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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海外市场,造就了强大的英国商船队伍,在这些商船当中,出现了科学家的身影,其中就有达尔文和赫胥黎两位。
1859年,达尔文发表了他著名的《物种起源》,它像一颗炸弹,直接投向教会势力的心脏,同时也获得了进步知识人士一片叫好。伦敦街头,人们奔走相告,“人是由猴子变化而来!”
假如进化论被社会广泛承认,上帝的存在便会被质疑甚至否定,教会的地位会一落千丈,王公贵族们宣扬和依赖的天授王权理论也会不攻自破。
大厦将倾,谁来力挽狂澜?新旧势力狭路相逢,一场激战不可避免。
比达尔文大四岁的牛津主教赛缪尔•威尔伯福斯,生于1850年,他的父亲是英国历史上一位著名的政治家。威尔伯福斯本人早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牛津大学,之后,他因相貌英俊、谈吐优雅而被英国王室看中,作过女王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的随行牧师。威尔伯福斯在大学期间就热衷辩论,到十九世纪中期,他已被公认为英国最出色的辩论家之一。他唯一的缺点是有一点太自负,所以在一些学者中人缘不算太好。
1860年6月,英国科学促进会在牛津大学自然博物馆举行年会,达尔文本人没有参加这次年会,他因为赶写《物种起源》,体力透支,正在乡间疗养。
28日,威尔伯福斯在会上宣布,他将在两天后就进化论发表一个演说,欢迎大家进行争论。
得知消息,赫胥黎公开表示愿意应战。
比达尔文小十六岁的托马斯•赫胥黎出生在一个普通的教师家庭,是家中八个孩子里的第七个。十岁那年,父亲失业了,刚刚上了两年小学的赫胥黎不得不退学,然而,对于勤奋的赫胥黎来说,退学也意味着自觉的开始。他自学了拉丁文、德语和美术,后来他的许多著作都由他本人绘制插图。21岁那年,赫胥黎以随船助理军医的身份随英国军舰响尾蛇号赴东南亚和澳洲考察了四年。这样一段相似的经历使他和达尔文迅速成为知音。
赫胥黎读完达尔文赠送的《物种起源》后不禁拍案叫绝——如此天才的思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给达尔文写信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因为一本书而这样激动了,衷心感谢您给了我观察世界的崭新视角。我正在磨砺我的爪牙,以备捍卫这部伟大的著作,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为此接受火刑。
一段小小的传言似乎能够说明赫胥黎对自己演说才能的自负是有道理的。有一次,他一个政敌的女儿充满敌意的听他的演讲,但是到了听完演讲的时候,她已经对赫胥黎的演讲才能所折服,后来她问过赫胥黎,如果台下听众都是一些饱学之士怎么办?赫胥黎把手向前一推:“他们一无所知!”
1860年6月30日上午10时左右,辩论会如期举行。事后有人分析,请达尔文的老师亨斯洛担任大会主席正是保守派的安排,他们相信威尔伯福斯赢定了。让亨斯洛担当这一角色,正是要彻底羞辱一下达尔文和他的支持者们。
人群安静下来,身着黑纱教袍的威尔伯福斯缓缓走上讲台,显得雍荣华贵,他的支持者们纷纷鼓掌,或是公然叫好,他们都相信马就能听到一场名垂青史的演讲了。
像一个君临万方的国王,威尔伯福斯从容镇定地开了口,他说道:上帝和教会并不反对科学,但不能容忍亵渎神明、污辱人类的伪科学,而达尔文先生的进化论正是伪科学,它缺乏确凿有力的科学论证,完全以假想式的、不登大雅之堂的假说来支撑全部论断,因此,宗教界和科学界的有识之士都不会支持这个荒诞的学说。
威尔伯福斯深得演讲艺术的诀窍,他或是加重语气引发听众的注意,或是短暂停顿诱使听众思考,或是运用幽默缓解一下现场气氛,继而抛出有力的观点。
最后他强调说:人类与世间万物之间的界限是清晰的,一只萝卜再怎样努力都不可有演化成人。
突然间,威尔伯福斯伸手指向观众席上的赫胥黎,质问道:在座的赫胥黎先生竟然说他自己是猿猴的后代!那么我想请问这位先生,猿猴的祖先是你祖父的那一方还是你祖母的那一方呢?
威尔伯福斯在一片掌声和哄笑声中走下讲台,许多人为他的演讲大声欢呼。
接下来,人们把目光投向了赫胥黎,此时,赫胥黎竟然微笑着对坐在身旁的皇家学会主席布罗迪轻声说:上帝把他交到我手里了!
