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助贴—023】个别人的阅读

跳梁老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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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两个月的时间，我每天都要和邓曙光在万莽之中抽出个把山头吹吹牛。在一直吹牛的那段时间里，我以为我们只是彼此谈得拢来而已，就像在治庸问责巨压之下的两个麻友，每天要偷偷探讨一下昨天错打的那张八万。对玩牌的人我没有丝毫反感，人都需要一些稳定的圈子、一个能让自己沉浸到不知还有身外世界的状态。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吸/毒、打牌、喝酒与埋头创作、沉醉科研的功效是一样的。
　　
　　后来我被曙光抛弃了。明示一下：我们没有基情。说抛弃是因为在我告别的那天，他没有参加送别酒会。再后来我终于意识到，我们长达两月的闲吹并不是错打了一个八万那么简单，那也许是人类思想史上一个划时代的事件，日白学开宗立派的启蒙。因为我发现每次聊完，彼此都能感到自己、同时感受到对方深深的孤独。就如我们走后，留在办公桌上的那杯清茶，在深秋的寒夜里慢慢冷去。
　　
　　关于喝酒
　　
　　《书.时光》今年第三期是曙光的专题长文《个别人的阅读》。文章的起句很别致：“在兆勇家喝酒那次…严训喝多了，不停地说自己孤独。杨斌也在床上，用巴掌扇严训的脸。杨斌说，我就在你身边，你怎么还说自己孤独。”——是这样的，那样的经历在N年前我也有过。前几天有同学搬家，翻出N多年前写给他的信，拿给我看，我当场就脸皮发烧要求烧掉。我的脸红不仅是因为看见那时的幼稚轻狂，更多的也许是因为今昔的对比。N年前的我是真心不孤独。
　　
　　曙光不能喝，在酒席上不能算人，这是我唯一能够找点平衡的地方。当然，也不能算其他动物。我说的是不算入人数。尽管我其实也很不能喝，大多时候都痛苦不堪，但我仍然认为不能喝酒是他最大的遗憾。酒是纯度最高的孤独，它会随着血液的运行弥散全身。酒席上震耳欲聋的喧嚣闹腾，其实是对孤独的徒劳抵抗。曙光无法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体会到它，哪怕我日哄多次也效果不彰。
　　
　　他在阅读中体会孤独。
　　
　　关于孤独
　　
　　人人生而孤独，这才是人成其为人的根源，而不是直立行走。和其他动物一样，人也是群居社会，但是人类有“灵”。孤独源于困惑，困惑催生灵性。禅宗强调“定”。找到自己，认清自己。定不下来的人看不清自己，自然体会不到孤独，他迷失在无边的喧哗里。在基/督教中，为了强调唯一真神的孤独，和回答“神是谁创”的问题，创造性的搞了个三位一体。所以曙光说，孤独是一种天赋，谁也教不会你。
　　
　　但我不知道创建孤独是否真有意义。如果说每一个人都要成为“个别人”的话，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人是不需要孤独的。对，他们只需要感官刺激，不需要找到自己。他们害怕成为个别人，拼命躲避孤独。雷政富就是这样一个典型样本。一个交配时间只有12秒的男人，为什么那么热衷性事？相信那些女人对他的作用不是为了单纯的性福，而是抵抗和逃避孤独的道具。这是他成为自己的方式，作为区别于我们存在的个性选择。在曙光看来这应该是件非常可悲的事：雷书记没有意识到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要么孤独不是人类的天赋，要么他已退化到人性不存的程度。
　　
　　而曙光在孤独中找到了存在。
　　
　　
　　
　　
　　关于存在
　　
　　雷政富如果看到曙光的文章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要成为“个别人”？当然，他现在似乎在某个规定的地点学习其他东西进行其他创作，曙光的回答他看不到。曙光的答案很简单：不成为那个“个别人”，你就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
　　
　　那么问题又来了：什么是“个别人”呢？我的理解，通过发现自己、认识自己，然后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自己。这就叫“个别人”。曙光说，成为“个别人”的桥梁之一，就是阅读，阅读有帮助你找到自己的可能。注意，是可能，不是承诺。仅靠阅读不一定能找到自己，你甚至还得提防洗脑。阅读、阅历加思考，稍微能够增强一点对抗反智、反常识的力量。
　　
