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潘霞 于 2010-11-1 22:39 编辑
节日里,放弃到某个心仪已久的景区去游玩,决定回家看看母亲,是因了一件事。
不久前,和小弟视频聊天。小弟说,妈今天去医院了,检查出了白内障。那现在情况怎么样?我急问,我知道常常忽略自己的母亲是不会轻易上医院的。已经中期了,医生说只能先维持着,过一两年再做手术。
说那些干啥?冷不丁,母亲的呵斥声通过语音传了过来。弟住了口。视频里出现了母亲绽着笑的脸,她接着说,没事没事,已经开了药,现在也不影响啥。临了,补一句:没啥事不用往回跑,这盘缠路费的。
心酸酸的,突然很愧疚。母亲的眼疾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但她自己并没有当回事,我也只是偶尔听她说起过一些不适,也曾象征性地买了些眼药水、维生素之类的回去,严重性却从来不曾意识到。母亲不只一次地对我讲过三十年前患过的夜肓症,也只是一夏天的事情,便不治而愈了。我们都侥幸地以为这次也一样,所有不适不过是暂时的,母亲还是三十年前的母亲,能够应对一切困厄苦痛的母亲,为了几个孩子能够永远挺立的母亲!
这一次,母亲真的……老了吗?怎么会呢?她不是刚刚陪生病的姐走出医院吗?她不是正张罗着小弟的婚事吗?我急着要看到母亲!
终于到家。听到车响,母亲迎了出来,一脸笑地抚着儿子的手问这问那,把我预想中的凄然掩藏得不见影踪。如果不是看到窗台上堆放着的注射器、闻到屋子里的中药味,我甚至会以为一切都还是昔时的模样,温暖、无忧。然而现实,无法回避。
热闹了一阵子后,屋子里只剩我和母亲。惴惴地问,妈,感觉怎么样?母亲说,看得有些晚了,估计只能等着做手术了,但医生说,手术也有不成功的。叹一口气,接着说,要是早点看就好了。第一次,我从一向坚强、主意正、目标坚定的母亲的话里听出了担忧和无助,那一刻,我自责得无以复加。
母亲望向我,转了话题,说,怎么脸色不太好?眼圈也有些青,好像又瘦了!可能没睡好吧,我低了头说。装着打哈欠,顺手擦去了抑制不住而涌出的泪。
我穿哪件衣服出去?是父亲在问。他要去磨些黄豆面,准备让我走的时候带,是母亲执意让去的,她说买来的豆浆一点都不纯。几十年没有做过饭没有洗过衣服的父亲甚至弄不清自己衣物的位置。
姥姥!姥姥!儿子和外甥女呼喊着跑了进来。儿子摔跤了,人没怎么样,牛仔裤却是蹭破了,膝盖处开了个大口子。母亲麻利地搬出缝纫机,剪了块布衬到了开口的地方,准备轧的时候却受阻了——线头脱出了针眼。母亲剪齐了毛边,又对着光亮捻了捻,第一次,没穿过去;复又揉揉眼,仍是针眼之外。发完愣的我赶忙夺过来,母亲自嘲地说,老了,不中用了!霎时,雾气蒙住了我的眼,赶紧把脸背了过去。
外甥女洗完了头,拿着吹风机在等母亲。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从小在母亲的视线里长大,吹头发是一定要找母亲的,因为母亲总比我们有耐心,不会弄疼她。我在一旁看着,看外甥女朝气蓬勃的脸庞,浓而密的黑发;看母亲皱褶的皮肤,半驼着的背。母亲正眯起眼把外甥女的刘海剪齐,脸上一直挂着笑,那场景很温馨,很写意。
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大弟媳妇把我从恍然中惊醒过来,母亲慌着找创可贴,找止血药,原来大弟弄伤了手指。母亲跟着大弟媳妇匆匆地赶了过去,没几分钟又折了回来,酒精、纱布,祥林嫂一样一边找一边絮叨,那么大的伤口,创可贴怎么贴得住?
母亲,我的母亲,家里家外,大大小小,哪一个能离得了您操劳的双手,何况眼睛?我无法想下去。鼻子又开始酸了。
离开的时候,母亲送我们出门。依旧大包小包,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固执着不拿那些小米红豆,我知道,那些小米红豆里是母亲仍旧饱满的爱。还有能力给予,对母亲来说,无比欣慰。贴着车窗,我叮嘱母亲,食疗方要按时吃,药也一定要坚持,别说四十块钱一副,就是四百也不能心疼!母亲做保证似的点着头,吃呀吃呀,真看不见了,那不是给你们找下大麻烦了吗!一句话,说得我差点落下泪来。而母亲,依旧绽着笑脸,那笑脸,窗花一样贴在车窗上。
天宽地广,山高水长。一直不肯承认,曾经像大树一样庇荫着我们的母亲有一天也会掉了叶子,光了枝桠。母亲,我的母亲,女儿唯一的祈愿就是:留住您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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