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鸡公山匪事（大结局）

苏力

（一）
   
    赶完腊月十三尚各庄大集，刘老七推着小车回家，从后面追上来一个骑马的，问他：你是刘庄的，老七说是啊，骑马的说：跟你庄的刘长风刘员外说，我们鸡公山二当家周二锤，看上了他家的二小姐，明天就过去提亲！！

    消息传到,刘长风家炸开了锅，立时一派哭爹喊娘，天愁地惨，刘长风的老婆一会儿就哭得没有人声了，刘长风叼着烟袋在院子里转了半天圈，跺了半天脚，派人叫来两个本家弟兄商量，刘长顺和刘长水来了之后，坐在那儿傻不愣登老半天也没想出一点儿辙，没放出一个屁，就是陪着叹气而已，刘长风一看指望不上，又找人去叫老五。
    老五说：这事可奇了怪了，我大侄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啥时候让鸡公山那货给惦记上了？
    刘长风说“嗨，你是不知道，前几天不是上段各庄她玲珑姨那儿去了一趟蛮？？怎么那么寸你说？刚从她姨家出来就碰见土匪了,土匪们上来牵她的驴,抱她的人，被一个领头的后生给拦住了,后来他姨夫跟我说,那后生,就是鸡公山二寨主,使一双王八盒子,吃过豹子胆,杀人不眨眼,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五毒俱全,十恶不赦的周二锤!!!
    刘长水说:传得那么恶,咋没把侄女-----
    他说了半截话又咽了下去,但老哥几个都听明白了,那意思是：既然人那么坏，咋没把二妮抢上山呢？都说周二锤是个人渣,人渣直接抢人就行了,咋还提上亲了? 提亲提亲吧,咋还提前下了个通知?
    麻烦就麻烦在这儿,老五说：说明这货想明媒正娶,说明这货是认真的,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没偷没抢,他这是惦记上了,他要是一时兴起,咱们把闺女送到亲戚家躲一阵子,避避风头也就散了烟了,他这么一认真,你还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难道就一点儿办法没有？刘长风哭丧着一张驴脸
    老五摇摇头：都说这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这兵荒马乱的，能把孩子送到哪儿呢?
    送到县城他二姑那儿,刘长水说:那儿是鬼子的地盘,周二锤肯定不敢去那儿抢人!
    不行,老五说:第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闺女走了家还在,他要是把小坏抢了去让咱们拿二妞去换,你说咱们是换是不换呢？？第二,听说县城的鬼子更坏更狠,天天在街上溜达,看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长得俊就抓到宪兵队去糟蹋,咱们别再刚逃出虎穴又掉进狼窝------

苏力

（二）

    鸡公山上,苏大力一边走一边埋怨周二锤:你丫当时要是听我的,早就他妈洞房了,多嫩的小娘们啊,一掐就能掐出水来,哎哟,可惜了可惜了,你这么一放,赶明儿还不知道便宜哪个王八蛋呢!!!
    周二锤说:苏大爷你不知道,我本来也是那么想的,往马背上一横,往山上一带,往床上一扔,往怀里一搂,直接的,霸王硬上弓,多美啊,可是,我一瞅那丫头的眼睛,我就傻了,我就忽然变成好人了,我就不愿别人碰她一指头了……
    苏大力说：就怕人家想当个官太太，不想做你这匪婆子！
    周二锤说：我擦他勒，真把爷当成好人了？我这叫先礼后兵！我后半辈子，就跟这丫头作上了，她这匪婆子，不当都不行！
    苏大力点了棵哈德门，吸了一口，看兰色的烟雾融化在冷洌的空气中，说：“不都是人吗？偏偏有他妈缘深缘浅，问世间情为何物？？只不过一物降一物！”这人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穿个破棉袄，戴一顶狗皮棉帽，脸上不管见了谁，都挂着一种淫荡的笑。
    周二锤说：谁说他妈不是来！
    二锤二十啷当岁，一米八高，穿着件从日本人身上扒来的黄呢子大衣，戴了顶礼帽，叼着烟，有一种人见人爱的邪气
    她也一定看上我了！二锤说：她骑着毛驴走出老远时，还回头看我来————

    山坳的破草屋里，有人掀起毛毪，伸了个乱蓬蓬的脑袋往外看，苏大力大声喊：球蛋————大当家回来了吗？
    还没呢！————球蛋清亮的童声响彻山谷：————泪大当家早晨走时说天黑前铁定回！
    喊话声惊动了休息的弟兄，立即从树林里，山洞里，大雪掩埋的小屋里，伸出了无数探究的眼睛。
    看个鸟！看个鸟！苏大力跳着脚地骂：杀鸡去，烫酒去！！

