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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时事 六星杂谈 很二 by 庄涤坤 于一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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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二 by 庄涤坤 于一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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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3-1-10 02:3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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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只可惜不周山终年寒冷,长年飘雪,非凡夫俗子所能徒步到达。它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人在凡俗尘世,总是需要一种精神、一种文化态度,来面对日常琐碎,才能伫立在天地之间。本系列丛书以“不周山”命名,用一种轻松而又严肃的态度,关注当前市井口语底下的文化心态,在平凡俚俗的言词间,笑谈天地之间的人事儿。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很二的品质。比如轴,比如死心眼,比如不世俗不油滑。《很二》由当代一些很二的作家们,说说很二的一些事,在这些很二当中,我们大多数人都能找到自己很二的影子,看到过去很二的日子,走在二流时代二逼青年的共同生活轨迹上,奔向有可能很二的未来……
不周山,即不完整的山,这条通往成仙的路,象征着灾难的集合体。正是这样一个暗喻,象征着不完整的生活方式,不完整的人格,和不完整的民族文化。我们有奢侈糜烂的物质和身体生活,却缺少对心灵的自省;我们有对一花一木的母爱,却缺少对同类的关心;我们有遍及网络的愤怒,却缺少对自我行为的道德约束。这些,都因为我们的不完整。
我们需要知道我们最近的一个时期内在做什么,知道我们想过什么,知道我们想要什么,知道我们在刚刚过去的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段里,有怎样切身的集体情感和集体思想。察己可以知人,我们在对自己的身体和思维的监视中,才可以找到最清醒的、最具有理性建设性的,不带有任何哗众取宠的呐喊的思想成果,从而一片片的,亲手将这座精神之山的碎片捡回来,拼成我们完整的自己。

  达到自我完整,需要每个人亲手来做。《不周山》这套书不能代替任何人思考,而只能提供一种思考方式的借鉴:我像寻找痛经的原因一样寻找我麻木不仁下掩盖的伤,打开深涧上覆盖的稻草,搬来一块一块补天的石头填充它,从而达到完整的自己。于是,我们的失禁慢慢好了。

  这,就是《不周山》。

  我们在寻找当下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群人的共同思绪,或浓或淡。对于某些人,这些话题或许是他们在咖啡厅里的闲谈,或许是酒过三巡之后的哀号,或许只像一层晨雾似的,模模糊糊抓不住,当世俗而忙碌的生活像朝阳一样升起来的时候,这点小思绪就被抛诸脑后了。但如果有这么本书,聚集了一群有意思的人,他们或许不是哲学家,不是思想家,甚至不是你所常见的掌握话语权的媒体人,他们只是你身边的,和你一样的追求生活中的“我”喜欢思考的人,和你共同探讨这些问题,变成一本书,让你得以在一个人的时候摊开它,静静地产生自己的结论,我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强调切身、草莽、权利和生命,我们希望这些话题就像一点痛或者一阵寒战似的,真真切切地在身上发生过。然后我们一起抓住它,记录下来,保存下来,告诉历史,这几十年来,这群人,是这样活过来的。  这个时代没有真正的贵族,无论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只有暴发户,而且是既张牙舞爪又岌岌可危的暴发户。贵族这东西在当代民间,似乎既无必要,又无可能。而且这一点似乎由来已久。从上一代的文化潮头兵开始,文化人儿就已经开始以反文化的面目自居了,否则,你便成了余秋雨。于是,整个时代堕入了“二”的状态,或者说,更像是一群二流子。是什么让我们越来越喜欢相互指责为“二”了?他们逃避责任,他们苦中作乐,他们颠三倒四,他们以写黄书装疯卖傻讨生活……反过来想想,可能很多时候不必指责不着边际的东西,谁又尽过一个公民完整的责任?

  是要继续“二”下去并以此为审美吗?是吗?

  我们在轻易地提出各种指责,肆意找各种机会说出不可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说一说,那怎样就可以呢?

  不过,在这本《很二》里,在这本集合当代精英分子的思维里,或许依然找不到这样的答案,依然是对“不对”的陈述,那么所谓的“对”,只能在读者心里。这不过是个门槛,跨过去,世界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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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1-10 02:40 |只看该作者
序言

  解玺璋

  几个年轻朋友要做一本书,取名《不周山》。有人嫌这个名字不好,要换一个;我说这个名字不错,不必换。

  “不周山”的故事尽人皆知,它来自一则神话: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这一番景象估计也是“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至于把“不周山”和“很二”联系在一起,看上去倒也有一些反讽的意味。共工是个英雄,至少两强对垒,两雄相争,他没有气馁,没有认怂,没有尿尿(读sui),他用一死而求得永恒。但他万没有想到,他的英雄业绩所开创的竟是一个“二”,一个不再产生英雄,甚至嘲笑英雄的时代;也是一种悲喜剧式的反高潮,是八千里路云和月之后的小巷人家。

  “二”的时代比较于“非二”的时代,我理解,是从注重人生飞扬的崇高乃至悲壮的气概,落实到芸芸众生生老病死、饮食男女的日常生活中来。所谓“直面惨淡的人生”,不仅是要索回我们自身的价值,同时还要意识到这一价值本身所具有的非神圣、非崇高,甚至平庸的特性。以“很二”的姿态反抗这种特性,恰恰源自“二”时代强大而安稳的日常生活给诸位带来的苦闷、压抑和看不到希望的焦虑。这与追求自我升华的英雄气概的共工,就某种意义而言,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可以作为数词、动词或形容词,却不能用作名词;如果用作名词,一定是因为加了后缀,比如“二流”或“二逼”之类。就像这位怒触不周山的共工,他是“二”的祖宗,现在被称为“二”的人,或自称为“二”的人,都是他的孝子贤孙。不过,现在的“二”无法和共工相媲美,都已经等而下之了。现在拿出《不周山》,看上去倒像是一种标榜,一种追求,是给天下所有的“二”树立了一个标杆,言外之意是不是想说,很“二”就要做这样的“二”。
  有时我也感到恍惚,我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究竟是“二”时代还是“二×时代”?谁知道呢?反正这个社会目前正沉浸在“二”的集体狂欢之中,人人争相表演,无非是想表明,你“二”我比你更“二”,比一比谁“二”得更有创意,谁“二”得更有文化,如此而已。在这场很“二”的集体狂欢中,固然宣泄和释放了人们的苦闷、压抑和焦虑,却也在人们心里留下了新的不安和惶惑,由此看来,这场集体狂欢就有了强颜欢笑的意味,让人感觉到有那么一点悲凉。

  共工没有死吗?共工应该是死了,但其魂魄还时时在我们的周围游荡徘徊,我们有时也还在梦中遇见他。他看到不周山还在,而且成了一个旅游景点,浑浑噩噩的痴男怨女们三五成群,来此旅游,一副天真未琢,没心没肺的傻二样子,真是心有不甘,但他太老了,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了,他只能对着不周山摆出一个很“二”的甫士(pose),或是在山根底下尿一泡尿(sui)。尽管如此,还有人冲他鼓掌呢!他要是真的再撞一次不周山,估计现在的人们也承受不起,这些只能被精心呵护的心灵,面对这样惊心动魄的情景,是要吓出病来的,恰如俗语所说,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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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3-1-10 02:42 |只看该作者
我为什么写黄书

  冯唐

  有某个女性读者朋友问:“我不奇怪你会写黄书,但是你为什么要写黄书?只是为了发泄吗?为什么啊?啊?”

