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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超市各个收银台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晓晓才来不到两个月，每次遇这阵势总是心慌，性格温和的她，这时候有点手忙脚乱，那张一直微笑着的娃娃脸，时不时地因少数几个顾客的抱怨而兀自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正忙得不可开交，晓晓抬眼，视线余光触到租住区里的保安——听大家都叫“老黄”，正和一个她并不熟悉的中年女人，在旁边刚进门的第一个收银台前，向同事说着什么。晓晓纳闷，这购物结账都必须从里面排队，怎么老黄他们竟从外面直接就到了收银台？她忍不住又正眼瞧过去，只见同事正朝她打着手势，而且向老黄指着她所在的方向。晓晓这才发现老黄他们并不是来购物的。
老黄带着女人过来了。晓晓并不认得这女人。她狐疑地打量，只见她衣着并不光鲜，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还有点小雀斑。努力回忆，好像在小区内偶尔遇见过一两次。可女人手上拿着的小小的红色钱包，晓晓却是认得的。这钱包已经有些破烂了，人造格皮的红色有一块没一块。它是晓晓昨天晚上捡到交给老黄的。
女人脸色铁青，愤愤地说：“原来是你捡的，里面50块钱呢？钱包嫌烂不要，50块钱你却拿走了？”
晓晓一脸茫然，她懵了：“什么50块钱？哪有50块钱？我捡到的时候，明明里面就只有一张红色的小钱，就1块钱！我都没动，当时就给了老黄啊！”她急切地说这一连串的话。
老黄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讲不出个所以然的无奈样子。
女人不依不饶：“还说没有？这钱包我家红红用两年了，这回十一岁生日，她外婆给50块，她一直就存放里面。钱包掉了，她伤心地哭了一晚。”
晓晓涨给了脸。超市顾客越来越多，听到这阵喧嚣，大家围拢过来，都盯着晓晓看。晓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说：“没有，我真没有看到里面有50块钱啊！”
原来昨天晚上，晓晓下班回家，经过小区门口，一边与丈夫讲电话，一边低头慢悠悠朝家里走。小区就在自己上班的超市对面，丈夫也是本学期才新调入本市的中心小学，既做五年级班主任，又兼教语文，开学不久，工作任务繁重。女儿八岁，读二年级，为了方便照顾，一直带在身边。学校与租住房相隔并不远，那天晚上丈夫因为评阅开学第一次测试卷，说是要再等半小时才回。晓晓叮嘱丈夫带着孩子骑车小心，便将电话挂了。小区绿化环境不错，晓晓下班一个人无聊，也常在区内的休闲亭子小坐。这时她便想，干脆在这里边休息边等丈夫也好。才坐下，便发现了这个红色的小钱包。她好奇地打开看了看，三个夹层，其中有一层里放了一块钱，还是旧钞，红色的。另一层有一张抄得很工整的课程表，另外就是近十张像个人寸照般大小的图片，这图片，有的是现买的扎着红色小辫穿着白色舞衣的小天使，有的是铅笔照样素描的小天使模样。一看，就知道这是某个小女孩的东西了。晓晓女儿也喜欢收藏这些小东西。
这钱包看起来确实很烂。路灯下晓晓看它，红色皮掉了好多块，周围被磨得花边。晓晓心想，可能是它的小主人玩腻了，就随手一丢。可又想起女儿上次掉了张小贴纸，伤心得不得了的样子。何况这钱包虽烂，但里面那些小图片小天使，是真漂亮呢。没有哪个小女孩会舍得丢吧？犹豫之间，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保安处，当时老黄值班，她腼腆地将钱包交给老黄说：“怕是哪个小孩不小心弄掉的，就放这吧。”老黄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她便走了。丈夫回来，听她说起，还调侃她一句：“那红色的一块，你当时没看成一百？如果是一百的话，会不会态度谨慎点？”她也没当回事。
晓晓努力回忆着昨晚的细节，后悔自己不应该多此一举。女人的咒骂声越来越尖利，边骂还不边不停地扬起手里的钱包给大家看。顾客与同事议论纷纷。说好说歹的都有。
“钱包烂成这样还在用，这小孩肯定很节俭。捡了人家的，就要还给人家嘛。”
“50块，对大人真不算什么，对孩子来说，可能就是笔财富呢！”
“看她平日总是一脸真诚的微笑，怎么会贪这种小便宜呢？”
“唉，这世上好人真做不得。换做我，看都不会看，丢哪里算哪里。”