亨斯洛宣布请赫胥黎上台发言。35岁的赫胥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讲台,针对威尔伯福斯指责进化论鲜有科学依据,赫胥黎开门见山地列举了达尔文和他本人在科学实践中发现的有力证据,以及前人积累的大量研究成果,说明达尔文的进化论尽管仍需完善,其理论基础却不容置疑。
最后,针对敌手对他的奚落,赫胥黎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必须在下面二者中选择我的祖先,一边是猿猴,一边是一位颇具影响的人物,而这个人物却在严肃的科学讨论中混淆黑白,哗众取宠,那么我将毫不犹豫地选择猿猴做我的祖先。
精彩激烈的论战一时让听众瞠目结舌,有一位女士甚至尖叫着晕倒在观众席上,她旋即被人们抬出报告厅进行抢救。
还有一个人那天也来到了辩论场,他就是达尔文的船长菲茨罗伊,他看到《物种起源》以后曾经给达尔文写信说:“我亲爱的老朋友,我实在不觉得做一个猴子的后代是件体面的事。”他当时在头顶挥舞着一本巨大的圣经,在观众席和讲台间游走着,呼喊道:为我祈祷吧,为我祈祷吧!借以鼓动威尔伯福斯的支持者们都来声讨达尔文和他的进化论。他单调而乏味的表现引来嘘声一片,垂头丧气的菲茨罗伊不得不走下讲台,瘫坐在椅子上。
奇怪的是,在牛津论战中竭力维护上帝尊严的两位辩手都过早的去世了。
菲茨罗伊在《物种起源》出版后一直深深自责,他曾在贝格尔舰的环球航行中百般照顾达尔文,还设法将他采集的标本和化石及时运回英国。菲茨罗伊千百次地扪心自问:为什么他的善良和好意竟导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学说出笼?久而久之,他患上了抑郁症。在牛津论战后的第五年,菲茨罗伊用一把剃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由于菲茨罗伊生前已将他的财产分批捐给了公益事业,他的遗孀和女儿立刻陷入无助的境地,于是,当年贝格尔舰的船员和菲茨罗伊的朋友们发起捐款,达尔文捐助了100英镑,相当于今天的7000英镑。终于,这些曾经同舟共济的老水手们使菲茨罗伊的家人有了生活保障。
在牛津论战十三年后,论战的反方主将威尔伯福斯意外坠马而死。
牛津论战是科学在发展进程中与保守势力不可避免的一场大交锋,也是人类历史上影响最深远的辩论之一。
今天,在牛津自然博物馆展中的展厅当中,仿佛仍然可以听到赫胥黎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当海潮滚滚而来,有些历史小丑竟然命令潮水停下脚步,真是可笑之极。我们相信,真理战胜谬误是或迟或早的必然,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拦人类认识世界的脚步!”
1882年4月19日,73岁的达尔文在家里辞世,也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他走时没有遗憾。
达尔文去世一百多年来,不断有人杜撰说,他逝世前曾向上帝忏悔,而这种杜撰总是被历史学家和达尔文的后代所痛斥。达尔文的女儿亨丽埃塔在父亲临终前一直陪伴着他,亨丽埃塔告诉人们,达尔文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妻子埃玛说的:“记住,你是一个多么好的妻子啊!”
达尔文的死讯迅速传遍了英国,英国议会在致哀之后通过决议,将达尔文葬于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还记得吗,这里安葬着牛顿!获得为达尔文抬棺殊荣的有他的好友赫胥黎、华莱士和胡克,这三个人,每一位都有精彩绝伦的故事。
达尔文逝世后,家乡小镇的居民们决定为他铸造一尊铜像,哪知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竟然震倒了小镇教堂的尖顶。一时间,小镇上众说纷纭,许多老人议论道:恐怕上帝不喜欢达尔文,达尔文的铜像还是不要建了吧。
然而,更大的声音盖过了这些惴惴不安的低语。达尔文是不朽的,他的家乡理应为他塑像。
达尔文的铜像如期树立在他的母校前,不久后,震坏的教堂也得以修复。一个多世纪过去了,并没有天灾降临在这个平安和谐的小镇上。而达尔文的进化论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
1898年,《天演论》在中国出版,考虑到《物种起源》专业性较强,严复选择翻译了赫胥黎的《进化论与伦理学》,并起名为《天演论》。孙中山曾说:自严氏之书出,而物竞天择之理,厘然当于人心,中国民气为之一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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