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电脑,码下这个标题,点着一支烟,痴呆于烟雾缭绕之中。
对我来说,这实在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是我轻易不愿触摸的痛。
“臣本布衣”,语出诸葛亮前《出师表》。诸葛亮有此称,是指前身,后来不仅官拜宰相,而且备受刘备倚重,言听计从的程度简直就是实质的朝廷,可以全权料理朝臣文武大事。到刘禅手,更是贵为相父,刘禅再浑也得看他脸色决策朝政大事,除了背后捣鬼外绝不敢悖逆半分。所以,诸葛亮此语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将相本无种”、“英雄不问出处”的诠释。
而我说的“臣本布衣”,却是货真价实:虽然在本地和较大范围也是算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可是眼看老之将至了依然是职工一个,断无时来运的命运嬗变,更无运筹帷幄驱策三军(哪怕三人之军)的权利运作。故而“臣本布衣”成为我频频把示于人的一张名片,虽系调侃,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自我解嘲,故作轻松的戏谑式遮羞。故而对于我来说,“将相何以能无种”?“英雄必须问出处”!
这很重要吗?按说本也没有什么。混迹于芸芸众生的滚滚红尘,混一小官乃至出将入相,抑或压根就是草根百姓,平淡之人平常面世,都再正常不过。天下百姓海了去了,事实上也不可能人人都去做官为宦。再说了当官也不是人生的唯一,价值的唯一,更何况官场险恶,尔虞我诈,互相倾轧,宠辱难料,何似竹林之七贤、采菊的陶公逍遥自在?布衣不重担,退进由自身,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快活?“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是也。可现实远远不是这般计较,往往在劫难逃地成为我的尴尬与难堪,于是是官不是官对我还真的不是不重要!
怎么回事呢?盖因下述原因所致:每每遇到初次谋面的人,总是于“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一番恭维后,提出一个令我不好回答的问题:“你是你们单位的领导吧?”抑或是“老以为你就是你们的头,怎么会不是你呢?”更难堪的是从提问者疑窦丛生的目光中,可以明明白白读懂这样的诘疑:“不会是因为你老兄性情怪异脾气乖张为人欠佳品行不端,上不能取悦于头头脑脑,下不能和睦于同僚兄弟所致吧?性格决定命运可是铁的定律!”更有甚者,上边的话是当面鼓对面锣撩出来的,轻的说我不识时务不会来事,重的就直接怀疑到人品、德行上来。每每面对人家眼睛里飘忽不定的疑惑抑或嘴角挑起的讥讽,总是令我如芒在背,无地容身,于是每每耐住性子笑弥勒一样喋喋不休地去排解人家的心中困惑,什么论文凭我是初中尚是文革动乱时期的,什么苦拼苦熬到三十五岁方以农民身份登上了县委楼,什么混到到四十多才熬了个职工身份,还有什么单学历、身份、年龄这三道坎,就决定了兄弟我只能是草民而断不可能有何进身,加上身后没人给撑着、罩着,所以只能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还有让我婶可忍叔无可忍的:自己这点短处,竟成为小人嘲笑攻讦的把柄!有那么一个原也是捏笔杆,并没有写出什么响文章,只是每天屁颠屁颠跟在县领导屁股后边掂了几天包的小兄弟,在提了个乡镇级的小官后,在别人婚宴的大庭广众下借酒撒疯,公然对我羞辱:连个官都混球不上,不如找块豆腐去碰死!恨得我只差没有动粗揍得他满地去找牙。
——这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是官不是官是人家衡量人成功与否的一个标准,甚或是衡量人的才能和道德的标准!既然身在政界,混到了一官半职算你是个人物,混人混得正常;没有混到一官半职,不光说明你很无能很失败,而且就会判断你人品有问题,做人不咋样!咱可是俗人哪,是养家顾口食人间烟火要脸要皮的俗人,而不是饮露餐英云来雾去脚不沾尘的神仙,怎么可以不在意呢?
单是以上这些也还罢了,还有让人晕晕乎难以明白就里的一些事。
一是“文凭与水平”之误。当年为人生为前程而打拼时,社会一个口号喊得震天响,叫做“既重文凭又重水平”。对此,咱很单纯很天真地相信了。于是作了如此盘算:自己作为一名乡镇雇佣人员的临时工,无论身份、时间还是经济能力,都不允许脱产去大专深造,故只能放弃获得高文凭的打算,走“自学成才”的路子从水平上去提高,去再造。中国古来的进身之路除了科考尚有“荐贤”的模式,大量非科考的高才贤达之人不就是通过这一门路而显身闻世的吗?不相信改革开放的年代了反不如封建社会开明!不相信由咱炮制的领导讲话、署名文章、总结汇报在领导嘴里铿锵作响天花乱坠,理论的、新闻的、文学的文稿高密集度见诸于报端刊物,能不成为证明咱能力、水平和人才的依据?于是尽管也进修了不被认可的大专文凭,但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那可真叫“聚精会神搞业务,目不斜视干工作”。岂知到了提拔晋级调资加薪等利益相关处,人家却就只认文凭丝毫也不顾及水平了,哪怕是从街头小贩那儿买的假文凭,官位、工资等照样噌噌地往上蹿,而我只能呆在一边歇凉快,分享别人的喜悦。你提要求乃至提抗议,相关领导和办事人员均表示这是政策的硬杠杠,实在爱莫能助。此时才幡然醒悟:“水平”值几何,“文凭”方万岁!只是,明白归明白,可是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整整半个月!