　　可是除了自我发现、自我寻找，人可不可以相互发现、彼此承认呢？就好像现在我写了这个帖，然后版主加了精，我们彼此拉着手说，“幸会幸会！你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好写手啊”，“哪里哪里！你才是个千古难逢的好版主呢”——我们彼此感知对方的真实存在和存在的重要，并且惺惺相惜。
　　
　　但是曙光不承认“彼此”。他引用纳博科夫的话说，“找到他的人一旦看见他，就再也不可能看不见他了”——他只认可孤独的自我。如果我非要坚持相互发现彼此承认的说法，他肯定会这样回答：“一旦你以为你看见了他，你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别人找到的是他，你却要靠自己寻找。
　　
　　跟曙光吹牛时唯一讨论过的电影是《黑客帝国》。这部电影带给我的困惑持续多年，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能确认自己是否“真实存在”。如果，即使我们多么辛苦地让自己变得离想成为的那个自己多么接近，也不过是某个虚幻世界的投影，那又该是多么巨大的悲哀？“其实并没有什么牛肉。只是你想象出一块牛肉，于是它就美味多汁”——曙光说，假设的力量在于否定了一切已被认可的必然。但是我想，当一个人开始假设的时候，他就离存在越来越远越趋近虚无。要不换个说法，他开始了宗教意义上的迷失和找寻。存在只能认账不能科幻。并且，很多“已被认可的必然”只是实然而已。只要抛弃逻辑，世上就没有必然——当然，这话本身也在遵循逻辑。
　　
　　关于小说
　　
　　我的心没有曙光澄净，阅读量没有他那么大，记忆和思考能力也大不如他。为了照顾我的面子，他几乎不给我推荐什么书籍。因为同样的原因，我也没有给他推荐我最爱的《人民日报》。我们吹牛是正宗的空谈误国无主题，只有一次例外。
　　
　　那次我给他推荐了一本书：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我说这是我看了十年都不厌倦的唯一一本散文集。没想到他也非常喜爱，自己看后觉得不错，还又买了一本送给老婆大人作为纪念。我觉得他真是大个滑头，一本书比一个项链、一枚戒指可便宜多多了。关于那本书，我一直想为它写点文字，却总像便秘一样老是有感觉，老是拉不出。这让我很郁闷，点枝烟又转移了话题。
　　
　　有必要提一提《西游记》。曙光说他只读了开头和结尾，感觉“没啥意思”。因为从开头到结尾，所有人物的性格、心态、行为模式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那么长时间，经历那么多磨难，却什么都没改变，可能么？”。我不得不佩服他阅读的能力。但我对《西游记》的感觉不是“没啥意思”，而是深恶痛疾。我认为那本书是垃圾。除了写的“没啥意思”之外，还因为它的广泛流传，直接导致国人缺乏信仰。吴承恩是个狗屁不通的货，他把佛、道、儒、封建迷信、民间流俗搅拌均匀制成一坨，让任何一个宗教都变得可笑不可信。
　　
　　曙光认为那也许不是故意。按照今天的标准，《西游记》肯定不能算什么名著。但是在最初，能够有小说这种体裁出现就殊为难得。“传统的小说家比可耻的贼和罪犯都不如。杀人犯都敢在墙上用被害人的血题写自己的大名：杀人者武松也。小说家却要隐姓埋名。”在反小说的传统里，小说艺术建立了一个驱逐道德审判的领地。这种性质让小说自发地成为儒教的天敌。
　　
　　这当然是非常危险的。对传统危险，对小说家更危险。我愿意借机插播点自己的看法：小说是一个人在刻画自己的另一个世界。他在那里发现自己，并且想把那个自己带回此岸协助自救。所有小说家都认为彼岸才是理想的天堂，对此处的世界怀有极大不满，于是希望彼岸的那个他回来解放自己。因此，所有小说的本质都是批判。即使是一个处于社会高层、歌颂主旋律的小说家，他的文字也是在传递寻求保护的信息。这反证了群居社会中每个“个别人”自身的不安。
　　
　　关于阅读
　　
　　我强忍着被曙光抛弃的悲伤为他写一个以德报怨的文章，是想努力跟上他的思维。因为无论吹牛那时还是在静静阅读的时候，我都被他巨大的分裂整得思维紊乱。事实上，受制于自身的理解能力和表达技巧，还有文字本身的边界制约，《个别人的阅读》中最重要的部分，我根本不敢转述或者表达。即使这篇文章今天有幸在槐荫最权威的《鄂北花园》版发表，顶多也只能换来十几个回复，但是我已经为它抽了一整包黄鹤楼。想到这一点我十分沮丧，决定虎头蛇尾收兵就绪。请允许我最后传达一下曙光同志的几点精神作为结束。
　　
　　曙光说：“我清除了阅读的功利性和社会性，甚至也清除了阅读的娱乐性，我让阅读变得简单；我强调阅读的自由性和独立性，我让阅读变得危险，并把阅读当做成为个别人的途径，我让阅读变得恐怖。”
　　
　　曙光强调：“最近喜欢看悬疑和侦破小说，阅读让我学到了很多写作的方法和技巧。但这都不是我阅读的全部。阅读更不是我的全部。我的全部，包括我已经知道了的，所有已经感受了经历了的部分，也包括无疑是属于我但我还不知道的部分。”
　　
　　曙光最后总结：“历史已经证明，书籍不只叙述人，而且创造人。”
　　
　　
　　


