面,酸汤面条，样样回味无穷。近年走过很多地方，也享受过不同地域的美味佳肴，玉盘珍羞值万钱，怎比得了祖母的家常饭？前些年异地漂泊，回得家来，祖母备好一桌饭菜，见我吃得喷香，于是认真地问，在太原能吃上咸菜吗？我没敢告他，自己每天订一份牛奶，还买了鸡蛋，牛奶鸡蛋养着，日子能差么？可异乡的牛奶鸡蛋再好，也吃不出祖母精心调制的咸菜味道啊。
　　上班教书了，我把第一个月工资的大部分上交了祖父，用余下的钱从镇上商店买了根拐杖。祖母一试，觉得略长，我拿起锯条去了一截。多年后祖母行走不便了，想多借助一下拐杖，发现拐杖短了，我才后悔自己当初考虑不周。祖母幼时承家训裹足，走路一辈子受小脚之困。祖母回娘家，或是到邻村探视她的姑母，往往靠我骑自行车送她。后来有了摩托，祖母也坐过。十几年前，调回城里。尽管住的是单位宿舍，我还是乐意把祖母接来。那一回，摩托车载着祖母进了城，我想先让她在城中心新建的广场看看。把祖母安顿在广场长椅上，我回学校上课。上完课，忽然想起祖母还在广场，急忙赶去，祖母还在老地方坐着。周围的人好奇地打量我，似乎在责怪咋让老太太一个人独坐这么长时间。祖母没有片言只语埋怨，甚至脸上都不曾有一丝不悦。让她坐这儿，她就坐这儿，时间或长或短，孙儿一定会来接的，她坚信。那时候，祖母尚能拄着拐杖行走。我搬到楼房居住后，又把祖母接来。每次下班回来，总能看到祖母斜倚窗口眺望。其实，窗口外面还是楼房，祖母的视线被灰色的建筑阻挡，她依然固执地眺望，用眺望填补内心的空旷。
　　女儿降生不到三个月，祖父过世了。终于得见小重孙女落地，又目睹相依为命的老伴远去，祖母的内心该是何等的纠结。我的婚事久拖不决一直让祖父焦灼，祖母虽然口里不说，但她不经意间会把心事流露：咱家是老门老户，定亲事切不可马虎。祖母的着急和祖父不同，她心底有规矩，办事有讲究。我成家了，育女了，祖母来不及喜悦，就和祖父作了诀别。失去了祖父，祖母益发沉默寡言了。她也有突然说话不停时，那是她病症发作精神恍惚的时候。女儿自幼体弱，某一天，祖母叫我近前，把一个小物什塞给我手中。它似为铜制，近椭圆，正面雕刻有精致的花纹，自右向左，“状元及第”四个字清晰可见。祖母说这叫长命锁，由老辈人传下来，戴在婴儿脖上，是保平安的。从长命锁的成色看，它应当有些年头了。我没有看到“富贵长命”的字样，倒是“状元及第”几个字耐人寻味。结婚前几年，我有了考研的念头，一次不中再考。祖母表面没有说什么，在考试那几天，却悄悄跪在祖先牌位前焚香叩拜，虔诚祈祷。考试三度落败后，祖母悄悄告我他祷告的事，我隐隐萌生几多愧疚。
　　祖母送我女儿的长命锁，固然有保平安的意思，但对学业有成也饱含期许。其实，祖母识字不多。那有数的几个字，据说还是祖父当民校教师时教给她的。不怎么识字的祖母，在我眼中堪称一本大书。对于祖母，小妹和我说，老人家近乎完人，几乎发现不了她有啥不好。曾经在我们村借读并受到祖母照料的表姐说，祖母衣食上不与人争，对待家人亲朋尽心尽力。儿时同伴多年后还说，他印象里祖母总是围着饭裙。是啊，一家七八口子人的饭，全靠祖母张罗呢。土生万物，辛勤劳作养育了一家老小的祖母，以九旬高龄辞世，最终长眠于黄土之下。离正月十八近了，我夜里开始失眠，甚至莫名涌动对死亡的恐惧。正月十八是祖母去世一周年的日子，想起祖母的种种，恐惧逐渐退却。死亡纵然狰狞，彼岸不是还有勤劳的祖父和善良的祖母在么？有祖母的地方，是用不着恐惧的。端详祖母亲手交给我的长命锁，仿佛与另一个世界的祖母对视；摩挲锈迹斑驳的锁身，一种意念在传递。孤寂的生命历程，有了牵挂，有了念想，生命就会焕发生机。短暂可以长久，瞬间也会永恒。
　　时逢正月十八，权以此小文，为祖母离去一周年作祭。
　　
　　2013.2.27晨，豆木轩

暮雪

仁者长寿，老人九旬辞世，足以安慰后辈{:soso_e181:}

梦影含心

很幸福,有祖母可以怀念,,,,,,,

紫叶

亲情，是心底永久的温暖。问好赵老师!

远去的烟云

  些许儿时小事，难忘祖母恩情。赵老师的字越发精进了。问好！{:soso_e160:}

令箭

{:soso_e160:}

昊哥

悠悠的深情在那呼唤中，情真意切的文字。问好赵兄！

笑看浮云_（超然

文字很老道。欣赏。

赵化鲁

笑看浮云_（超然 发表于 2013-3-3 12:22
文字很老道。欣赏。

多谢雅赏，远握

赵化鲁

昊哥 发表于 2013-3-1 20:51
悠悠的深情在那呼唤中，情真意切的文字。问好赵兄！

老兄好，惦念中

赵化鲁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3-1 13:49
些许儿时小事，难忘祖母恩情。赵老师的字越发精进了。问好！

感谢仁兄鼓励，春天的问候

赵化鲁

令箭 发表于 2013-3-1 14:03

{:soso_e181:}{:soso_e160:}

赵化鲁

紫叶 发表于 2013-2-28 10:03
亲情，是心底永久的温暖。问好赵老师!

感谢好朋友鼓励{:soso_e100:}

赵化鲁

梦影含心 发表于 2013-2-28 09:31
很幸福,有祖母可以怀念,,,,,,,

珍爱幸福……

赵化鲁

暮雪 发表于 2013-2-28 07:41
仁者长寿，老人九旬辞世，足以安慰后辈

暮雪好，远握

梦影含心

赵化鲁 发表于 2013-3-3 19:59
珍爱幸福……

嗯,珍爱幸福,,,,,,,,,,,,,,问好赵老师!

马成云

用心用情的文字，可以与时间一拼。

欣赏超然

回忆不休，亲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