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田野 时常想起故乡的田野。 那些熟悉的名字大都具有标志性,比如齐家坟,烧香道,胡家园子;有些地方带着浓浓的水韵,比如村东的柳沿堤,王八沟,村南的葫芦淀,大柳河,村西的西道沟子,由此可以想到这里过去的泽国景象;也有些名字让人费解,比如狼窝,桃园,军地,我想既然这么叫肯定有它的来历,只是年代久远或者以讹传讹的缘故吧,后来人自然不得而知了。 故乡的土地哺育我慢慢长大,那里到处烙着我的足印,洒落着我的汗水,蕴含着难以忘怀的故事和乐趣。 每年一出正月,天气就一天天暖和起来。柳树冒出鹅黄色的嫩叶,池塘边钻出尖尖的苇芽,麦苗返青了,路边的小草也泛起片片新绿,背风向阳的田垄坡地上,刺刺菜黄黄秧儿也悄悄拱出了地皮儿。孩子们脱去过冬的棉袄,三三两两结伴来到田野里,放羊,拾柴,挖野菜。暖暖的日头下,贪玩的孩子们早把该做的活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人少的时候,就“摆方”,“跳房子”,或是拔根小草在路边“钓骆驼”(“骆驼”是一种小虫子,用跟小草能把它从窝里钓上来)。人多的时候,就找块平坦松软的白地,赛跟斗或是“投老鸹窝”,直玩到肚子叫唤,或是听到大人在村头呼唤孩子回家吃饭,才想起背筐里空空如也,于是拍拍满身的尘土,匆匆忙忙划拉满筐头回家。不玩的时候,就在田边挖田苗根,那东西甜甜的,越吃越想吃,有时爬到树上去掠榆钱,或是看着鸟的起落满地里找鸟窝。 夏天日头毒,下地就有些发憷,然而禁不住大人的督促,上学的间隙还是要到地里去拾麦或者割草,不过多数时间是在池塘或小河里洗澡,摸鱼,或是在村边的果园里粘知了,钳蚂螂,白天玩得不尽兴,有时晚饭后还要邀几个小伙伴去树林里摸知了鬼儿。 最好玩的是秋天,最累的也是秋天。大人们说,秋天猫猫腰,强似冬天转三遭,所以懂事的孩子秋天里用不着大人催促,整天泡在田野里。学校一放秋假,孩子们就推上独轮车车,带上干粮,到远在东洼的柳沿堤王八沟去割草,那里低洼盐碱,十几里之内没有村庄,是个放羊割草的好去处。一个秋天下来,家家门前会堆起一个大大的草垛,卖给队里,过年的花销,上学的费用,全都有了。等到收了庄稼,就拾柴,捡豆,拾山药或是去挖田鼠窝。豆叶,炸头,棒子秸,只要能烧全都往家划拉,有时还跑到白洋淀去搂苇叶,地里拾完了,就到果园里扫树叶。印象中最累的是拾山药,它不光要有力气,还要有耐性,在不知道多少人掘过的山药地里,猫腰撅腚地掘上老半天,收获也不过是几根山药须子,偶尔一锹下去,听得哧啦一声,正铲在一块老跑药上,那股子兴奋,真好似“抓枪”的全捕,打麻将的“自摸”。除了干活,孩子们自然忘不了吃,秋天的田野,有的是孩子们的美味。村边的枣园,红红的大枣压弯枝头,趁看枣人不注意,三下两下爬上树去,一会功夫身上的衣兜就鼓胀起来,直吃得肚子发涨。到了地里,可以去爬瓜,也可以找一处僻静的地方,烧棒子,烧花生,烧毛豆角,只是要做到尽量隐蔽,以免让看青人发现,不过看青人大都不介意,有时还和孩子们一起烧呢。有意思的是烧山药,先用土坷垃码一个小小的土窑,用干柴把土窑烧到滚烫甚至发红,再把选好的山药填进窑里,把窑弄塌埋好,闷上大约一个时辰,刨开后就能够吃上又甜又软的烤山药了。 难熬的是冬天。好在有村边的池塘,把几块木板绑一个木架,下面钉上两根铁丝,一个简易小冰床就成了,省事的话,把粪筐放倒在冰上,坐上去用粪叉一撑,就可以津津有味地滑冰了。多数时候是在冰上放尜尜,天暖的时候,直玩到鞋底湿透。只是冬天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只能砸块冰疙瘩塞进嘴里解馋了。 今天的孩子们,怕是没有这样的口福和乐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