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漫谈

沐晨

　　写东西这营生经常让我觉得郁闷，就像此刻，明明是打算写周末上山摘柿子那事儿，可想着想着，故事的开头竟要扯到二十多年前去，把摘柿子的事儿先放一放，估且用倒推的形式捋一捋这“巨扯”的过程吧。

　　所谓“身未动心已远”，除了被逼迫、被强制、被操纵之外的一切行为皆应源自行为者本心，由此，我想到，要写摘柿子这一行为，应当先从动了摘柿子的心写起；于是，我认真挖掘了这一思想形成的根源，发现了“独眼大娘”这位不得不提的关键人物；想要具像立体地描写这位大娘，就不得不提到她与我们的关系；而要介绍她与我们的关系就涉及了“走娘家”的问题；最后几经周折，我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小时候，我对于“走娘家”与“走亲戚”的概念是没有明确界定的。

　　当这句话跃然屏幕，我马上想到：工程不小啊！开头是二十几年前的一种人文行为，结尾却要落在二十几小时前那一地黄橙橙的柿子上，这扯程颇远，跨度颇大，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身为北方汉子型美女怎能叫几个破字儿吓怂喽？接茬儿写。

　　话说，当年我之所以觉得“走娘家”和“走亲戚”没有太大区别，是因为母亲走动的亲戚也多是娘家人，于我来说，不管是走姨家还是走姥娘家，收获都是一样的，好吃、好喝、好待成，有时还会收获一两件表姐们淘汰的衣物，那种坐着自行车去亲戚家淘宝的乐趣与用支付宝上网淘宝的感觉直接不可同日而语。而现今，我女儿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那种快乐与兴奋了，因为她天天都在姥姥家，也就是距离我如今的家不足一里地的我前些年住过的家。这样说，虽然有点儿绕，但对于说明我跟“独眼大娘”的相识过程比较有帮助。

　　早些年，独眼大娘曾是我隔壁楼栋的邻居，但那时我们并不相识，我只是对她那只灰白外突的坏眼和略显狰狞的面目有些印象，她对我的印象应该也仅是局限于一个“与自己男人在楼下玩儿活力板”的小年轻罢了，当然，她可能并不知道那种带两个会发光的小轮子、被踩在脚下的孩子玩具叫活力板。直到我怀孕后搬进了更大的房子，我们的关系突然变了，她一跃从我的邻居升级成了我妈的邻居，紧接着又用一年多的时间变成了我妈的“闺蜜”，两人经常会互赠些包子啊、菜饼啊、野菜啊、豆面啊之类的宝贝，一来二往，连带着我们之间的认识也更具体了，我开始注意她黑红崎岖的面容和那面容背后勤劳能干的一面，她也开始关注我的工资职务及其所对应的成熟稳重的一面。扯的有点儿远了，下面开始往柿子上靠。

　　据我观察，今年入秋以来，以我妈为中心的X号楼老年妇女界，对独眼大娘颇有微词。分析原因，主要是有位老太向大家检举说：看到独眼大娘家的地下室里放满了一堆堆的南瓜、地瓜和柿子。通过大家挤眉弄眼欲言又止的表情可以推断出，那些东西应该是脏物。对此事，尤其是对那些脏物本身，虽然某些婶子大娘们皆是一幅不屑一顾的高姿态，但从她们的言行中，我还是检测出了极低的PH值。

　　独眼大娘划拉回来的柿子有多甜、南瓜有多面、地瓜有多脆极少有人知道，只除了我们一家人之外，尤其是我妈。而那柿子甜的程度，直接影响到了她老人家亲自上山摘柿子的决心大小程度，事实证明，那真是相当的甜啊。

　　我妈说了，想从独眼大娘嘴里套出摘柿子的地点比爬山摘柿子这事儿本身都难，面对那么多婶子大娘的追问和逼问她都没有开口，足以看出这位同志在利益面前是多么的大义凛然。我妈多聪明啊，知道有被拒绝的风险，就压根儿不去找钉子碰，问不出实情是小，破坏了革命友谊事大啊。老太太本着遇事尽量不求人，求人也只求自己人的原则，几次三番的逼迫我帮她探明路线。要说难缠，我妈在家若数第二，根本就没人敢数第一，我不想被缠，只好乖乖听话。在先后向三位户外活动爱好者和两位资深驴友了解了邹平西部山区柿子树的分布、生长、所属和采摘情况后，我们最终确定了西董西南方向的西峪村为目的地。