苏力

（三）

    直到天黑得透了，泪大当家才回来，远远地从西坡上来，把雪地踩得咯吱咯吱响，好象脚底下养了一窝耗子，手里还拿着个亮晶晶的刺眼玩意儿，把身边兰汪汪的雪照了明亮亮的一个圈————球蛋问：泪大爷，你那是拿的个啥？
    电棒子！泪大当家说着，把电筒熄了塞怀里，问：大力子和老二呢
    球蛋说，等你半天没等到，两人先喝起来了
    这俩烧饼！泪当家来到房门口，把脚上的雪跺了跺，然后一把把帘子掀开，带进一股寒风，屋子中间的炉火立即跳了几跳
    苏大力和二锤已经是第二碗，笑着跟泪黑说：老大，快先整一碗暖暖身子，这地瓜干子酒真他娘的有劲！
    泪黑子接过碗，咕咚咕咚先喝了两口，嘴里丝丝地叫了一声，手里已捉了一根鸡腿啃了起来，炉上的小锅开了，鸡肉白菜和粉条在热腾腾的白气中翻滚.....苏大力问：这次去县城，有什么收获没有？泪黑摇了摇头说：没有，以为会碰到老共的大官，结果你猜怎么着？？俩娘们，一个叫流云，一个叫雪花......
    长得俊不？苏大力问。
    没注意，泪黑说：我还顾得上注意那个，我就光想着他们给我讲的那些，那啥，叫啥来，政策，对，政策了
    政策是啥？？二锤问
    泪黑说：两条，一是不准祸害老百姓，二是抗日！
    那你咋跟他们说的？二锤问。
    泪黑说：爷也说了两条，一，不祸害老百姓，弟兄们吃啥？二，爷也想抗日，可是就凭这几条鸟枪，兔子也打不着，拿啥抗日？
    能送咱们几条枪不？苏大力问。
    别提了，泪黑说：不提这个还不恶心呢，不光不给咱们枪，听那个意思，还想跟咱们要几条枪呢！哎哟，这老共啊，是真小气，比那国军小气多了！
    就是就是，苏大力和二锤迎合着说
    对了，泪黑忽然嘻嘻一乐：老二啊，我刚上山就听说，你给我相中了个压寨夫人？
    二锤说：操，这哪个孙子嚼的舌头啊？话都传不好，是这么回事老大，我是相中了个丫头，想娶回来给你做弟妹！
    泪黑脸一沉：兄弟，哥这还没有女人，你这当弟的倒先娶一个，你觉得象话吗？
    二锤说：哥你说啥呢？不就是个女人吗？明天我下山给哥抢一个回来，咱们先给大哥办事，然后小弟再办，你看这样行不？
    泪黑说：我听说刘庄刘长风的二闺女就挺好，二锤你给我抢来吧！
    二锤说：哥哥你这是消遣你兄弟呢，你说你吧，好孬也是个文化人，原先的时候写写画画啊，看个花花草草啊，养个猫猫狗狗啊，虽说如今被逼得打打杀杀了，可也不好跟小弟玩这个高高低低吧？？
    泪黑点了棵烟，面无表情地吐了个烟圈说：少给爷扣帽子，爷现在就是个土匪，既喜欢打打杀杀，也喜欢黄黄白白，还喜欢男男女女......这个刘家二小姐，我还就想要了！
    不行，二锤脸一寒，把手里的酒碗啪地往地下一摔：别的都可以商量，这件事不行，
    你看你看你看，苏大力连忙劝解，都是亲弟兄，这是干嘛？怎么为了一个女人争上了？？
    说得是啊，泪黑说：老二你说，是女人重要，还是大哥重要
    二锤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做-大-哥-的-有-个-大-哥-的-样-子-最-重-要！
    泪黑哧地笑了出来，嘴里的酒喷了满地，说：二锤我逗你玩呢！苏爷你赶紧准备厚礼，咱们明儿就替二锤下山提亲！

苏力

（四）


     腊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周二锤和苏大力带了十几个弟兄骑了快马，赶了辆马车，载着绫萝绸缎和一小箱银元，一头肥猪，前往刘各庄，到了庄前，苏大力命几个兄弟在路口望风，然后和二锤竟自来到刘长风的大屋前，敲了门，让人通报进去。
    好半天，刘长风才袖着烟袋，皮笑肉不笑地迎了出来，后面跟着脸色僵硬的刘老五，二锤下了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苏大力也下马，大模大样的拱了拱手：刘员外，久仰久仰啊，早就想来刘各庄找您喝茶，到今天才腾出空来，叨扰！叨扰！
    刘长风战战兢兢地点着头说：请，请，屋里请!
    早有几个弟兄前头开道，窜了进去，苏大力抓住刘长风的手,亲亲热热往门里走,一双小眼警觉地四处乱瞧,一会儿赞院子宽敞,一会儿夸地方干净,后来进到屋里,见没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放开刘长风,在上座坐下来,手也从腰前的匣子枪柄上挪开。
    二锤倒没那么小心,东瞧西看,大概奢望能见到魂牵梦萦的刘家二小姐,直到坐在椅子上,还不断地往刘长风身后的屏风那儿瞅。
   
    四个人喝了几口茶,谁也没有言语,还是苏大力打破了沉默:刘员外,我们是粗人,说话爽快,听说府上二小姐尚待字闺中,我今儿来,是为我二锤兄弟说亲来了!
    刘长风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二当家一表人才,小女自幼顽劣,不敢高攀!”
    苏大力说:”刘员外过谦了,前几天令千金走亲戚,正遇上我兄弟,也是合当有缘,我兄弟一眼就瞧上了,回去之后茶不思饭不想,只念叨这个事,我这个做哥哥的,只好来做这个月老,我们江湖中人,虽然日子过得简陋,但重情重义,绝不会亏待令千金的!
    这个--------------刘长风沉思不语。
    苏大力说:刘爷放心,我这个兄弟文武双全,是方圆百里内响当当的汉子,难道还怕配不上令千金？------兄弟,给刘爷露一手!说着给二锤使了个眼色。
    二锤也不起身,只一抬手,只听”啪”得一声枪响,门口的一根细柳条儿应声断为两截,树上的雪粉纷纷洒落,留在门外的几个弟兄一下子涌到门口,持枪向屋内张望,二锤挥挥手,让他们不要理会。
    刘长风脸色煞白,和刘老五对视了一眼,连忙陪笑说:二当家好功夫!,在下佩服佩服!
    苏大力笑着说:以后你就该叫贤婿了吧??!!

    是这样,刘长风说:三个孩子当中,属这个老二不让我省心,她虽是个女娃子,可是比谁都有主意,二当家说要来提亲后,我们跟她商量了,她说,她说----------
    她说啥?二锤问
    刘长风说:她说二当家来提亲时,让二当家亲自去跟她谈!
    二锤一愣:她说,让我?跟她谈??
    刘长风说:正是！

    事情就这么蹊跷,周二锤眉开眼笑地跟着刘长风进了后院,十几分钟后,愁眉紧锁地出来了。
    苏大力问:怎么样？
    二锤说：”苏大爷,我们走!”