PS：邓曙光，作家、画家

安小茶

抢沙发啦

欣赏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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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享耳

心灵的旅途会增加我们和正能量，让我们的情感一直在保持着温度{:soso_e179:}

暮雪

小说是一个人在刻画自己的另一个世界。他在那里发现自己，并且想把那个自己带回此岸协助自救。所有小说家都认为彼岸才是理想的天堂，对此处的世界怀有极大不满，于是希望彼岸的那个他回来解放自己。因此，所有小说的本质都是批判。即使是一个处于社会高层、歌颂主旋律的小说家，他的文字也是在传递寻求保护的信息。这反证了群居社会中每个“个别人”自身的不安。
精辟！小说是交心入心的东西。

暮雪

真正的诗人和作家从来都是与世俗生命和世俗写作形成了尖锐对立的人，至少在心灵上是这样，无一例外，要不就不是真正的诗人和作家

暮雪

谢谢老师参与支持{:soso_e181:}

暮雪

这位作家很了不起

金花婆婆

信息量很大'可思考的很多'越深刻的灵魂越孤独'都蕴藏着悲观'和现实有距离'另'小说是自言自语的艺术'一个作家的视角藏在他看待万事万物的叙述里'聊斋比西游记有意思

离离

首先感谢作者为我们分享了来自思想深处的火花，那是一个文人对自我的诘问和思索。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路，是彼岸，求是修为，是一个失忆的孩子寻忆自我的苦痛历程。人，最迷茫的是关于我的认识，所以在喝酒中，在阅读中，在小说中，在写作中，在各式中寻找自我，确立自我，突显自我，完成自我。但当自我在人群中鲜明的确立，却又悲哀的发现我又是如此孤独，孤独到无人倾听。所以我只能和无声的文字交流，无关世俗，无关其他，所以，于人群我陷入更深的孤独，但无于自我又是如此丰满。
这篇文，成熟睿思，文笔老到，亦庄亦谐中完成了书评，人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