　　周六的清晨，当我从哭泣中醒来，发现眼前的景象竟比方才的恶梦更恐怖。只见女儿一丝不挂的端端正正的坐在床的西南角上，很无邪的，很认真的注视着我。我想她之前可能很疑惑，妈妈的嘴角为什么有晶莹的水珠呢？妈妈闭着眼睛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痛苦呢？妈妈那种呜咽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呢？这一切，她都没有问出口，可能是因为她还不明白什么是晶莹、痛苦和呜咽，也可能是因为她还不会说超过三个字的话，但就算她会了，我日后也一定会教育她，做人要含蓄，不该问的要尽量少问。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想到的，当时是直接被她所处的险境吓傻了，以至于不小心把眼镜碰到了尿盆里。

范闲

有时候就是这样，写东西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一些往事的

沐晨

　　从邹平开发区行至西董镇政府驻地，向西直行两百米，再向西南方向沿一条破坏严重的公路顺行约四五公里，便可见路边零星散布着一些柿子树，秋风刚为田野和山坡添了新衣，那些落叶遮盖了它们原来的颜色，看起来温暖而厚实，这样一来，即便冬雨明天就来，也不怕了。

　　一些独居的柿子树骄傲的立在各处，披红挂黄、互不搭理，小灯笼一样的浆果密密麻麻的挂在技上，像过节婚嫁一样喜庆。不过，我们是不甘心为某一棵树逗留的，为了找到更密更好的柿子树，鄙人先后数次停车问路。在一位大爷，三位大嫂，两位大娘的悉心热情帮助下，我们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西峪村。

　　路途的漫长和艰辛让我们确定，独眼大娘的“作案地点”一定另有别处，否则，我们便只能对她表示由衷的赞叹了！对于一位敢于骑自行车行几十里路上山摘柿子的六十几岁的大娘，我们怎能不顶礼膜拜？

沐晨

　　正式摘柿子之前，先赞扬一下群众智慧的力量吧。

　　就在这次行动的前一夜，我曾向Ｑ群里的朋友征询过摘柿子的方法，对于是否要事先制作和携带作案工具，我一直持怀疑态度，有人提议我带一铝合金梯子，有人提议我带一斧子，甚至有人对我这种化简为繁的行为表示了严重的不屑，这位朋友认为，像这些拿人民币就可以换来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一大家子人爬山爬树的费劲。对此，我只能说，他们太无知了！尤其是我到了山脚下见了活的柿子树之后。

　　关于铝合金梯子的建议，我当时说：至于吗？为了三毛钱的柿子，再花上百元买一梯子，还铝合金的？我潮满？可现在我要说：在山坡上架梯子，你潮吧！？至于那个让我带斧子的倒还真有点儿小聪明，可我不想担上毁山灭林的坏名声。对于赶集买柿子的建议，我寻思过了，如果我上山后发现柿子全没了，或者是柿子长的太高我实在够不着，那么为掩盖鄙人失算的囧境，我可能真会到集上买一袋子回来，借此证明我并没有完全傻到家。而实际上，再好用的工具办法，也抵不上一个会爬树的老公来得实惠。

沐晨

　　关于作案工具，还有件糗事也值得一说。

　　那是从西峪村临上山之前，我凭借自己亲善的面孔和甜美的语言，向一位刚好下山的大娘借了根竹竿，它很特别，两头开裂，裂缝中还夹了根小木棍儿。大娘说山上的柿子都是用这种工具“架”下来的。

　　有道是劳动工具决定生产力，扛了大娘的竹竿，我就信心满满的上山了。可走了没两步却发现竹竿上夹的那根小木棍弄丢了。于是赶紧发动全家人蹲下来找。

　　同志们问我，是什么样的一个小木棍儿啊？要说这山上，缺水缺肥缺庄稼，可你要找小木棍，那不得一划拉一大把吗？

　　于是我开始努力的回想那根特别的小木棍到底长啥样儿：好像有个小分叉，约模有两厘米那么长，粗细里也就跟一根细筷子差不多吧。

　　按照这样细致的描述，同志们找回来了好几根，可我看着哪根都不像，嘴里便连连的斥责自己，这下完了，这下完了，丢了小木棍儿可怎么“架”柿子啊！

　　同志们说，反正都差不多，你就随便找一根呗？我说，那怎么行？万一人家那根有比较特别的地方呢？没准儿还得让咱赔钱呢！同志们吓坏了，赶紧低头接着找。

　　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个让我看着眼熟的，是不是的吧，就它了。我开始认真地研究那根小木棍的摆动问题，先试着用两块小石头把木棍和竹竿固定成一定角度，然后用“丫”形工具去架住柿子的“把儿”，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架”下来一个。