苏力

（五）

    “两位当家的用过午饭再走吧，来这么一趟也不容易！”刘长风一脸真诚地留客，从院子里一直挽留到大门口。周二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勉强笑了笑，拱了拱手，然后一个鹞子翻身上了马，催马出庄。苏大力一头雾水，也只得跟在后面。
    纵马驰出庄外，和路口的弟兄汇合，再见二锤已经跑出老远，苏大力一阵猛追，好不容易追上，伸手抓住了周二锤的马嚼：老二，怎么回事？你中了邪了还是见了鬼了？
    周二锤说：苏大爷，我想不明白
    苏大力问：什么？
    周二锤扫了一眼远远跟来的弟兄们，慢慢地说：我想不明白这个刘家二小姐的身份
    刘家二小姐就是刘家二小姐，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就说到底怎么回事吧？苏大力疑惑地说，觉得今天的二当家神神叨叨的，莫不是刘二小姐给他下了什么药了？

    周二锤说：那丫头见了我，笑容可掬的很客气，让他爹出去，还关了门，然后趴在门上，看到她爹走远了，才回过头来说：听说二当家的亲自上门提亲，小女子愧不敢当，敢问，你来我们家，都带了什么礼物啊？？
    我一听有点儿失望，心想原来是个好打发的女人，就把带的东西说了一遍，那女子笑着说：鸡公山下这么大的本钱，可真看得起我啊？
    我一听这是什么话？？就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代表鄙人的一片诚心！
    那丫头就笑话我，说：哟哟哟，还挺会拽词呢，本以为是个莽汉，原来还学了点儿酸文假醋！！
    我说：姑娘笑话了
    那丫头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你真的想娶我？我说当然！
    那丫头说：想娶我不难，只是这嫁妆难置办了点。
    我说：姑娘尽管说，只要是小子能办到的，赴汤蹈火也要给姑娘置办齐全！
    那丫头停了半晌，才下了决心似地说：好，我要三挺日本人用的那种99式轻机枪——————还有子弹！

苏力

（六）

    周二锤说：苏大爷你说，这是什么路数？这是那丫头该说的话吗？这是女人该要的东西吗？
    苏大力信马向前，沉思不语
    过了一会儿，后面的弟兄跟了上来，苏大力看到马车上的东西一样不少，拿询问的目光看车夫，车夫说：回苏大爷：我们刚出庄，他们就撵上来，非把这些东西让我们带回去，还给了三十块银元让大伙儿买酒喝
    苏大力一鞭子抽到树上，抽落了好多枝叶：妈的，我们上当了！他说，弟兄们回去，杀进刘各庄，把那刘家二妮抢上山，今儿晚上就给二当家的洞房！
    弟兄们都是精神一振，纷纷叫好，性急的已掉转了马头，冲了出去
    周二锤说：且慢，苏大爷你这是干啥？
    苏大力说：我想明白了！这位二小姐很少出门，不可能是老共，刘长风胆小怕事，更加不可能是老共，不是老共，却跟你要这样的嫁妆，一是让你知难而退，二是借刀杀人，让日本人收拾你，我三天前就让你抢人，你不抢，非要玩这种光明正大明媒正娶，现在，人家看你玩正的，就跟你玩邪的，随便出道题就能让你团团转，随便划个道就让你找不着东南西北，你说，咱们这时不抢人要等到何时？就这么傻呼呼地回去？就这么让人牵着鼻子走？
    周二锤脸色一下子白了，嘴角抽动起来
    苏大力说：弟兄们，抄家伙！走！

    可是苏大力领着弟兄们刚跑出半里地，后面周二锤却朝天一枪
    这是罢手的信号，十几个人立即垂头丧气，懒洋洋的掉过头，怏怏地走了回来
    苏大爷，二锤轻声说：我们回山

    苏大力铁青着脸，冷冷地说：周二爷，你知道世上最悲哀的事是啥吗？就是忘了自己是谁！您就忘了您是谁了？您是一个土匪啊！您是鸡公山上的二当家！不是私孰里的教书先生，不是满口仁义道德的父母官，更不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娘们！
    二锤说：苏大爷别生气
    苏大力说：我才他妈不生气，又不是我找媳妇--------三十块银元呢？弟兄们，喝酒去！！

苏力

（七）

    刘长风乐颠颠地跑到后院，一把推开闺女的屋门，嘴里一个劲地嘟囔：走了走了，可他妈走了，哎哟我的二妮哎，你可真有主意啊！跟爹说说，你都跟他们说啥了？那个二锤在客厅里，你是没瞧见，一枪打断一根柳条，那功夫，真不是吹的，可是你几句话，就能把他难为成那样，就能让他乖乖地开路，你到底跟他说的啥？
    刘二小姐站在书桌前，淡淡地说：跟你说过进我屋要敲门，忘了？？
    刘长风知道这个闺女从小有主意，沉稳，规矩大，只得干笑了两声。
    过了好一会儿，刘二小姐才说：我跟他说，让他回去准备嫁妆！
    啊？？？？？？刘长风目瞪口呆，指着闺女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不对啊，那他该高兴才是啊，怎么愁眉苦脸？
    我要的嫁妆多呗！刘二小姐说：咱们家的闺女是那么好娶的？让他先拉两车金银财宝来！
    对啊！刘长风一跺脚：还是我闺女有办法，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你真那么说的？？
    刘二小姐悠然一笑，不再做声，拿了张宣纸铺在桌上，打开砚台，开始磨墨
    见问不出什么来，刘长风只得拉倒，毕竟去了一块心病，说：不管咋样这事儿过去了，一家人先过个安生年！
    说罢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听闺女说：“听说周二锤送了一些绸缎布匹，一会儿我去看看，捡素净的做身衣裳！”
    刘长风一愣，说：“东西？我已经让他们带回去了，还送了他们三十块大洋呢！”
    刘二小姐也是一愣，眉头一紧，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轻轻地摇了摇头。

    刘长风出门后，刘二小姐在那儿发了半天呆，写了几个字，看了一会，团成一团扔掉，又写，不一会儿，地上就扔满了纸团，门未关紧，门缝里吹进的风把纸团吹乱，显出几个绫乱的“周”字，还有一张却是人名，端端正正的三个字是：——————眉小烟

沈盼盼

问好苏力.新年好.祝元宵节快乐!

