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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飞是我的发小,比我小两岁。他的身上有点儿儒雅、些许粗陋,但他同时具有极端的辩才和信息渠道。他头脑清晰,侃侃而谈,他的的演将,总是让人听着津津有味,令人折服。所以,当我跟媳妇和女儿说起小飞曾经是、目前也是一个神偷的时候,她们的惊讶溢于言表。
60年单位在沈阳创建的时候,我们都是小孩,我父亲是一把手,小飞的父亲是二把手,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使我们的交往既有父辈的关系,也有天然的成分。
小飞的上头有两个哥哥,大哥比我大8岁,是一个体育棒子,他不大和我们交往,但他是我们全院小孩的护卫神,他绝对公平,为人和善,社会上有谁敢欺负我院里的孩子,他立即到场摆平,所以外院的孩子不大敢于欺负我们。二哥比较软乎一点,但是却有很大的亲和力,他是我们公认的头头,我们都集聚在二哥的身边。在父亲、大哥、二哥的无形压力下,小飞有一点自暴自弃,跟比他更小的孩子在一起瞎混,身上有不少粗陋的恶习,比如说偷、耍赖等等,所以,我不太喜欢他。
一次他和院里另一个孩子打架,互相骑在对方身上,掂炮磊磊,双方鼻子都出了血,我们不拉架,内心都偏向另一个孩子。
69年他父亲被“解放”。随即被调入北京,小飞因为小,跟着父亲到了北京。
几年以后,我再见到小飞,他身上有了脱胎换骨的巨大变化。炯炯有神、永远后发制人的眼光,谈吐之间的流利和优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的思想有了大的飞跃,更重要,看问题的方法出神入化。他告诉我,长城不是什么民族的伟大,而只是一个防御形的遗存;他还说,红军长征是一次大撤退、大逃跑,根本就不是什么转移和抗日。那个年代这些思想对我有着醍醐灌顶的功效。
从此以后,我凡到北京就住他家,而他凡到沈阳就住我家。我们在一起长谈总是到凌晨3点。在他家里,他拿浓茶招待我。我看他酒柜里放着人头马和XO,他就给我启开,用矮腰高脚玻璃酒杯放上冰块,慢慢进入醉态,以助谈资。他告诉我,这种洋酒放上冰块,握在手中摇晃,随着冰块的融化,酒会慢慢平淡,但是满口生香会越来越浓,最适合谈话场合。
品尝着他的XO,我开始询问他身上发生巨大变化的原因。
原来在北京他当上了火车司机,一位大哥孙哥看重了他的口才着意提携他,孙哥给了他好多世界名著,并领他去见好多有思想的人,他们十分关心文革中中央的一切动态,在新的环境(也就是萨特所说的存在)下,他开始华丽转身。
我很想认识一下他的孙哥,但是不幸,孙哥思想超前而进了监狱。十多年后他出来,小飞带他到沈阳一次,那个时候孙哥已经是满头白发,变成不爱说话的人,几年以后,孙哥死于脑溢血。
文革中,小飞参与了支持邓小平的天安门广场游行,被人拍下了照片而入狱8个月,用他的话说,完成了一个男人的最后一节课,多年以后,他同我谈起他神偷技术大幅提高的原因,那是在监狱期间他和一个小偷学来的手艺,他感慨,中国监狱是一个大学校,什么人都放在一起,他们学会了好多犯罪的手段。
90年代末,他母亲刚刚去世的3个月后,他父亲急于再婚,引起他们兄弟的强烈不满,为了说服这些儿子,他的父亲来到了沈阳。这一次,小飞跟到沈阳住的时间最长,有半个月之久。小飞因为做买卖已经赚大了大钱,再加上他见多识广,俨然他成了家里的中心,两位哥哥都听他的意见。
他父亲经常拜访过去的老同事,小飞白天没事,就去找小时候的伙伴,一起逛商场、去早市、打麻将、喝酒,晚上来我家,跟我长谈,他跟我说的三点 我至今还能记住:一、这一回他能理解沈阳工资水平的低下了,因为沈阳的物价极端便宜;二、如果他常住沈阳他也一定会和我一样,喜欢喝酒;三、如果当初他没有去北京,他将会彻底废掉。
小飞的脱胎换骨产生于他初去北京的几年,回沈阳在回到原来的环境他意识到是北京的环境改变了他。如果按萨特的存在决定本质,是北京的存在,决定了小飞现在的本质。
但是小飞的存在却不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多少有点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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