  有某个女作家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核心读者群是三十五岁到五十五岁的中年妇女,他们正在相夫教子,和绝经和绝望搏斗,渴望爱情。她们需要的是浪漫爱情和到深情拥抱为止的性幻想,不是黄书,你这样转型,是自掘坟墓。”

  实际情况是,从二十多年前我倒腾汉字开始,我写作从来不是为了功名利禄、经世济民、传道解惑、净化心灵,从来都是为了发泄,从来都是被使命驱动、神鬼附体、龙蛇入笔,从来都是为了一些细碎的、肿胀的、一闪一闪无足轻重的原因。瞬息间我也羡慕过靠写作一年挣成岭成山银子的人,名气大到需要戴墨镜上街,签名售书时千万双手在面前挥舞,被扔臭鸡蛋、可口可乐或花朵,但是那些只是瞬息间。更多的时候,我告诫自己,最不能忘记的是写作带给我的单纯的细碎的离地半尺的快乐。我的脑袋是炼丹炉,不是必胜客的烤箱。刘勰评价作为最好中文之一的《乐府》,“志不出于淫荡,辞不离于哀思”。欧阳修评价自己,“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告诫自己,淫荡书卷,这样的志向已经够高了,我没有更高的志向。
总结我写黄书的动机如下:

  第一,自《肉蒲团》之后,过去二百年中,没有出现过好的汉语黄书。即使是李渔的《肉蒲团》,也是唠唠叨叨,认识水平低下。总共二十章,论证自己是佛教启蒙读物而不是黄书就用了前三章,论证使用女人伤身体又用了三章,论证因果报应又用了三章。

  第二,写黄书不易。写得不脏,和吃饭、喝水、晒太阳、睡午觉一样简单美好,更难。《不二》是按这个要求做的一个尝试。

  第三,小时候壮烈装逼成长时,常看文艺片,惊诧于人类头脑的变态程度,也常看毛片,听说自摸严重危害健康而惶恐终日。总想,为什么暴风雨不能来得更猛烈些呢?为什么美好的文艺片和美好的毛片不能掺在一起?这样,会不会给人们一个关于美好生活的全貌?具体操作时,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灵肉过渡的别扭程度,远远大于清醒和入睡,稍稍小于生与死。

  第四,眼看快四十岁了,现在不写,再过几年,心贼僵死,喝粥漏米,见姑娘只想摸摸小手,人世间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十万字了。现代医学看得仔细,男人也有绝经期,“老骥明知桑榆晚,不用扬鞭自奋蹄”。

  第五,我们下一代这么美好,如果都靠看非我族类的日本AV和非我教义的基督教派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和《在巴黎的屋顶下》启蒙,作为中文作家,我内疚。

  第六,希望在过程中自我治疗好过早到来的中年危机和抑郁症。

  至于这本黄书的风格,我是经过反复摸索的。

  首先,写完《北京,北京》之后,我决定不再写基于个人经历的小说了。基本意思已经点到。对于成长这个主题,《北京三部曲》竖在那里,也够后两百年的同道们攀登一阵子了。

  在成长之外,我决定写我最着迷的事物。通过历史上的怪力乱神折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的谬误和真理。先写《子不语》三部。第一部,《不二》,着重于“乱和神”,色情和宗教,背景是初唐。第二部,《天下卵》,着重于“力”,凶杀和色情,背景是辽金元。第三部,《安阳》,着重于“怪”,医学、巫术和古器物制作,科学的诞生,背景是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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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1-10 02:42 |只看该作者
开始构思《不二》的时候,想分甲乙卷,甲卷写禅宗在中晚唐的西安,乙卷写禅宗在中晚唐的敦煌。甲卷纯色情,乙卷纯精神。甲卷色情到估计在网上也贴不了了,乙卷精神到或许只有北医六院(简称“神六”)的病友能有耐心从头读到尾了。但是写作过程中,越来越觉得这样太装逼,太“二”了。决定还是按现在这个样子,合在一起写,淋漓而下,意尽而止。听说二月十四日也被定成了国际癫痫日,看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过程中发现,我一不留神,又把黄书写成了情书,恰恰符合可以正式放到报纸标题的那个词汇“情色”。看来读者群的确存在细分,《肉蒲团》服务于手淫,《不二》服务于意淫。我不和李渔争夺反革命手淫犯了,我也争不过。

  过程中发现,这本书的流传很可能让我多了一种精神和世俗掺杂的死法:被没参透的佛教徒打死。这个世界,任何时候,参透的佛教徒都远远少于没参透的。其他我甚至梦见,我被棍僧乱棍打死在中非的草原上,秃鹫就在天空飞。

  过程中发现,编故事,其实不难,难的还是杯子里的酒和药和风骨,是否丰腴、温暖、诡异、精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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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3-1-10 02:43 |只看该作者
愚不可及的二

  庄涤坤

  “二”本用于夸人,任彦升在《王文宪集序》里称赞王仲宝说:“公之生也,诞授命世,体三才之茂,践得二之机。”任彦升的“二”来源于东晋玄学思想家韩康伯的“在理则昧,造形则悟,颜子之分也。失之於几,故有不善,得之於二,不远而复,故知之未尝复行也。”

  “二”这个字在中国古代是被上升到哲学高度来理解的,汉代刘向在《说苑·辨物》里说,“夫占变之道二而已矣。二者,阴阳之数也。”二用来代指阴阳或者天地,也见于《易经》,八卦的最基本的单位是爻,爻有阴阳二类。《易经》就用二的不断翻番来模拟和预测事物的发展,这一点与当代计算机的原理是一致的。每一位虽只有一种判断两种状态,但当位数不断增加,我们就得到越来越多的状态,对于事物的模拟就越来越近似,以致于在人的各种感官可分辩范围内无法区分真实世界和模拟信号。这一点在中国古代就被广大知识分子所接受,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与知识分子将“二”神圣化相反,在民间,“二”成了一个简练、脆生的骂人的形容词。在浙江、陕西、东北、天津的方言里,“二”就是形容人傻。在当代知识分子的反智风潮里,书面语与口语、方言混合使用,并被赋予了更丰富或者更具体的意义,流行于他们的生活和行文用语里,当这种使用方式以文字的形式被流传时,人们硬生生地给了这些词汇一个新的出身:网络语言。

  仔细体味起来,“二”与愚蠢弱智不同,普通的愚蠢和弱智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有种目瞪口呆的状态。但二不同,有更积极的一面,被称作“二”的人并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并不觉得违反基本逻辑常识,而是积极进取地执意践行,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一条道走到黑地去做。这并非是一种上善若水调和阴阳的做法,我们只能说,如果把人群简单地划分为我们和他们,二们只能无可救药地被看做他们了。二是两个阵营的另一方,除了鄙视与不可理解之外,无话可说,只能称其为:二。