苏力

（八）

    这位眉小烟是刘二小姐的一个远房表姐,是县里首富眉百万的女儿,生得是花容月貌,曾经留过洋,在天津大学里教书,今年不知道咋回事,刚进了腊月就回家来了,眉百万心花怒放,高兴!可是高兴之余,还有个不小的遗憾,遗憾啥呢?遗憾眉小烟都奔三的人了,还没有二够!怎么个二法呢?----------------不找婆家,任你提亲的人踏破门槛,任你劝说的人磨破嘴皮,我自岿然不动
    不找不找吧,哪儿都有难剔的头,谁家都有难念的经,有本事她就这么一直耗下去,可是这位大小姐，却不是安安静静在家呆着的人-------自从回到家就没消停过,不是跑出去看同学,就是跑出去走亲戚,这兵荒马乱的,要是出点儿差错那可怎么得了??
    这不,腊月二十二,明天都小年了,又要出门
    眉百万急了,说:姑奶奶你想干嘛去?你就不能给你这些弟弟妹妹做个榜样?就不能教他们念念书写写字,前几天刚去了刘各庄,今天哪也不许去,老实呆着!外面到处是日本人,跟狼一样,他们可不管你是谁!!!
    眉小烟说:爹我这次决不跑远,就去关公庙里上上香
    眉百万说:骗谁呢？？打小你就不信这个！
    眉小烟说：我小时候不信，现在也不信，可是你们信啊，从小到大你们为我操碎了心，我去烧上那么一下下，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过年了也算女儿的一点儿心意啊
    眉百万说:不行，年根底下,那儿人又多又乱!
    哎呀爹，下不为例，只此一次，然后从这到年三十我就一直乖乖呆家里!
    可是你说的！眉百万无奈地说：早知这样你还不如晚点儿回来呢，眼不见心不烦！省了为你担惊受怕的!

    马车出了眉家大院，直奔关帝庙，关帝庙在城西,连着县城中枢要道,车夫跟城门口的伪军打了个招呼,径直出了城,不多时到了关帝庙前，早有一个大个子等在那里,牵着马过来,跟眉小烟笑笑,点了点头,然后飞身上马,一车一骑,直往鸡公山方向绝尘而去。

苏力

（九）

    眉小烟上鸡公山,在山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主要是,大家伙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不是,也不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又这么干净,这么干净又这么有味道,这么有味道又这么大胆的女人
    从山脚走到鸡公山主山谷,眉小烟检阅了泪黑的嫡系部队,先是从雪地里忽然竖起两个人,把马惊得倒退好几步,两个持三八大盖的汉子把枪口几乎顶到了大个子脸上:干啥的,站住!检查!一个穿着旧棉套,混身补丁的汉子手疾眼快,已经下了大个子腰间插着的驳壳枪,但没见大个子有什么动作,手上忽然多了支手枪,就在两个人错愕的瞬间,大个子枪口倒转,枪柄朝外,已经把枪交了过来
    老实点!一个汉子冲大个子瞪了一眼,然后上下扫了扫眉小烟,眉小烟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扔到地下,然后说:告诉你们泪当家,老朋友来看他,讨杯酒喝,让他出来接客!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然后一个回转身去,打了个唿哨,身后不远的小树林里,跟着有唿哨相应,然后唿哨声在山谷中此起彼伏,让人恍如回到了鸟语花香的春天.
    唿哨声刚一停止,大个子忽然把手捧在嘴边,呈喇叭状张开,大喊一声:泪黑子接客______________这一声中气十足,远远传出,过了半晌,回声仍然在山谷间荡来荡去

    泪黑子昨晚的酒尚未醒,听到通报,骂了一声“我擦,让老子接客??当爷是丽春院的婊子么?”当即大喊一声:带进来!!
    然后眉小烟往里走,路旁鸡公山的土匪们开始现身,有从草丛里站起来的,有从树上跳下来的,有从茅屋里钻出来的,有从岩石后面跑出来的,一个个衣衫褴褛,如同叫化子,眼睛却都亮亮的--------因为看到了眉小烟。

苏力

（十）

    所谓聚义厅不过是间残破的庙,泪黑坐在一根破凳子上抽烟,旁边两把稍好点儿的太师骑,此时被擦得干干净净____是留给客人的,说明在礼数上,我们这位爷很是周全。
    泪黑抬眼看了看进来的大个子和眉小烟,尽管已经有人进来描述过,泪黑还是意外了,因为眉小烟一到,整个破庙里都显得亮堂堂的
    蓬荜生辉____泪爷立马捕捉到了这个词,并由此捕捉到了另一个词:--------匪婆子,我这正好缺少个匪婆子,老天爷让二锤在山下碰见一个,觉得对我不住,就给我往山上送了另一个------大过年的，爷桃花运到，坐在山上就有婆娘送上门--------想到这不由得嘿嘿一乐。眉小烟和大个子一进门，看到的泪爷就是这么一脸让人捉摸不定的傻笑
    请坐，泪爷说，然后一摆手：上茶！
    以为茶叶是破树叶，端上来竟然是铁观音，着实把太师椅上的两位给惊奇了一下。
    因为有了匪婆子的概念，英姿勃勃的孙大个就有点儿碍眼了,所以泪爷定睛瞧着大个子,心里琢磨着种种让他消失掉的手段
    这次上山拜访泪爷,来得冒昧,还请泪爷原谅!眉小烟说,声音清爽,带点儿京腔,格外好听
    好说,好说,泪黑还是瞧着大个子,心想我咋才能找个理由把他干掉呢?
    眉小烟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泪黑,泪黑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打开,默默地看了半晌,然后一蹙眉头,把纸放到火炉上,那纸先是冒了一阵轻烟,然后火苗一闪,转眼间就化为灰烬。
    我又不是财神爷,哪来的钱?泪黑冷冷地说
    然后一挥手,有人过来,泪黑冲他打了手式,那人点头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托着一个铁盒,泪黑说:这是二百块银元,本来是留着过年的,弟兄们无能,就这么点儿家当了,二位不嫌寒酸,就拿了去买枪买药吧!
    泪黑一端茶碗:来呀,送客!!
   