晓晓急得快哭了，就是不知道如何向大家解释，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她越是这样说不出话，女人和旁人越是认为她心虚。这风波，影响超市的正常营业，终于惊扰了超市经理。他看看晓晓，又看看女人，只说了一句：“不就是50块钱吗？值得这样吵吵闹闹？”说完顺手从自己口袋掏了张50块给女人。女人这时候总算止住叫骂。伸手接过钱，一句“贪便宜的…..！”还没来得及讲完，经理朝所有人摆摆手：“大家都各做各事，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众人明白经理息事宁人，也就不好再议论什么，结账的结账，回家的回家，都慢慢散去。
晓晓紧咬着嘴唇，一边继续收银，一边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真后悔，要不是那烂钱包里的几张小图片，几个小天使让她动了心，她可能就不会将钱包捡起交给保安了。如今这事怎么也解释不清，超市的工作还怎么做得下去？小区的房子还怎么住得下去？谁相信她是清白的？
周日休息。晓晓装作没事，与丈夫带着女儿出去疯玩了一天。周一，面对同事们有些异样的眼光，晓晓也装作没事，勉强朝大家笑笑，还是继续工作着。到这时候，只能自我安慰：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自己没做亏心事，对得起良心就行。这样想想，稍觉踏实点。可无论怎样，半天下来还感觉憋得慌，时间特别难挨。
到了下午。收银台前照样排着长队。没想到，女人和老黄又来了。
这回他们找了超市入口处的保安，说是要找他们经理。
经理下来，女人请他走到晓晓跟前。她手里紧攥50块，这时递给经理，嗫嚅着：“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家红红不听话，那钱，我们找到了！”接着，她充满歉意地看着晓晓，意欲请求晓晓原谅。晓晓这回实在没能控制住，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掉下来了。顾客们不是同一批，不知道来龙去脉，聚拢的同事明白怎么回事，都一个劲地说：“就是嘛，晓晓哪会是贪这种小便宜的人！”经理又挥挥手：“说清楚了就好，说清楚了大家都安心。散了，散了！”晓晓感激地朝经理笑了笑，经理打趣地说：“眼泪都没干呢！”晓晓害羞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女人于是知道晓晓原谅了她。
晚上回家，丈夫同晓晓说起班上一个叫陈红的女孩，交了篇作文，很感人。标题是：我的烂钱包和小天使。他也没问晓晓是不是愿意听，就兴奋地告诉她作文内容：陈红在文中写道，自己50块钱不见，怕父母不信，怪她乱花掉，便干脆连带在身边两年的钱包也一并给丢了。那钱包里有她心爱的小图片和小天使。她舍不得，哭了整夜。没想到，第二天却“失而复得”，而且妈妈还兴高采烈地告诉她，不仅钱包找回来了，50块钱也找回来了。她明知50块钱并不是与钱包一起“丢”的，所以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妈妈一边数落她太不小心，一边夸张地说着捡钱的阿姨如何“做贼心虚”，妈妈越说得高兴，她心里越矛盾，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向妈妈说实话。更没想到，下午做作业时，竟发现自己的钱正在书包的最低层，被一本科技书给压着。后来看看这小钱包，看看钱包里自己心爱的小天使，她觉得真对不起那个不知名的阿姨，作了很久的心理斗争之后，她向妈妈说出了实情。
丈夫说这孩子在文章最后写道：我的烂钱包和小天使们回来了。妈妈去给阿姨道歉了。其实这错是因我而起，可我没勇气跟妈妈一起去。我在心里对阿姨说了很多次对不起。
丈夫得意于自己学生的作文写得好。晓晓一脸宁静，却止不住内心翻江倒海，这孩子差一点害她背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名呵。假如她不说实话，以后等待她的指不定还有些什么呢。可这时候她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晓晓温柔地对丈夫说：你的这个学生，真是个小天使，比她那个烂钱包里的小天使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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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1-11-30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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