  佛有八万四千法门,不二法门为第一法门,人一旦进入门,就进了超越生死的涅槃境界,便可以成佛。不二法门指显示超越相对、差别之一切绝对、平等真理之教法。文殊师利问维摩诘:“我等各自说已。仁者当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维摩诘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文殊喝彩说:“善哉善哉。乃至无有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这个典故告诉我们,不懂的时候别说话,你就不二了,不然就二起来了。而二们,不但要说,也一定要做的,非要证明自己的二不可。怀才的人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总能看出来;怀二的人就像含了一嘴的屎,非得当你面吐出来不可。

  从历史上看,但凡是导致亡国的君主,均不是碌碌之辈,而是一定要显示自己的政治能力,折腾致死之辈。福荫了祖宗基业,哪怕稍微不务正业一点,也不会迅速土崩瓦解。《伊索寓言》有则故事:一个农夫在悬崖绝壁的山径上,赶一头驴子,驴子紧傍着悬崖绝壁走,农夫心惊肉跳,拉它往里靠一点,它偏向外挣,稍微受力就咆哮撕咬,乱踢乱跳,农夫终于拉不住,驴栽下万丈深谷。农夫伸头向下望,无奈地说:“驴老爷,您赢了!”二,是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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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3-1-10 02:43 |只看该作者

  庄子在山脚下,见一株大树,其粗百尺,其高数千丈,直指云霄;其树冠宽如巨伞,能遮蔽十几亩地。庄子忍不住问伐木者:“请问师傅,如此大好木材,怎一直无人砍伐?以至独独长了几千年?”伐木者似对此树不屑一顾,道:“这何足为奇?这树是一种不中用的木材,用来做舟船,则沉于水;用来做棺材,则很快腐烂;用来做器具,则容易毁坏;用来做门窗,则脂液不干;用来做柱子,则易受虫蚀,此乃不成材之木。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所以才留它活这么久。”

  庄子说:“此树因不材而得以终其天年,岂不是无用之用,无为而于己有为?树无用,不求有为而免遭斤斧;白额之牛,亢曼之猪,痔疮之人,巫师认为是不祥之物,故祭河神才不会把它们投进河里;残废之人,征兵不会征到他,故能终其天年。形体残废,尚且可以养身保命,何况德才残废者呢?树不成材,方可免祸;人不成才,亦可保身也。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也。”

  但积极进取的人总自以为天生丽质难自弃,总要努力做出些事情来,没有事迹也要有事故才能甘心,非要搞到砸锅卖铁,才能神清气爽地感叹自己没白活了一遭。“不折腾”的自信和智慧,他们是没有的,必须得为了一点难以自圆其说的政绩,才显得不枉掌了权柄,否则就成了白吃纳税人的干饭。尸位素餐的人,在提倡了几千年中庸之道的中国,是找不到的,一定得被人老念叨着,才算捞着个惬意,哪怕是被骂呢。

  就算是我们身边的人,难入眼的也比比皆是,明知道前面是深渊,一定有人一边骂着你,一边飞奔过去;明知道不合逻辑,一定有人坚定地认为,那是他的信仰,你还不能说,你一说他就和你急。那人今天对你说东,你说不对,那是南,他就和你急,因为有人告诉他了,是东。过两天那人回来告诉你,其实不是东,你说是的,那是南,他还和你急,因为有人告诉他了,是西。他不是不可改变,他愿意左右摇摆,只是,他能够接受的,都是两个极端。这样的人遇到多了,你就知道不可辩,只能闭眼、微笑,等他慷慨陈词完了,然后扭头对别人说:这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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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3-1-10 02:43 |只看该作者
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但憋得时间久了,东西多了,就只剩下一个字:二。

  但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二起来,你就发现越来越不对了,当躲猫猫死你还可以付之一笑的时候,你又接着知道了噩梦死、妊娠死、摔跤死、喝水死、如厕死。你知道了越来越多稀奇古怪不合常理,按说奇二无比的事,然后身边的人们,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消化了、吸收了,你甚至觉得身边无人不二。这个时候,你就开始怀疑了。就像你在精神病院待久了,久到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都是医生,自己才是那个精神病?这变化,神奇得像庄周梦蝶,是庄周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自己变成了庄周?是天下皆浊唯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还是原来我才是那个糊涂蛋?是他们都二唯我正常,还是只有我二?墨池中的大米粒开始怀疑自己的合法性了。

  于是你会学着乔装打扮,穿身黑西装,打把黑伞,站在商业大厦下面假装自己是个蘑菇,逮着一个导师就问:你说我咋堕落成这样了呢?我还有救吗?好心的导师会告诉你,你还不够成熟,不够职业化,你得学着做个有前途的人。哎呀妈呀,那您救救我这失足少年呗。这个时候,你再看到哪家企业老板赔钱赔得发了大财,就觉得顺理成章了。墨池中的大米粒愤怒大吼:我比谁都黑!

  你觉得你得了新见识,哪天你翻本小时候看过的老书,会发现这么一行字,“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于是,豁然开朗,二,又成为一种贯通阴阳的高级智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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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3-1-10 02:44 |只看该作者
说“二”

  胡赳赳

  按理来讲,“二”和“一”是平等的。小时候吃完棒冰,数冰棒,懂得原始积累:放一根是一,再放一根就是二;放到一百根,数学过关。若把“一”作为“个体”,“二”就是一加一;若把“二”作为“整体”,“一”就是“二分之一”,汉语有“一分为二”,就是这层意思。无论是“一一生二”,还是“一分为二”,“二”和“一”只是数量上的不同,而在自性上,却是平等的—— 一与二,都是无中生有,从零中生长出来,在它们的另一端,有“负一”和“负二”。根器佳者,初中接触代数,有了正负观念,及可悟入宇宙的妙门。明白这个道理,就知道众生平等。大千世界,始于零,归于一。一即是二——因为一分为二,合二为一。
  “二”在中国的道家,是个很重要的概念: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二”是什么?“一阴一阳”即为二。男人和女人,合体为一,生出小孩子,也就是“三”来,这是大自然的造化。所以说,小孩子才是“小三”。

  辩证法讲什么?讲“二”。正面看,反面观。事物再复杂,都可以归结为一体两面。至多,再分三个层次。若弥至千丝万缕,则难免挂一漏万,梦里不知身是客了。正如一枚硬币在数钱,永远数不清楚。

  我喜欢李白的那首诗:《月下独酌》。有几句是这样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貌似“不二”,其实二在其中。独酌为一,邀明月为二,明月投射下来的身影为三。假若,独酌之酒杯有面盆那么大,应该月影亦在酒杯之中吧,那么,这该是四了。万物森森,心念淼淼,“二”是沙漏中的一粒沙子,逃脱了眼,脱逃不了存在。

  数学与语文、物理与哲学,是不能截然分开的。它们是“一”,不是“二”。即便被分开,造出飞机核弹、电脑手机,穷理极义,也要明白,再多冰棒,都是一种“自性”:原材料都是木头。物理世界,也有一种“自性”:原材料都是念头。没有念头,便没有我们居住的这个物理世界和精神世界,世界由念头浇铸。诗哲曰:“诗意地栖居”、“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便是对“自性”也就是“一”的寻求。我是一、物是二;我是主体,物是客体,不对。物我同源,心物同游,是一个道体。释氏讲“念念成形”就是这个道理:世界与我们的念头是同一的、同构的。有什么样的念头,就有什么样的世界。