    说了送客,那两位却并不起身,只是微笑,大个子说:泪爷您误会了!我们这次上山,不是来化缘的!是来送礼的??
    哦?泪黑表示惊讶地耸了下眉。
    虽然我们李政委信上说部队缺医少药,没有武器弹药,但是也没有想过让泪爷为难,相反,只要泪爷肯施以援手,帮我们个小忙,我们愿意送给泪爷两千块大洋!
    哦?泪黑把身子坐正了一下,笑着说:承蒙你们长官看得起,有利可图的事,我泪黑还是愿意试它一试的,愿闻其详-----------

沈盼盼

好文

沈盼盼

好文

素颜

问候苏力，新春愉快。。
慢品好文。。。

素颜

看了几节，喜欢读啊。只是以后每天少发一点，看着不累，嘿嘿，素很懒。。
苏力的字总是那么带着尖儿的，总那么往心里钻，相当耐读。赞~

素颜

在小说版第一次加精华啊，老大监督一下·~

令箭

我靠
都成土匪了
入伙要资格证吗？
我有9级吃货证书

苏力

（十一）



    眉小烟笑着说：您知道我姓什么吗？
    泪黑摇摇头
    眉小烟说：姓眉！---------您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泪黑摇摇头
    眉小烟说：眉百万———您知道眉百万有多少钱吗？
    泪黑摇摇头
    眉小烟说：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挺多的，咱这一次，就是跟我父亲借两万现大洋——你知道怎么借吗？
    泪黑摇摇头
    眉小烟说：你怎么老是一个劲摇头啊？？智商不会那么低吧？？
    泪黑说：我摇头是因为我忽然深有感触———都说儿女是他妈冤家,真是一点儿不假,眉小姐成家了吗?
    这次轮到眉小烟摇头
    泪黑说: 女生外向,这还没成家呢,就胳膊肘朝外拐,挖空心思来划拉老子的钱__________共产党的本事,让泪爷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眉小烟脸一红,没有说话
    泪黑说:两万块大洋只给鸡公山二千,也忒他妈小气了吧?泪黑子担个绑票的罪名,怎么着也得五五
    眉小烟说:不好意思,泪爷，只能两千！
    四六
    两千!眉小烟说
    三七
    两千!眉小烟说
    二八!不能少了!泪黑的脸正一点一点阴下来。
    成交!大个子说!眉小烟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泪黑一乐:眉老爷子要是一时凑不起这么多钱,眉小姐不急着回家过年吧??
    眉小烟说:那我就先住在山上,陪着几位当家的打麻将呗!
    泪黑点点头,回头吩咐手下:一,收拾两间干净屋子给客人住,带火炉的,被子要新的!二,杀鸡宰羊,为两位贵客接风洗尘!三,顺便下山给苏爷捎个话,让他给眉老爷写封信,就说眉大小姐被鸡公山请来做客,特借眉府现大洋五万块,腊月二十六之前送到，不然先奸后杀，等着收尸!_____写完直接呈眉府眉百万老爷亲启.
    手下立即应声而去。

    眉小烟说:听说鸡公山上还有位周二当家,还有泪爷刚刚提到的苏爷,他们不在?
    泪黑说:嗯,早上下山,进城散心去了!
    眉小烟点点头:可真有闲情逸致呀!
    泪黑说,是啊是啊,今天是个好日子,自然有闲情也有逸致!!______________嗯,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爷也是第一次碰见………哪天要是再给我掉个匪婆子就好了,不过有了匪婆子,可千万别给我生个这么能干的闺女!
    眉小烟笑嘻嘻说:泪爷过奖!!

苏力

（十二）



    把事情办完，天已近黄昏，但县城大集上的鞭炮仍在稀稀落落地响，苏大力和周二锤出了城，来到城根底下的小周家庄，取了马骑上，慢悠悠地往回走。

    苏大力说“泪爷在山上看家，拉屎扒地瓜，捎带着扑蚂蚱，居然还能做成一笔几万大洋的买卖，咱俩在城里转悠了一天，眼巴巴的啥也没找着，差距啊，这就是差距啊！"

    二锤心事重重，望望西天上晚霞似血，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苏大力说：你要是觉得气闷，咱们也别回山了，还回城里，宴宾楼上喝个痛快，再到春满楼上找俩小娘们，好好乐呵乐呵。

    二锤摇摇头说：算了算了，回山回山。

    苏大力说我知道你这一天在瞅寻啥，也知道你心里想啥，可是这活儿不是咱们能干得成的，咱是啥人？土匪啊！就凭咱那几条枪，能惹得起日本人吗？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想要钱，跟泪爷似的绑有钱人的票，想要女人，拿钱去窑子里找，想要看上的女人，带着弟兄们去抢......别的就别想了，想了也是白想！

    二锤说苏大爷你别说了

    苏大力说瞧你那怂样，还是以前的二锤吗？你要是有以前的一半，我才懒得说。

    二锤忽然咬着牙说：我就是他妈的不信这个邪

    苏大力冷冷地说：二锤，你完了。



    周二锤催马一阵狂奔，那马象旋风一般，在官道上扬起一片红到凄迷的尘埃......到得山底下，苏大力发现二锤并没上山，而是将马停在路边，自己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愣。

    周二锤说：苏大爷，你没说错，我真的完了，我现在不能闭眼，一闭眼，就看到三挺机枪在跳舞！

苏力

（十三）



    眉百万派人上山的时候，泪黑和苏大力正陪着眉小烟大个子打麻将，手下一通报，泪爷问，几个人来的？手下说两个，泪爷说：怎么来的？手下说：空着手，泪爷把手里刚摸到的一个烧饼啪地一摔，然后反手给了眉小烟一个嘴巴，眉小烟没防备，椅子往后一张，整个人翻到了地下，银亮亮的旗袍染上了灰，白生生的脸上刹那间就肿起了五个指头印。
    泪黑说：绑起来！
    大个子要动，早有两个弟兄按住了他的肩膀，黑亮亮的枪杆顶在了脑门上
    手下人把眉小烟捆住双手，然后把绳子往屋架上一搭，往下一抽，眉小烟被半吊起来，站在那里双臂高举，脚丫费费力，刚能够着地砖
    泪黑上去抓住眉小烟脖领，一用力，啪得一声，蝴蝶扣飞开，半边雪白的膀子露了出来，站在一边的几个货瞪大了眼睛看，喉节上下起伏，使劲咽着口水
    泪黑阴森森地说：我再撕一把，你说会咋样？
    眉小烟开始有些愕然，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泪黑，忽然“哧”的一声笑了起来，说：泪爷，演得太象了吧！？？
    泪黑反手又是一个嘴巴，恶狠狠的说：个婊子，让你妈的笑！
    眉小烟嘴角淌血，涕泪横流，立即笑不出来了

