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伴
柏文学
她,刚过甲子。风韵犹存,但不风流。
她喜欢跳舞,只是为了健身怡情。她和数十万舞民一样,“人约黄昏后”。花灯初上,来到公园大舞场,或者街道文化中心舞厅,盈盈起舞。单人独自跳的都是女性,两人搭配起舞的,有一男一女的,有两女搭配的,但没有两男搭肩搂腰跳的。
她,总是跳双人舞,也就是说,她总是有个舞伴。刚开始时,是女舞伴。她有好几个女舞伴,准确说,她是这个松散女舞友小团体的核心人物。可是后来,那些女舞伴一个个都越来越不喜欢和她跳。不是她跳得不好,而是她跳得比她们太好。
她原来是裁缝,做得一手好服装。她很有灵感,时尚款式一露头,她立即可以出手。她做衣服精益求精,总想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跳舞时,也是这样的风格,每一种舞步她都想跳到最理想的状态。她不时地纠正舞伴的不当姿势,或者不当节奏。
那些跳舞的,显然多是来玩玩的,放松放松身心,并不是一本正经跳舞的。但是,她是来跳舞的,是来认真跳舞的。她的舞伴们,开始还兴致勃勃地跟她学,饶有兴趣,时间一长,被纠正的次数一多,就越来越感到有压力。有继续被纠正的预感,也就有点不耐烦了。
其实,裁缝的耐心是很好的。她买了不少跳舞的碟片,自己先在家练,然后就邀请舞伴们到她家去一起学习。她的先生看到这么多舞伴来了,就出去找人打牌了。她想把碟片借给那些舞伴带回家去继续练习,但是没有谁愿意借,没有谁愿意像她这么认真,这么投入,这么用心,这么辛苦。
她说,跳舞是享受,把舞跳好,是完美的享受。她说她反复练习舞步,一点也不感到辛苦,而是一种精神享受,有一种成就感。她的舞伴们也知道,和她搭档跳舞是一种美感和愉悦的享受,但又真的不喜欢她那么挑剔,那样指指点点。所以那些女舞伴们与她,就越来越成为应酬。
后来,有个男舞者,看她舞跳得不错,就邀请她跳。她跳得很开心。这男的跳得也蛮好。双人舞分男步和女步。女舞者一般喜欢走女步,不喜欢走男步。她和女舞伴跳舞时,和其她两女搭配跳舞一样,需要两人轮流跳男步和女步。因为没有女舞者喜欢跳男步,更不愿意一直跳男步。
当她和男舞者搭档跳时,她就可以一直跳女步了,这很惬意。然而时间一长,她玩起了自己创造的花样,或叫造型,让舞姿更优美,更潇洒,更浪漫。她抢着为男舞伴的舞厅门卡充值(舞厅只向男宾收费,不向女宾收费),把自己儿子的衣服改做给男舞伴穿。有一次她邀请男舞伴来跳舞,结果包被偷了,她就买了一只包送给男舞伴。
终于,她开始纠正男舞伴的不妥之处了。慢了一点,快了一点,腿抬得太高了,步子跨得太大了。男舞伴感到不开心了。本来当她创造自己的动作时,男舞伴就有点不耐烦,但是没有表现出来。终于有几次,男舞伴不来跳了,她着急地从L公园找到J公园,又找到舞厅。结果都没找着。她流泪了。女舞伴们来安慰她。
后来她打电话,直接问他为什么不来跳舞了。他有时说没空,有时说妻子不让他来跳。她很纳闷,感到很孤单,哭泣了。看到她这样难过,那些女舞伴一个个来邀请她继续共舞,有时帮她要求那男舞伴再来跳跳。她只是想把舞跳得更好一些,却感到舞伴难找。她想帮助她的舞伴,却感到是在哀求舞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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