  “不二”之意,就是“二即是一”。所谓“说一不二”,原是本源彻境。很难说清楚,只能觉者自觉,空谈无益。

  俄国诗人布罗茨基写过《小于一》。他说“一个人既不是孩子也不是成人,一个人也许是小于一的”。我心想,亦在判断与实证:西方大明白人,都是与东方哲学谋而合或不谋而合的。否则,成不了大明白人。布罗茨基的认知境界,登堂入奥,未及大乘。后期未见他有“同于一”的思想流露出来,殊为可惜。“大同世界”也是同于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口号,隐隐有这种想法,但会意会错了——似乎世界还未统一。但世界早已在造物主的一统之中,不需要造物主造出的精灵来干政了。但是否有可能人与造物主平齐呢?答案是肯定的。并不是将来的某一天,而是现在,因为“同一性”的缘故,你既是造物主的对象物,也是造物主本身,这个道理殊难理解,但境况确乎如此。
  从整体上讲,二是“小于一”的,这是东方哲学;从个体上讲,二是“大于一”的,这是西方哲学。东方哲学是阴,雌伏,收敛;西方哲学是阳,雄起,张扬。所以学者多言“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叹只叹学者们只知“用”途,而弃“体”质,以致不能合二为一,杀得出去,收不回来。

  汉语之“二”,流变至今,又有新的意会。“二”指“不一般,不如常”,暗指(今众人早已明指)“傻”、“不上道”。那么,“二”便成了一种揶揄。“你好二”,“这个国家很二”之类,便不绝于耳。

  懂得“二即是一”的道理后,随大流去罢,不走心、不伤肺。沧海横流,既便“二”是那污水排放,在“逝者如斯夫”的感叹中,也将冲得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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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3-1-10 02:44 |只看该作者
我在北京醉酒了六年

  全勇先

  我来北京六年,醉酒的事肯定不算少,但是酒后失忆总共有三次。猪年的最后一次大酒把我给彻底废掉了。感冒本来就没好,身体如此虚弱的时候又雪上加霜。第二天早上醒来,内心惶恐不安,生怕酒后做了什么对不起人民的事情。上了网,看到老六也在打听自己酒后的事情,我心里就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老男人局,喝多是常事儿,王小山之流已经把酒后的各种恶行都演练了一遍,想必大家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过按酒后的常理,像我这样平常低调的人,酒后是很容易出壮举的。什么壮举呢,我不敢打听,实在是没有勇气。王晓阴阳怪气地说:你酒后非常有修养。这句话把我给吓坏了。那肯定是做了很多没修养的事儿吧?我实在没有勇气核实自己的行为。

  这酒后失忆是太可怕了。问题是这期间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死过一次一样。理论上,这段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也许警察叔叔一会儿就会来敲门,说现已查明贝布托遇刺与你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这倒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也许是明年的某个时候,有个农村妇女带着个小眼大下巴的孩子来认亲生父亲,你也不敢理直气壮地否认。因为在你的人生中,有一些失掉记忆的地方。你有什么理由否认帮助你添补记忆空白的人呢?你根本就没理由。
  这种惶恐是每一个酒后失忆人的通病。我特别理解老六,像他这样名声清白,德艺双馨的人,肯定更看重这一点。所以他早晨醒来上了网就开始慌慌张张打听昨晚的事儿。天呐,他还有勇气打听。我连打听的勇气都没有。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早上起来,看到衣服脱了一地,鞋子上全是踢出的道道儿,可是怀中居然还抱着两本老六新近出版的《读库》。说真的,就凭这个老六也应该请我一顿。像我这样酒后连钱包都丢过的人能有这样的举动,难道还不够感人吗?

  酒后失态失忆失身的乐子太多了。一般都是喜剧,悲剧咱就不说了。有个黑龙江的警察朋友,酒后倚着棵小树撒尿,然后系腰带的时候,把小树也给系上了,怎么走也走不动。后来大家说起来,都佩服:老王啊,牛逼人,一边别着手枪,一边别着大树,谁敢惹?

  我在林业局的时候也有个干部,喝多了往自己家衣柜里尿尿。另一个干部,摩托车撞在栏杆上,人飞出去,头扎进雪堆里,居然还睡着了。据说他当时撅着屁股跪在地上的样子,特别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鸵鸟。

  方文老师曾经在“孔乙己饭店”吃饭的时候闯了祸。派出所的警察问他为何身为一位著名的文学编辑,酒后却砸了鲁迅塑像?方文老师结结巴巴地回答说:哥、哥们儿认错人了,哥们儿以为是孔乙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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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3-1-10 02:45 |只看该作者
给二流岁月的情书

  小宽

  “作为一个二流岁月忠实的臣民,

  我自豪地承认,我最妙的主意

  全是二流的,但愿未来把它们

  当做我反抗窒息的战利品。

  我坐在黑暗中。很难判断

  哪一个更糟:黑暗的内部,还是外部的黑暗。”

  ——罗布茨基《我坐在窗前》

  在无数次饭局上,我喝得有点高,站起身,像喷吐呕吐物一样,放声朗诵罗布茨基的诗,然后示意大伙儿为了这段诗,再喝一杯。我往往都能得逞,大家喝一杯,然后继续我们的深夜游戏。有时候这像是一个春梦,我似曾勃起,以为理想燃起大火,烤得我左半边嘶嘶发烫,右半边却还冰凉一片,我眼看着这理想慢慢颓废下去,萎缩成一个火柴棍大小,最后熄灭了,冒着一点烟。这时候,我也会举起杯,示意大家再为这冒着烟的理想喝一杯,这样的要求也往往得到呼应。喝光了杯中0.3升的普通燕京,再哆嗦着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根0.5厘米的中南海香烟。我总想献给这个二流岁月一首诗,至今也没有写出来。倒是真的成为了“二流岁月忠实的臣民”。二不遥远,也不模糊,它处处存在,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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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3-1-10 02:45 |只看该作者

  2003年,我坐公共汽车来到北京。你可以想象一个小镇文学青年的模样:留着半长的头发,为了显示一点沧桑,留了一点稀疏的胡子,临来之前在超市里买了一身正式一点的衣服(面试需要),黑色的夹克上衣,深蓝色的休闲裤,一双一百元的皮鞋,新鞋穿着总是不舒服,有点夹脚。我暂住在一个朋友位于四惠东的房子里,去798的一家杂志社面试。面试的主编穿着半袖的T恤,带着眼镜,语速很快地跟我聊天,问我是想做一个编辑还是想做一个作家。我疑惑又肯定地说:想做一个编辑。于是我成了一个杂志社的试用编辑。

  我每天来到798空旷的工厂改造成的编辑部,局促、不知所措,等待着别人给我派点活,参加一下评报会,听他们聊北京新开的餐厅,新鲜的去处,艺术展览以及陌生的地名。作为一个外省青年,还不知道后海,没有去过故宫,甚至不知道建国门是在天安门的东边还是西边。我做一点笔记,看着周围亮丽的姑娘们。后来一个成为好朋友的姑娘回忆我当年的样子:有点像进城上访的农村大队干部。其实我理解她的话,那意思,就是说我像个二逼。