    苏大力一挥手：让眉家的人进来

    眉老二带着个小伙计，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到了屋里，没及抬头，后面腿弯里挨了一脚，登时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泪黑说：钱，老子要的大洋，带来了吗？
    眉老二说：我奉我们大哥，之之命，来山上，提提请泪大爷宽宽宽宽限几日，容容我们把钱凑够，还还还还有，眉家虽虽虽然外表风光，可是里面也是入入入不敷出，只只只不过强撑着面子而而而已，五万大洋实实实在是难难难以.......请请泪大爷给给给减免一一一一部分
    泪爷说：你以为来老子的鸡公山是赶大集呢........他走到眉老二身边，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地说：看来眉老爷这个闺女是不想要了？？？
    不不不，想要，想要，眉老二说：我们老爷正在筹钱，请泪爷念及本乡本土的爷们面上，少少少少要几个
    哦？泪黑盯着眉老二的胡须：那眉老爷能凑多少
    眉老二说：一一一，一万现大洋
    泪黑说“行啊，可以！”
    眉老二喜出往外，瞌头如捣蒜：谢泪爷，谢泪爷
    泪黑说：来啊，把眉大小姐的大腿给卸下来，让这货给捎回去！立即有手下持刀上来，把住了眉小烟
    眉老二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泪黑说：一万块大洋只能买眉小姐的腿，想要整个身子，非五万不行
    眉老二愁眉苦脸：泪大爷，您老就高抬贵手吧！
    泪黑说：既然你刚才说了本乡本土，泪爷我吃这儿的饭喝这儿的水，也不能一点情面不讲，回去跟眉老爷说：三万块大洋，少一块，眉大小姐少个指头，少两块，少个耳朵，少三块，少个鼻子！
    眉老二说：是是是

    眉老二抬起头，看了眼眉小烟说：大妮，在这好好听泪爷的话哈，几天就赎你回去，你爹正在想办法呢！
    眉小烟垂着头，头发乱蓬蓬的披散下来，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
    眉老二站起来，慢慢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泪黑说：解下来解下来，接着打牌，妈的我今天手顺
    眉小烟揉着手腕子说：顺个屁，刚才你那个烧饼正好点到我的炮眼上，我就等烧饼呢！哎呀，可惜了我的衣服
    泪黑说：白花花的三万大洋啊，给别人挣的，唉，我自己就他妈一地地道道的烧饼！

沈盼盼

泪黑反手又是一个嘴巴，恶狠狠的说：个婊子，让你妈的笑！
    眉小烟嘴角淌血，涕泪横流，立即笑不出来了

还动真的了？？

沈盼盼

眉小烟揉着手腕子说：顺个屁，刚才你那个烧饼正好点到我的炮眼上，我就等烧饼呢！哎呀，可惜了我的衣服

这样的闺女能养吗？

雷老三

又见苏力。苏力的文字清新流畅，故事动人，好

苏力

（十四）



    小年夜，鸡公山上热闹非凡
    从下午开始，茅草屋前就开始杀猪宰羊,及至天黑，冰雪映照下，山谷中燃起了几处篝火,大伙儿聚在聚义厅上，吆五喝六，划拳行令，开怀畅饮
    饮至半酣,忽然一个弟兄跑了上来，说：禀泪爷，抓住一个奸细
    苏大力问：怎么知道是奸细？
    那弟兄说：那人穿着长袍马褂，象个教书先生，教书先生这会不老实呆在家里过小年，跑到鸡公山来做什么？问他他又不说，明显是有心里有鬼！
    泪黑嘴里啃着一只油汪汪的猪脚，含含糊糊地一挥手：带上来！
    那人一带上来，眉小烟就惊叫起来：竹子老师！泪黑上下打量着那人，问眉小烟：你认识啊？眉小烟说：当然列，这是我的中学老师啊！泪黑使个眼色，弟兄们把那人的手给松开，手快的搬来一条凳子
    那是一个中年人，长得很是儒雅体面，白皙的脸被冻得通红，搓着双手，跺着双脚，显然因为上这儿来，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他也认出了眉小烟，显得很是意外：你不是那眉家大妮吗？咋跑到这儿来了？？
    眉小烟端了一碗热茶过来，说：竹子老师先喝点儿水暖和暖和

    好半天，竹子先生才缓过劲来，脸慢慢舒展开来，精神了不少
    泪黑说：先生不好好在家教书，大冷的天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有何指教？
    竹子先生拿眼睃了一圈众人————泪黑说：没外人，但说无妨
    竹子先生这才慢慢地说：我今番前来，是想给泪爷，给鸡公山诸位当家送上一份大礼！
    听了这话，几个人面面相觑，泪黑想：也奇了，进了腊月门，财神轰不走，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苏大力说：竹子先生的话让我想起说书先生的一个话本，《水浒传》上的，那一节叫：群雄聚首东溪村，吴用智取生辰纲，先生学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入云龙公孙胜？
    竹子先生伸出大拇指说：苏先生机敏，正是！
    泪黑说：说吧！什么买卖？？只要是可行，谁他妈跟钱有仇啊？？
    竹子先生说：我一个学生在省城给日本人做事，昨天我去省城探亲正好碰见，那学生跟我说，腊月二十四到腊月二十五两天之间，鬼子将从省城向宣城和康县两地运一批军火，而运输路线——正巧通过鸡公山！
    好半天，静静地，没人说话
    竹子老师喝了口水，然后一个个地瞧着大家的神情
    苏大力说：所谓的军火，都是些什么玩意
    竹子先生说：我也说不明白，只听我那个学生说：包括从保定那边运来的五挺九九式机枪
    苏大力飞快地看了一眼二锤
    二锤表情木木的，好象什么也没听见
    苏大力说：他们怎么送？
    竹子先生说：据说有一个伪军中队，一个鬼子小队
    多少人？
    二百来人吧！
    .....................

    过了好久，泪黑把半截猪脚拾了起来，啃了一嘴说：这买卖风险太大，我们不做！

苏力

（十五）



    第二天一早，送走竹子先生，苏大力来到山谷最深处的小草屋里，草屋里住着个瘸子，姓陈，早年在私孰里上过学，识得不少字，鸡公山上但凡有字的东西，一般都是他保管
    苏大力跟陈瘸子唠了几句家常，忽然无意问：老陈啊，记得前年泪爷去省城的时候，买回来几张地图，闲的没事，你拿出来我看看
    陈瘸子取出一份全省地图，苏大力看了看：记得有一副宣城地图，上面画着我们鸡公山的
    老陈说：苏大爷，真不巧，昨天夜里泪爷过来跟我喝了半瓶酒，把地图要走了
    苏大力点点头，站起来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哎，我记得还有一张老地图，也画着我们鸡公山的地形呢！
    老陈说：苏大爷您进门之前，二当家的刚要了去
    苏大力长叹一声
    唉————鸡公山的安生日子,算是到头了!