　　有位路过的老者见我懊恼的样子，忽的笑了起来，边笑边问：你这是干啥呢？

　　我说，这玩艺儿不好用，它老动，“架“不下来，要是有个绳子绑住也许能好点儿。

　　老者听完我的抱怨突然声如洪钟的哈哈大笑起来，直接吓了我一跳。只见他放下篮子，拿过我手里的竹竿，竟然将那根费全家九牛二虎之力找回来的无比神圣的小木棍扔到了杂草里，然后用那竹竿顶部的裂缝夹住一个柿子的“把儿”，轻轻一转一拽，那小灯笼便挂在竹竿上了。

　　我当下就傻了，竟然是“夹”而不是“架”，这方言发音真是害死人不偿命啊！那之前的小木棍竟然只是无意间夹在了竹竿上的废柴，不，它连做柴的资格都没有。可怜我跟同志们还趴在地上狠命找了半天。我当时那个羞啊，直接没法儿形容了。

沐晨

　　山风烈烈，落下来的没落下来的叶子呼呼啦啦的响着，远远望去，四下皆山，女儿哪见过这种阵势，估计那会儿在她眼里，哪儿哪儿都是怪物，吓的她一直赖在姥姥怀里不肯出来。我把她抱过来，开始突击教育，把袋子铺在地上，放她坐在上面，视她的哭叫声于不顾，便开始自顾自的教她，你看，那儿是山，那儿是山，那儿那儿都是山，我们周围全是山！女儿便也开始指划，嘴里还跟着念叨：这也是，这也是，那也是，那也是……我心下暗喜，看咱这教育水平，还没学会叫妈呢，倒先学会排比了。

　　亲们见过装碳铵的化肥袋子吧？我们辛苦了几个小时，总共摘了那么一大袋子，外加两塑料袋子，同志们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根粗木棍，又解了我和女儿的围巾把袋子捆住，用木棍担起那一大袋，两头再各挂上一塑料袋，五步一停十步一歇的往山下去了。

沐晨

　　整个下午，女儿和她爸爸在卧室呼呼大睡，我跟父母就一边商量着得送给谁谁谁多少多少，一边收拾战果儿，分类，清洗，沾酒，密封，满地满桌的全是柿子。

　　对于在冲积平原上种了大半辈子平整地的父母来说，在山上体会秋收的喜悦，这是第一次，我问他们，明年还去不？母亲说，明年最好能早半个月去，省得光剩下树顶的难够，还得多带几个袋子，揽好了多送几个人。

　　在老太太心里向来是为人比自己吃用重要，这一点，我一直不太赞同，却又一直莫名其妙的效仿，离母亲越近，就效仿的越多，等再过些年，当效仿最终演变成习惯，母亲的使命也就真的完成了。

沐晨

范闲 发表于 2012-10-16 10:06
有时候就是这样，写东西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一些往事的

{:soso_e102:}头像里的小伙儿好帅啊！呵呵，感谢范闲版主提点！

马樱花

挺好挺好
小花絮小联想小故事很有趣味
就是旁枝辅叶太多，反而把小故事本身给冲淡了，呵呵

知易行难

不错

风飘飘

我滴娘哎，偷个柿子就能洋洋洒洒整出几千字，换做我，脸憋绿了也只能吭哧出几句：探路，上山，摘柿子，回家分享胜利果实，当然当然，是得意洋洋滴，踌躇四顾滴{:soso_e113:}

我是来打酱油的

有趣儿，写法不一般。有点荒诞，但不荒唐。这篇要是发在艺文，我非得指出脏物应该是赃物不可。

暮雪

风飘飘 发表于 2012-10-17 01:12
我滴娘哎，偷个柿子就能洋洋洒洒整出几千字，换做我，脸憋绿了也只能吭哧出几句：探路，上山，摘柿子，回家 ...

{:soso_e128:}

晴儿

问好沐晨！{:soso_e121:}

知音

真是大手笔{:soso_e179:}

知音

是摘柿子不是偷柿子吧？{:soso_e113:}

知音

亲们见过装碳铵的化肥袋子吧？我们辛苦了几个小时，总共摘了那么一大袋子，外加两塑料袋子，同志们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根粗木棍，又解了我和女儿的围巾把袋子捆住，用木棍担起那一大袋，两头再各挂上一塑料袋，五步一停十步一歇的往山下去了。

还有没有了？我也想去摘点儿。{:soso_e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