  这是我在这个城市留下的第一个二逼身影。我每天坐公交车回暂住地,在路上买一点烤串,买一点啤酒,买两块五一包的都宝香烟,坐在我二手的电脑面前,写一点稿子,心中怀着诗人梦和作家梦,我的二手电脑里有一堆诗和开了头就荒废的小说,还有一些日本的AV,感谢那些被颜射被中出的姑娘们陪伴我度过一个个荒凉的夜晚。

  有时候我走在街上,看着日新月异的北京,周围走着的外乡人,我能从走路的姿势,袖口的形状,眼神的形态,分辨他们是不是北京土著人。那时候我还爱着一个姑娘,她丰满白皙,我已经拉过她的手,亲过她的脸。我们在网上聊天,以为会有一天,我在北京安稳下来,她来到北京一起打拼,似乎有个未来,很美好,在朝我们招手……

  这似乎是80后一代外省二逼青年的共同生活轨迹,时代变得越来越艰难,我们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成为时代的臣子,歌颂它,赞美它,对它妥协,献出自己的G点。我们像废纸一样生活在这个城市,有点脏,容易被丢弃,被一阵风反复扬起。一直到今天,我们所做的也无非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硕大的橡皮擦,努力涂抹掉废纸上的废物,试图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事实上,我们都随着时代一起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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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0 02:45 |只看该作者
北京的饭桌上充斥着骗子、滑头、玩世不恭者、厌世的人、失眠患者和各类交际花。即便是在一家成都小吃馆里,听上一耳朵,旁边一桌的人也在聊着上千万的生意,聊着各路明星与八卦。为了显示熟络和路子野,他们口口声声地说那些大人物,只说名字,不说姓氏:“前两天我跟凯歌一起去泡温泉,提到老谋子的戏”、“别看老徐的博客点击很高,丫特能喝小二,前两天我们还有亚鹏一起涮肉,她灌了我四个”、“有一天跟葛大爷一起喝酒,梁子来了,就梁天,丫嬉皮笑脸地说,我可想死你了”……听着这个套路的话,令人顿生自卑之心。

  还有就是四处横行着二流子老外,他们说着流利的中国话,身边有层出不穷的姑娘。他们出没于各种画廊,跟你谈论当代艺术和姑娘,出没于各种夜店,点上一瓶威士忌可以喝一个月,一杯啤酒可以聊一个晚上,热衷于四处搭讪,黄头发蓝眼睛中闪烁着迷离的光。二十世纪初来中国,就像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一群落魄青年从旧金山出发,买一张二十美元的三等船票去马赛,这里汇集着世界的奇遇与荒诞,也汇集着二流岁月应有的机会与漏洞。有时候在三里屯路口还能见到一群群老黑聚集,他们似乎想向路人贩卖什么东西,要么就是拉客的青年,他们操着一口东北话,向单身的小伙子们推荐:“我们这里有新来的姑娘。”据说现在他们的设备更新得很快,甚至用IPAD向你进行姑娘展示。

  高级的酒会上也充斥着搭讪者,他们衣冠楚楚,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口袋里随时揣着一摞名片,互相说笑着跟陌生人交换。他们也会寻找一些话题来聊聊,比如北京的房价,堵车问题,看病难或者纯洁的姑娘越来越少,谈谈孩子上学或者最近的股市,抽到一个兴奋点就能聊得很熟,似乎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在此重逢。姑娘们穿着漂亮的礼服,像孔雀一样在人群中穿梭,姑娘们的话题一般是化妆品,大牌服装,心灵鸡汤和星座,去西藏或者尼泊尔,藏传佛教以及一本流行书,看没看《让子弹飞》或者《非2》,她们一边说笑,一边用手里的苹果手机拍下现场的照片,转瞬发到自己的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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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0 02:46 |只看该作者
有一天,我跟一个朋友聊天:你说现在的年轻人还喜欢文学吗?他说,现在都流行去夜店了。是呀,工体的夜店里聚集着大量的年轻人,有的无所事事,有的满身抱负,他们之中的漂亮姑娘,许多都是中戏北电的学生,夜店门口停满了跑车,里面嘈杂的音乐声中充满了肾上腺素和荷尔蒙,人们寻找艳遇,互相搭讪。平日里木讷的男生报名学习“社交学”,他们上课总结把妹经验,然后晚上在夜店里应用实习,懂得穿衣的艺术,把发型弄得自信,学会了喷一点香水,给女孩子打分,看见有戏的就上前搭讪。与上一个年代的“拍婆子”、“戏果”不同,这一代的年轻人更为直接,他们有自己的术语,他们追求的完美结局是“TD”,也就是“推倒”。

  有各种各样的夜生活,中年人们热衷于酒局,偶尔也会回过头,遥想一下曾经美好的青春,那些热爱诗歌的日子。会办一些诗歌朗诵会,往往是在冬夜,人们假装把诗歌当木柴,点着了,围聚在一起取暖。可这真的不是一个跟诗歌有瓜葛的时代了,当中年妇女在台上,念着人们伪造的仓央嘉措的情诗:“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我就有迅速逃跑的冲动。可是能跑到哪里去呢?外面的夜色苍茫,月光笼罩下的华北平原,无数的沉默与宁静。我跑去方家胡同的46号院,那里有文艺青年正在联欢,他们排练戏剧;我跑到后海,一群人在酒吧里高声大唱《爱情买卖》;我跑到胡同里拆迁的工地,冻得瑟瑟发抖的老太太正在呼号哭泣;我跑到穷山恶水的地方,却目击了一次离奇的杀人现场。我们到哪都跑不掉,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时代的剧场里,周围黑暗,等待着大幕拉开,看一出大戏,二流岁月的幕布已经开启,里面有奇技淫巧,也有默默无语。

  我们这些二流岁月的臣民们还热衷于旅行,或者在路上。背包客们人手一本《孤独星球》,人人按图索骥,他们兴致勃勃、准备充分,随时可以拿出一份通过查阅资料和在互联网论坛上吸取别人经验制定出的翔实的计划书。在这个“伪生活方式”盛行的时代,任何生活方式都是可疑的,当《孤独星球》成为时尚杂志给城市人描绘的生活幻想,它早已经不是“排除万难勇闯天涯”的精神。背包旅行越来越容易,户外用品登峰造极体贴入微,旅游指南上逐项开列有女游客与同性恋游客注意事项。在河内、西贡、拉萨或者尼泊尔,甚至在北京,四处充溢着这种漫游者。跟着一本旅游书行走,住在前人住过的旅馆,参观前边的人参观过的古迹,寻找白纸黑字的当地美食,血拼大同小异的当地特产。快乐与经验都可以被复制,背包客的群体也慢慢扩大,他们逐渐成为格式化旅游中的一分子。
  这的确是一个被格式化的时代,理想冒着烟沉在世俗的水底,我们像麻花一样被时代反拧着。你看,我还是对自己妥协,从一个小镇文学青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美食记者,左小祖咒则从一个部队里替别人割包皮的“军医”摇身一变成了摇滚师,而小河从隆福寺的保安变成了一个民谣歌手。我们这些二流岁月里的三流人生,禁得住反复折腾。

  我还是打算给这个二流岁月写一封情书:我像一张废纸热爱垃圾箱一样爱着你,你是我肮脏、坚定不移的归宿;我像井底之蛙热爱井底一样爱着你,你狭小闭塞,潮湿泥泞,多汁又丰沛;我像一个守财奴热爱箱子里的纸币一样爱着你,我消费你,我花光你,不管你爱还是不爱,我都一直在那里,不三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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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0 02:47 |只看该作者
见证痛苦的观众