    中午吃饭，大家都象霜打了似的没精神
    苏大力说：大伙儿喝点儿酒吧，我专门从县城搞来两瓶衡水老白干，泪黑说，好啊，喝就喝，谁怕谁？苏大力把酒瓶盖子咬掉，然后咕咚咕咚地每个人给倒了一大杯
    我不想喝，眉小烟说：我没心情喝
    泪黑说：亲姐姐，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眉小烟说：我喝不下去
    泪黑问：为啥？
    眉小烟说：我想到鬼子又向宣城和康县运这么一批军火，咱们的队伍又要吃亏，咱们的老百姓又要遭殃了.....想想就难过........
    泪黑一拍大腿说：亲姐姐，你说得太好了！我这辈子最敬佩的就是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天下为己任，和百姓共命运的人，来，我敬你一杯！
    眉小烟说：你敬我有啥用，你又不去拦着他们.
    泪黑说：我只不过长得寒碜点儿，又不傻，我拿啥去拦他们？拿命？泪黑出身草莽，命不值钱，可是还没活够，还想好好地再苟活几年，找个女人生个小土匪，过几天人过的日子......



    这时候苏大力搭腔了：眉家妹子，既然咱们得了这么一个信，你咋不派人送信给贵军啊？前些天泪爷去城里见贵军的两位代表，那代表说，贵军不光缺少棉衣，药品，武器军火也不足，既然有这送上门来的买卖，贵军干嘛不亲自动手，一锅端了它，岂不两全齐美？
    眉小烟说：你以为我们不想啊？来不及了呀，昨晚上我跟大个子商量了，我们游击队主力在陈县修整，离这有二百多公里，附近又没有电台，等我们送信过去，然后队伍再长途跋涉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泪黑望着屋顶说：我咋觉得来得及呢！
    大个子笑笑说：理论上来得及，但一是敌人状况不明，二是长途行军目标太大，中间要经过十几个据点，一个不慎，暴露了行踪，被鬼子咬住，那就得不偿失了
    眉小烟说：是啊是啊，我们的原则是：不打无把握之仗！
    泪爷一拍大腿说：佩服啊佩服！贵军这个原则好啊，跟我们鸡公山的原则一样一样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状况不明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是白扯，喝酒，喝酒
    大个子说：其实，鸡公山上有百十号弟兄，有四五十条三八大盖，如果提前做好准备，占据有利地形，是可以和鬼子一拼的，五挺机关枪啊，奶奶个熊，那玩意儿一到手，鸡公山就大发了！
    泪黑叹了口气说：唉，我就是个种地的，没出息惯了，就只想着吃块肉啊喝个酒的，兵荒马乱，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不错了，退一万步讲，我搭上几条弟兄的命把这军火截下来了，下一步咋办？我是有百十号弟兄，可百十号弟兄能打得过鬼子两个中队吗？我是有机关枪，可机关枪能打过小钢炮吗？到那时候我咋办？？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后只好投你们共产党，不错，我是弃暗投明了，我是脱胎换骨了，我是获得新生了，可是共产党能管我吃肉吗？共产党能允许我喝酒吗？共产党能容许我一觉睡到晌午吗？你们有三大纪律八项主意，有你们的政策，我明白，我理解，打江山嘛？没点儿规矩能打下江山来吗？可我不是那块料啊，我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就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就是赶不上架的鸭子，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你们出的主意我也他妈想过，可我真的不能干这活，这种不小心把老本赔进去的买卖，我真的没胆子做.........
    泪黑滋溜一声，把一杯酒给干了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啥回旋余地了，大个子无言地看看眉小烟，眉小烟沮丧地看看大个子.....两个人苦笑了一下，回头看着窗外。
    窗外的积雪反射着阳光，映得人眯起了眼睛，正午的阳光，象刀子一般凛冽。

    苏大力转头看看二锤，二锤用筷子挑着一块狗肉出神，整个吃饭的过程，他就这么默默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腊月二十四，静静地过去了

素颜

像看连续剧，想起铁梨花。一群看似土匪的汉子，骨子里应该有着大义的吧。
苏力的文笔很好，学习了。。赞。···

苏力

（十六）

   

    腊月二十五这天，二锤出去了一上午，中午回来，随便扒了几口饭，下午就闷在屋里睡觉
    天近傍晚，山下一个穿对襟青棉袄，带着狗皮帽子的年轻汉子赶着一头小毛驴走过，毛驴上坐着一个美丽少妇，那两人路过峡谷时停下来，汉子跟站在坡上望风的鸡公山弟兄打招呼，然后那少妇说了几句话，然后双双离去.....
    那望风的弟兄兴高彩烈地跑了上来，一边跑一边喊：二当家大喜，二当家大喜！
    二锤正睡着，猛地一惊，坐了起来，听声音不对，奇怪地走出屋子，看着那气喘吁吁跑来的货说：发羊角风了？什么喜不喜的？
    那家伙说：二当家不骗您，真的是天大的喜事，刚才有两口子从山下走，他们是去刘各庄走亲戚了，那女的说：段各庄她玲珑姨受刘家二妮之托，给鸡公山二当家的捎话，刘二小姐捎的话是：什么嫁妆不嫁妆的，请二当家不要放在心上了，过了年等到三月初三，刘家二小姐静等二当家前去迎娶！
    真的？？？周二锤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当然是真的！那货说：要不我能这么急着给您报喜
    嘿！周二锤一屁股坐到地下，掐掐胳膊，掐掐腿，象做梦似地傻笑了起来！
    苏大力一边早已听见，笑着说：这下好了，二锤你看看你，你哪有个土匪的样子？？

    消息不一会儿传遍了全山，泪黑高兴地说：摆酒，给二锤贺贺！
    眉小烟自言自语说：“这死闺女真沉不住气！”