二是“被想起和被忘记”之愤。文字材料遇到难度大一般人啃不动的,哪怕再不是咱业务范围的事,却总是会被惦记被想起被跨行指派。这时候会来事的领导就会满脸堆满了灿烂的笑容给灌米汤,什么大秀才,大笔杆,大才子,文章无论出手的速度还是高度、宽度、厚度都非人能比,所以能者多劳,非拜托你不行了。继而两盒好烟往你眼前一摆,很理解很爱惜地说烟是文章的灵感,好文章都是它熏出来的。恰好咱偏偏是一个顺毛驴,被这么一拍一哄,就乖乖的撅起尾巴没明没黑去拧脑汁了。当然也有别扭的时候,就是布置任务的领导虽然跨着序列越着级,可仗着公鸡头上一块肉,大小是个官(冠),完全是板着面孔拿着官腔的强迫命令,却不知咱不光是头顺毛驴,还是一头犟脖子驴,当下就硬梆梆给顶回去:请问,别人工作岗位的工作为什么要让我来干?我干了别人岗位的工作别人高兴不高兴?干不了吗,我干得了为什么不让我占那个位置拿那份报酬?对不起,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拿多少工资付多少劳动,这样做合情合理还合法,拜拜了您哪!然后抬屁股走人。当然了,人家想让你干还会变着法让你干了;当然了,人家干不了干不好的照样啪啪的晋级加薪提拔重用。对于咱,在提干调资这些事关切身利益的事上,却总是被想不起。所以多少年里,14年做临时工的工龄不被承认不被接续(恰恰这14年是我发轫苦学、拼命工作打根基并成就笔杆子的时间),加上行业差别、单位性质差别、职工与干部的身份差别、非公务员与公务员的差别、贫困地区与富裕地区的收入差别,我现在每月工资加各种补助领足领够了,也就区区1800元!这不,目前单位要参照公务员工作标准调资,又因咱这职工的身份被拉下,说待后再定,这可真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吃屎也赶不上热的!
三是“信命不信命”之惑。中国人习惯以属相论命,本人乃属龙之人,而且正月落地,年满岁足。按说,在中国十二属相里,唯独龙为挟雷裹电叱咤风云的神物,该有富贵之命,也常在心里偷着乐。可偶尔于游戏风尘中让人算算卦或者自己翻翻命书,几乎别无二致地言讲道,属龙之人聪明机警,雷厉风行,有超强的交际能力和事业能力,而且还是完美主义者,一般都事业有成,命运较好。可是再看所生月份,却大为不妙:正月所生之龙,时值冬末,万虫蛰伏,生不逢辰,潜龙勿用,虽有大将之才,但无用武之地,所以只能一生劳碌,苦无结果!无稽之谈是吧,不能相信是吧,可偏偏不幸而被言中!就此信了吧,咱又是个铁杆的唯物论者,世界观呀方法论呀不说倒背如流,却也还算根深蒂固。于是恍惚复明白,明白还恍惚,恍惚来恍惚去,几乎连立身处世的根本都要被恍惚掉了!
话到这里,好心的朋友一定会发自真心予以规劝了:世界本来不公平,命运差异属自然,所以要宽心量,多释怀,一切顺其自然,否则气出病来还是自己领受。了解我的人更会说,尽管命运对你是不公了一些,可毕竟还有人对你有知遇之恩,让你由农村进了机关,由农民成了职工;毕竟还数次评你为县劳模而且成为市“五一”劳模,并记一等功一次,认可了你的工作、才能与成绩;毕竟好心的领导还是识才爱才惜才的,为了你的事想过许多办法,也帮忙办了一些切身利益的事。对此,我绝对予以承认并感激涕零,同时咱虽不是宰相将军,却也肚里能撑船胳膊上可跑马,对自己的际遇完全能想得通撂得开,否则有10个辛贵强也早气死了。但是于此同时我还是想说,大家说的还在“家常理”的层面,而不属于“桌面理”。作为一个专业写手,是以党和国家的政策法律以及社会规范、道德规范为标尺看待事物评价事理的,是以引导社会潮流推动社会进步为责任的,说事论理就不能光停留在“家常理”上——我们的国家有属于立国之本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基本精神是按劳分配、同工同酬,改革开放以来则更强调“机会均等”、“分配均等”、“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精神,尤其新生效不久的《劳动法》,更将“按劳分配、同工同酬”作为劳动分配的法律依据。我的遭遇,显然与这些精神格格不入。再者说了,这种情况岂止是我一个人的?政界圈里分公务员、干部、以工代干、聘干、职工、合同制临时工、单位自行雇用工,社会各行业劳动用工更是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同工不能同酬,甚至有劳不能有酬,机会不能均等,奖罚不能分明,甚至干得多干得好的不如干不好不干了的,直接影响着这些不公平待遇者的劳动积极性,直接影响着社会、国家机器的运转速度与质量!
这是一种现象,我归结为“辛贵强现象”。这一现象,早已多时存在,但不知还要存在到多时?我也自知,尽管我杜鹃泣血,声声凄厉,可令苍天垂泪,山河动容,但未必能解决问题。同时我也明白,好长时间来为建设和谐社会而大规模全覆盖开展的科学发展观教育,其提纲挈领的根本目的,就是要解决改革开放以来突出暴露的各种问题,社会分配不公作为事关民心冷暖社会稳定的大事,不能不作为其中的一个重要问题!所以我所反映的就绝不是我个人的一点破事,而是关乎诸多不公平待遇者得以公平对待,关乎整个社会文明进步与和谐的大事!
以上是一吐块垒的话,知道暂时只能一吐为快,故胡诌一诗作罢:
今朝我唱布衣歌,块垒横江叹奈何。
我劝天公还抖擞,莫教良士任蹉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