  黄佟佟

  我小时候很二。

  这不是说现在就不二了,只是说那时候比现在更二。

  二的表现程度很多,比如生活中最主要的事是抄录一整本一整本的读书笔记和名人名言,看琼瑶哭很久,写诗、写信、画画、给自己取“丰愁瀑”以及“庄雅明”这样的笔名。后来我第一次看到现在有个作家叫庄雅婷,不由地心生熟悉亲热之感,这位姐姐恐怕是失散多年……后来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另有意思,当下心中黯然,人家多有深意,人家多愤青,可咱这名字可是通俗到照着琼瑶的路子取的。

  总的来说,我的整个青少年时代走的是既端庄又天真这个路子,而且还极其忧郁,忧郁的主要原因是我有一个动荡不安吵闹不休的家。

  我爸,黄先生,系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大学生,他出身极苦,从小丧父,二十岁从湘中小城考到北京读大学时,身上衣衫褴褛,被乘警误认为是乞丐,结果这乞丐“唰”地亮出一张北京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单,情景可想而知,在我记忆里这恐怕是黄先生人生中第一个扬眉吐气的瞬间。黄先生从小话少,老实,以至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娶亲,当他在西安某军事研究所工作时,老家的二哥就遇上一个多话的邮递员,这位邮递员就是我妈的大哥。

  我妈,黄太太,就是这位被大哥和二哥商量且相中的宜家宜室的女子正式出场了。黄太太有六个兄弟,在家属于受宠型稀缺型人才,从小品学兼优,爱唱歌跳舞,活泼可爱,在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就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如果用现在的说法,黄太太绝对属于文艺女青年,爱看小说,爱打扮,可以为了一身新潮衣服一整年不吃饭。她跟我说过她酷爱漂亮的一个小例子,就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做裙子,为了让腰做得更小一点,就拼命憋气,裁缝觉得纳闷,虽然说人瘦,也不至于细到这种程度啊,厚道人不好意思正面说她,就侧面提醒她,哎呀,妹妹的腰可真小啊……可是,我妈,爱漂亮的黄太太依然坚强不屈地憋着气,后来裙子做出来,腰也细,但就是不能穿,因为实在太紧,穿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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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0 02:47 |只看该作者
黄太太这一辈子人美好强,也一辈子觉得黄先生和她性格实在太不合,她常在口中说的话就是,你爸比我大了足足七岁呢!七岁,如果放到现在这个有萝莉和正太的年代,大七岁算什么,大十七岁的还多的是呢!但在当时的黄太太看来,这个大她七岁老实木讷的男人就像个外星来客,她走路都不愿意和他走一块儿。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快结婚了,她还在犹豫,结果被黄太太的爸,我外公一锤定音,结!结果就结了。在以后的很多个日月里,黄太太一旦和黄先生吵架了,黄太太必哀怨地埋怨她爸,也就是我外公,是我爸让我嫁的……黄太太一辈子就是这样的人,她心地善良,胸无城府,她生活里所有的不快和错误都有具体负责人,这些负责人分别是她的领导,她的同事,她的老公,她的儿女以及她的爸爸。

  结了婚,其实还好,飞鸿往来,一个在湖南一个在西安,举案齐眉,相当的平静,一年两个假期。只是黄太太又要教书又要带两个孩子,非常不容易,于是我和我弟从小就在奶奶家外婆家保姆家奔来波去,那时大家的革命工作都很忙,顾不上孩子。黄太太说我小时候长得很可爱,倒也不是别的可爱,就是又白又胖,像“灰面团子”,所谓 “灰面”就是精粉面,以白著称,有一次照相戴了黄先生从上海寄来的一只红色绒边帽子,被照相馆的人抱着看个不停。三岁的时候我跟黄太太去西安探过亲,爸爸的研究所里每天发西瓜和冰棍,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了不起的福利。后来一回来,人家问我,你爸爸在西安做什么工作的啊?我就骄傲地回答,我爸是发西瓜和冰棍的。

  我小时候记忆最深刻的是我奶奶给了我们一只鹅蛋,比一般的鸡蛋要大一倍,淡青色,躺在碗柜里,发着静静的光。我很想吃这只鹅蛋,可是我妈说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我就等啊等啊等啊,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后来爸爸回来了,全家团圆的时候,终于炒了这只鹅蛋,没我想象得好吃,有一种淡淡的腥味——真令人失望。

  两地分居时期我爸和我妈从不吵架,但是在我六岁的时候,他们终于调到了一起。也许是因为不习惯,也许是因为缺乏磨合,也许是因为我爸长期的单身生活,我们家长期成为吵架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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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3-1-10 02:47 |只看该作者
其实原因说来说去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爸不帮着做家务,我妈很生气。这个原因以各种形式爆发着,比如说我爸上班地方离家近,他有时下了班就被人拉去下棋,没有回来蒸饭,我妈从三里路外的学校赶回来,天已经黑了,家里还灶冷锅静,于是火就起来了,她板着脸蒸饭的时候,家里静得吓人,我知道等下又有一场世界大战将要展开,那恐惧,是核弹将要爆炸前的恐惧。

  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吵架,好一段时间就吵一段,一直持续到我读高中,而吵的方式几乎一样,每天12点,黄先生从外面回来,有时喝了酒,大部分时候没有喝,黄太太就冷冷地问怎么不再晚一点啊?黄先生无言,然后黄太太就开始数落,黄先生就开始辩解。黄先生喜欢的事还蛮多,他爱下棋,更爱打扑克,也打麻将,黄太太开始骂,哭泣,每夜如是,昨天和前天没什么两样,而我躺在床上很痛苦地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可以就一个问题吵一万次呢?连词都不换呢?这得多二的两个人才能办到呢?为什么不离婚呢?父母吵架的家庭是我的噩梦之源,也是我的忧郁之源。记忆里的童年没有一天不是灰色的,永远在争吵永远在闹,而我生命的唯一目标也就换成了离开这个家。

  15岁考上城里的学校,开始住校,住校让我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不必在半夜被迫听一场听了一万次的吵架了,不必跟两个很二的吵架选手在一起生活了,我从此解脱了。先是高中,后来是大学,再后来是去广州工作,潜意识里我觉得长大就是解放,就是逃离。这场戏我等了很久了,终于成功了——很多年以后,我有次过年回去,发现黄先生和黄太太居然不太吵架了。我问为啥你们不吵了,黄太太微微一笑说,没有观众吵起来也没劲了!我差点当场吐血而亡,靠,原来我那么痛苦的观望只是作为一个潜在观众存在。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谬的事了。

  最可怕的是,前几年我把黄先生黄太太接到广州和我同住之后,黄先生和黄太太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世界上最和睦最恩爱的那一对。两个人上哪儿都牵着手,黄先生骑一辆单车,黄太太坐后面。黄太太还是那么能干,那么精明,那么爱漂亮,家务事里里外外一把抓,而黄先生也依然那么不能干,老实木讷,默默地打着下手,挨着骂。黄先生依然还打牌,但到点就回,黄太太依然爱骂人,但已经次数稀疏。有一次几家人出去旅行,黄太太晕车,黄先生赶紧给她又按摩又涂药,急得不行。我的朋友都艳羡不已,你爸和你妈感情真好啊!简直是神仙伴侣啊!
  我……我顶!!!!!