苏力

（十七）



    夜里四点钟，苏大力起来撒尿，冻得哆哆索索地，尿完刚要往屋里跑，眼睛忽然盯住了地下，夜里刚刚又下了雪，两行清晰而新鲜的脚印，从脚下一直穿出了山谷——
    苏大力一脚跺开了二锤的门——脚印就是从他屋里出来的，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苏大力一把推开了泪黑的门——泪黑早已穿戴整齐，正把盒子枪往腰里插。
    二锤走了，苏大力说。
    我知道！泪黑说。
    二锤去劫日本人的军火了！苏大力说。
    我知道！泪黑说：大前天晚上他就往省城布了眼线，随时往回传情报，昨天早上还在黑风岭一带布了地雷阵，还不想连累大伙，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他就不想想，泪爷我是干嘛的？他布眼线，泪爷我不会布？他想的事情，泪爷我会没想？
    那眼下怎么办？苏大力问。
    还能怎么办？跟着这个锤子办呗！泪黑说。
    行吗？苏大力问。
    行不行的，也只好霸王硬上弓了！泪黑说：五挺轻机枪，你以为我不眼馋？？我只是拿不定主意罢了，二锤这次替我拿这个主意，我只好成全他，他一个人做，是鸡公山做的，他带着几个弟兄做，是鸡公山做的，我们大伙儿一起做，还是鸡公山做的，横竖和鸡公山脱不了干系，那就弟兄们一起上，干他娘的！
    苏大力的眼睛有点儿湿，说：我去集合弟兄们。
    泪黑说，嗯，准备点干粮,让弟兄们喝点儿热水，带点儿白酒暖身子，还有，轻点儿，别惊醒那俩人！

    毕竟百十口子一起动，还是把大个子给惊醒了，大个子一直追到谷口，说你两个货刚不够意思了，去啃骨头也不叫我！
    苏大力说：要不要留两个弟兄看家？
    泪黑说：人本来就不够，几间破屋看个屁啊，倒是眉大小姐一个人做美梦有点儿那啥…不过等她睡醒了，我们活着的人也就回来了！

苏力

（十八）



    眉家老二赶着拉银元的大车，带着几个家丁上山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半尺高，肉红色的阳光洒满大地，给鸡公山凭添了几分妩媚
    整个山谷都静悄悄的
    路过山谷那棵标志性的大树时，也没有土匪出来盘查，大车顺顺利利地一直进入树林子，来到鸡公山的心脏，泪黑的老穴，前几天来过的破庙_______聚义厅前 ，仍然没有半个人影。
    有人吗？————眉家老二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眉家给泪大当家送赎金来了————眉家老二又喊了一声
    三万块大洋一分不少————眉家老二又喊
    就是没人应声
    莫非他们搬家了？眉老二回头看几个家丁，几个家伙面面相觑，摊着手，一脸的莫名其妙
    有人！一个家丁突然指着旁边的小茅屋，几个家伙立即垂手站立，低头敛息
    眉家来给泪大爷送赎金来了，眉老二战战兢兢又喊了一嗓子

     

    那打了几十个补丁的破棉布帘子被人挑开，出来的却是刚洗过脸，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精神气十足的眉小烟。
    大小姐————几个人喊出声来，一时欢喜无限，正担心碰不见正主难以顺利交差，这下好了！！
    大妮啊，眉老二上上下下打量着眉小烟：他们没咋地你吧？
    眉小烟说：没有啊，他们待我很好啊
    那就好，那就好，眉老二搓着手说：那，那，那，泪爷他们呢？我们进来一袋烟功夫了，咋一人都没碰见啊
    “我也不知道啊！”这话就在眉小烟嘴边，但说出来却变成：“他们有急事出去了，让你们来了之后把钱先放屋里！”
    眉老二说：他们啥时候回来啊？
    眉小烟说：我也说不太清
    眉老二说：那钱，他他他他们，也不找个人清点清点
    眉小烟说：噢，你们交给我就行！
    被绑票人的替绑票的收钱，别说见，眉老二听都没听说过，一时间脑子成了浆糊，半天都转不过弯来，最后把头绪理了理，终于崩出一句：你，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眉小烟说，你们把钱放到屋里，先走，我留下来等个人
    眉老二说：哎哟我的大姑奶奶，一家人担惊受怕，吃不下睡不着好几天了，现在赎金也送上来了，你人也完好无损，咱们还等什么呀，快走吧！
    眉小烟四处张望着，脑子飞速运转，昨晚听着狼吼一般的山风忽然睡不着了，睁着大眼发傻，最后终于迷糊着，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鸡公山上的人却都消失了，连大个子也找不到踪影……这帮人都哪儿去了呢？想洗把脸再沉住气找找头绪，没想到二叔他们这么早就来交赎金了.
    眉小烟说：二叔你们先走吧，我真的得留下来等人
    等谁？眉老二一脸的疑惑
    等，等眉家的大姑爷！眉小烟眼珠一转，脱口而出：你忘了上次来，土匪拿枪比着的那个大个子了，那就是你们姑爷！
    真的？？眉老二喜出往外：这可是好事，眉家有大姑爷了，这要回去跟你爹说，你爹不定有多高兴呢！！那我们也不急着回了，跟你在这一起等！

    眉小烟忽然想到一点，一下捂着嘴，差点儿叫出声来
    仿佛回应她的猜测，太阳升起的方向，远远的，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苏力

（十九）

   

    上午九点左右，枪声慢慢停了
    十点多的时候，眉小烟看到鸡公山的土匪们陆陆续续出现在谷口，连忙跑了过去，跑着跑着，眉小烟就站住了，站了一会儿，眉小烟就慢慢蹲了下来，哭了
    百十号人，还剩下一半，这一半人，还多数带着伤，泪黑全身乌黑，只有眼白和牙齿表明这是一人，不是一根烧过的树桩，大个子一只胳膊伤了，随便一件破衣服包着，还在往外淌血，苏大力一瘸一拐，上半身象个烧碳的，下半身象个抹灰的，二锤伤得最重，躺在担架上，全身是血，已经没了知觉
    在他们的身后，一个胖胖的伪军开着一辆鬼子军车，车上站满了鸡公山的弟兄，每人抱着一挺九九式的轻机枪——————
    你们，你们.......眉小烟泪如雨下，说不出话来
    泪黑笑着说：亲姐姐，这回算是把日本人得罪惨了，鸡公山是呆不住了，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姓国我也姓国，你姓共我也姓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