  黄太太现在是一名成功的感情专家,经常受邀去解决各种家庭问题,她常常说的话是:“年轻夫妻哪有不吵的,吵过一段时间就过去了!你看现在我和黄先生多好。”黄太太还爱找人谈心,一谈心必然骄傲地说道:“唉,我这一辈子,最好的事就是嫁了个好老公,对我好……”

  我……我顶!!!!!!

  听到这一句话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如梦初醒,娘的,上当了!原来十几年来我最痛苦的事根本就不存在,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例子。人家两口子打是亲骂是爱,而我却为此认真严肃地苦恼了十几年,以至于深刻而坚定地影响了我的人生走向,到头来,这痛苦原来是自找的,这痛苦原来只是一种假象——你看看,小孩太早熟不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孩子的人必须得记住,一辈人的事一辈人了,父母的事让父母去解决,你瞎掺和瞎着急,只是害了你自己。

  人生最二的事莫过于此,我原以为世界上最二的是他们。

  其实原来最二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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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0 02:48 |只看该作者

  大卫

  兰若斯

  高中时代,我们这么叫他,不只是因为他姓卫,还因为,他身材特别好。比例完美得就像是那个名震天下的雕像。他穿着运动背心打篮球的时候,是女生们的狂欢节——当然,女生们通常是不肯承认这个的。她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篮球馆的看台上,有人吃零食,有人听音乐,有人顾左右而言他地开着些不着调的玩笑——放心,她们谁都不肯错过大卫投进三分球的瞬间,大卫紧张而有力的手臂舒展在半空中,篮球像颗子弹那样无辜地飞进篮筐,大卫双脚着地的那一刻就好像一个潇洒的浪荡子,玩弄着地心引力——那群女人们像是害怕大卫被自己灼热的眼睛烫伤,纷纷转过脸庞装做什么都没发生,带着一丝红晕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像是那话题从未被任何东西打断过。

  我看不惯她们的虚伪,所以我总是站在看台那些橙色的椅子上,俯身对着体育馆空旷的谷底,大声地用力喊出来:“大卫,加油啊——”谁不需要观众呢?更何况是大卫这样明明就是为了黄金分割律而生的人。自然地,那些女生也像我看不惯她们那般看不惯我,我能听到有人悄悄地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句:“骚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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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3-1-10 02:48 |只看该作者

  其实我对大卫还真不像她们那样,对着一尊行走的雕像,我是没办法脸红的。大卫那个人,除了身材完美,体育全能,长相俊朗之外,要命的是,他还是个非常好的学生,后来高考的时候数学满分;更要命的是,他待人永远亲切有礼,跟老师长辈们说一会儿话,所有老师长辈都如沐春风;还有更更要命的,他笑起来永远都张弛有度。你也没见过他真的生气是什么样子,一群朋友聊天骂脏话的时候,大卫永远像个尽职尽责的学生会干部那样,操着他充满磁性的嗓音,为大家的抱怨来句总结陈词,比方说:“你也不能太偏激。”比方说:“那个人虽然讨厌,但是其实也挺可怜的。”我曾经开玩笑地说,大卫根本就是个从屏幕里不慎走出来的新闻播报员,我甚至怀疑他到底会不会用正常人类的方式表达一下自己。

  所以,不喜欢他的人自然是有的,但大家也真的挑不出什么算得上污点的东西攻击他,每个人还是对他维持着一种带着距离感的礼貌——不包括那些为他昏头的小女生;但其实,他总是一个人挂着一种海报一般的微笑,从走廊的这头走到那头,千篇一律地跟每个人打招呼,却没有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有一天,一个劲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年级:大卫恋爱了。恋爱的对象还是我的一个好朋友。那段时间,我的好朋友自然成了女生们的眼中钉——说真的,我也颇感意外,因为我觉得整个学校里,的确找不出一个雕像一般的海报美女与大卫相配。我那个好朋友是个有真性情的女生,所以我也在隐隐担心这两个人的恋情究竟会变成一种什么局面。

  又有一天,大卫的女朋友果然带着一脸惶恐的表情,给我们几个女孩子展示了大卫的情书。大卫的字当然是好看的,不过我至今记得,有句话是这么写的:“让我们携手共进,不懈努力,明天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我们要一起朝着美丽的朝阳共同奋斗。”我们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大笑——全都忘了这其实是不道德的。“God,这是社论吗?”女孩子们纷纷发表了评论。“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明明是澳柯玛冰柜的广告。”我相信,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在隐隐地同情着大卫的女朋友,也有那么一点点黑暗的心理在作祟吧,终于,此刻,不用嫉妒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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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3-1-10 02:49 |只看该作者
在大卫那段短暂的高中恋情中,像这种精彩的段子比比皆是,给我们这些观众留下了愉快而美好的记忆。高考之后,大卫去了中国最有名的那所军校,他穿起军装回母校看老师的时候自然又是引起了学妹们的一阵骚动。给远方的女友写信,依然使用神似小学生作文的排比句:“我想你。漫步在异乡的大街小巷,我的眼前就浮现出我们往日校园里美丽的丁香花,浮现出学校门口那条街的朝霞……”他眼前浮现了很多事,但是他们的爱情,很快就结束了。

  几年过去了,在同学聚会的饭桌上,不断听到很多关于大卫的事。他在军校里遇上了种种不好的事情;他又交了一个女朋友,一个内禀风雷之性的将军的孙女,可最终还是分手了;跟他的性格也有关吧,他错过了很多好的机会,毕业之后被分到一个我们谁都没怎么听说过的地方,军队里面的薪水永远都是那样,不可能有什么起色的……还有人说,见过他的人问他,分到那边的军区以后会干什么,他说,不知道,说不定一开始的时候,要给首长开一段时间车……然后,男生们端起啤酒,叹气;女孩子们不可思议地说:怎么会,他是大卫。

  有个人无比精准地说:“他就是红颜薄命。”

  我再见到大卫,是两年前。他从那个我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回来探亲,我听说也是为了回来相亲的。可是见了好几个女人,无一例外,第一次看见他都会眼前一亮,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都会捂着嘴笑他很有喜感,然后跟他说:“对不起,我不能跟着你去那么远和偏僻的地方。”更有甚者,对他说:“你挣得还没我多,我干吗要嫁给你。”

  为他组局的,还是我们那几个昔日笑着读他情书的女孩子。自然,他的初恋女友没有来这个聚会——事实上,她已经跟我们这群人失去了联系。见面之前我还有点紧张,我以为会看到一个脸上和眼睛里都沉淀着颓气的大卫,但是他走进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一张明晃晃的海报。走路的姿态因为几年的军队生涯,变得更加规整,坐下来的样子估计是我见过的最标准的坐姿。两只修长的手放在膝盖上,像是准备听什么报告会。一张嘴,依然是那种播新闻的语气和措辞,跟我聊起我的工作的时候,他认真地说:“搞文学创作,是不是很辛苦?”惹得全场爆笑。
  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啊?”他答:“明天。”又有人问:“要坐多久的火车?”他说:“一天一夜。”一个帮他买了火车票的女生说:“干吗不买卧铺呢?一天一夜坐硬板多累啊,你不是还在发烧吗?”他的表情几乎是正气凛然的:“军人嘛,要是打仗,哪有那么多挑剔的?”恍惚间,他又成了那个当年的大卫,他其实没有改变过,最灿烂的篮球馆里的岁月依然在他身上沉淀着。

  那一天,他像个模范生那样规矩地滴酒不沾,喝酒的全是我们几个女生。微醺的时候我问他:“大卫,你告诉我实话,你现在想不想去打台湾?”其实我只是觉得,如果换了我是他,我一定想去个什么地方,或者找个什么理由,狠狠地厮杀一番,为什么呢——什么也不为,只为了这令人作呕的人生。可他还是那样绽开一个毫无特色的微笑,对我说:“打仗是不理性的,谁不希望和平呢?”

  他是打定主意要这样活下去了。

  不过,公平地说,大卫依然是英气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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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3-1-10 02:49 |只看该作者


  炮友

  于一爽

  我睁开眼睛,阳光很好,我的窗户面向东方,我面向窗户,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了我的床上。我平躺着举起双手,做一个醒来了的姿势。我的思维停留在阳光上,之外是一片空白,我要想一想,使劲地想一想。我重新睁大眼睛,目光并没有放出去,我在想——昨天晚上和一个朋友喝酒,差一点儿就喝醉了,后来说散,都想起立了,又被拽回来,接着喝。后来也真的醉了,但是也不是真的醉,不然现在就不会想起来……我好像还搂着一个女人打车,在车上亲她,胡子没刮,麻渣麻渣的……四十岁之后,我的酒量每况愈下,我有时候真担心其他什么事情也变得这么每况愈下,我也许应该尽早打算,比如跟青鸟办个健身卡什么的。

  我现在还记不起来这个光溜溜躺在我旁边的女孩子叫什么,好像她说她姓王,三横一竖王。其实我真不关心这些个,随便她姓什么,我是看她不错才勾引她的。这种女孩子就是这样,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那就是同意了,彼此被诱惑并不需要太多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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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3-1-10 02:49 |只看该作者
唯一让事情看上去有点儿麻烦的是,有一些女孩子还愿意跟我畅想未来,这让人疲于应付。我不知道这些年轻的、有些甚至还称得上是貌美,年轻貌美的姑娘爱我什么,他们为什么不找更年轻的男孩子去玩儿,难道是因为钱吗?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这些女孩子恶心,于是,我只能给她们更多的钱……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尽早交代,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我没有搞懂,你猜对了,那就是我的前妻。我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和别的男人跑了,但是我也没打算把对她的爱分给别人一点点儿。

  我大约就是想了这么多,接着我想起今天是周六,我不用再去工作,可不去工作还值得干点儿什么我还没想清楚。这已经是2011年的秋天了,躺在床上,把脚伸在外面已经有些感到冷了。姓王的那女孩子还躺在旁边,她这会儿看上去真像一个孩子,有些眼屎,我想给她抠出来,黑色的,这大概是那些睫毛膏的缘故。接着,我想去抽根儿烟,起身的时候顺便把内裤给提了上去。这条内裤之前一直趴在脚面上,像我那条软塌塌的鸡巴一样,想到这个姓王的姑娘昨天夜里还一个劲儿地说我好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些女孩子真他妈会表演高潮,这都是跟哪儿学的。

  在我抽烟的时候,我侧过头来仔细看了看这女孩子……她有几缕头发贴在脸上,我得说呼吸挺均匀,有时候我都幻想自己有这么大一个女儿也不错。我想叫醒她,因为我只想跟我自己度过这个周末,只想随便干点儿什么,哪怕就是说去街角的那片阳光里坐坐也行,这会让我看上去像是一个耄耋将至的老家伙。如果人生只是弹指一挥间,青春又算得了什么,再说,青春已经远离我了,这真叫人期待……但是我并没有叫醒她,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看着躺在我枕头上的这个姑娘,是的,她的呼吸依然均匀,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这些女孩子都喜欢睡懒觉大概是真的。她昨天身上脱下来的红裙子被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现在看上去可真红啊,红艳艳的叫人想到一首民歌,是什么来着,我又抽了一根儿烟,可还是没有想起来……这大概是一首十分古老的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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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0 02:51 |只看该作者
时间已经是上午11点钟了,从昨天带她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长达十个小时,这开始变得叫人有点儿难以忍受……她中间翻了几次身,然后继续昏昏沉沉,就好像理应睡在这里一样,而且,身体缩得更紧了,整个人裹在一条羽绒被里。哎,除了我前妻,一年多来,还没有什么女人愿意把身体裹在这条羽绒被里,姓王的姑娘就像个什么动物一样,她到底像个什么动物呢……她的手机还放在桌上,上面挂了一个娃娃,大概是她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挺流行的那种,我并不懂。

  我打算起身去冲个澡,走到窗前我对这间房子最满意的地方无非就是这扇落地窗。记得前妻刘虹总爱说,这里视野开阔,其实任何女人都会这么说,只是那几年,我的女人刚好是刘虹,于是我就记住了……有时候夏日的夜晚,如果刚巧有雷阵雨的话,就会从这个窗子里面渗水,这是唯一的美中不足,但是我们谁都没有真的在意。那会儿刘虹喜欢养点儿绿色植物,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那种,她说有些会开花,我说是吗可我一次都没有见过,我想我是错过了,另外它们现在都死了。

  怎么说呢,那几年,我没日没夜地挣钱,可真是挣了不少钱,我对自己挺满意。我不能说那些钱都是给刘虹挣的,但是我喜欢她花,随便她买什么。我挣钱最凶的那几年也是酒喝最多的几年,有时候我也搞不清这个北京是怎么回事儿,好像什么都是扯淡,上来就是先喝。我洗过两次胃,更过瘾的是,有那么好几回,我真喝多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自己早年的那些个诗都撕成碎片放马桶里给冲了,“哗”的一声,就什么都没了,我并不觉得这值得留念。唯一有那么一点儿后悔的是,有那么几首的名字真他妈不错,一个好像是《乘着喷气式飞机逃离》,逃离哪儿来着,现在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还有那么一首,关于大象的,哦,算了,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说了……我得说,这些年,我是个永远向前看的男人。

  还是让我重新回到今天吧。当我洗完澡,轻轻推开门,我想确定这个素未相识的姑娘是不是还赖在我床上的时候,我突然想不起来她姓什么了……于是我只把门轻轻推开了一小半,而且没有一点声音,但是很快我就把门给关上了,我还没有打算称呼她“喂”。我一个人把浴巾裹在腰上,去厨房喝了一杯水,只是白水,我并不像很多人一样喜欢给自己煮个咖啡,有时候生活并不需要那么清醒。出于习惯,我用我左手的虎口蹭了蹭下巴,果然,只有这玩意儿还在一直长真觉得不可思议。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它毫无意外地中年发福,现在还并不严重,但是我保证它会越来越严重,早晚有一天,我打炮的时候会把肚皮翻后头去。我混出来了,我愿意放弃我可以放弃的东西。到时候我一定比那些个没肚皮的男人拥有更多女人。对了,我叫石明,别人叫我石总,尤其我公司那些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总是叫得特甜,我已经习惯了,有时候也会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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