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台
九月的呼吸远远吐来凉薄的气息。
天气摆脱了炎热,说今朝有冷空气南下,窗外的天空灰白,有大
片大片青灰的云朵飞过我的头顶,迅速的,寂静的。在这样山雨欲来
风满楼的时分,无任怎样端详,云的漂移都带着行色匆匆的寂慌,是
一心想越过千山万水去吧,难道到了那里就不再是漂泊的无依了?
秋的步子开始循序渐进地逼来。窗台上一枝红的原本肥厚的小叶
子能看到了枯萎的痕迹,有时无风也轻轻的就掉了下来。伸手接住,
掌心里的物事早已失去水意,失去柔软,我知道,这种感觉很忧伤,
忧伤至哽咽,却心里分明,这也是生命要继续活着的另一种姿势。
忘记何时,卧室的窗台被我打理成微缩的花园,小小玲珑的各色
植物栽种匹配的精致小瓷器里,或水或土,或垂或挂,还摆放上一长
圆的玻璃鱼缸,养上几条颜色各异的金鱼。
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拉开窗帘,对自己说你好,然后
对窗台上的金鱼和花草说早安,然后用手指一样一样碰触过去,寻找
某些一夜酝酿出的惊喜,如开花,如新叶。就这样,因着它们,让长
长岁月里的疼痛与悲伤在我寂寞的指间上抹去了一段又一段。
有个词叫镜花水月,无可避免的残败是万物固定的结局。它们或
酷似它们的它们在我的窗台上置换了一茬又一茬。都不过是时光里碎
裂的镜片,它们是,我也是,由青涩羞颜至万种风情至惨绿愁红,我
们就这般无法抗拒地被时间的颜色慢慢涂上了一层凄凉的外衣。
如果心事能够随时开放,那么漫长的光影里,我的窗台早应该香
气缭绕氤氲不息了。只是,都局限于季节,一如,我局限于命运。已
知的过往,因何意外的或必然的谢幕,而未知的过程,又将于何时或
会否盛开,这样的揣摩终究成了心底的暗伤。
这些年,我就一直守在这个窗台里,斜靠着,用双手抱着肩膀,
然后低下头,逐一看所有的花草,直到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
黑暗将自己包围,心里想着,这样多好,自己躲在自己的角落里可以
避免许多伤害。便这样犹如蜗牛一样背负着自己躲离一切的壳慢慢爬
上时间的旅途,一直到现在,现在我炼就了冷心冷肺,可以冷眼旁观
旧时的花颜,落地化尘,再无生色。只要能够静静的继续活着,怎样
都好。
总在临窗时爱为自已泡上一杯茶水。这阵子喜欢着朋友从磐安寄
过来的苦丁茶。曾泡于来客,总见她们喝上一口皱眉抿嘴再不愿喝上
第二口,而我,我却可以甘之若饴,一杯续上一杯。这苦,其实也是
各人的切切心事,是丝线凌乱打结成的绕指柔,把此生的纠葛忧伤成
一场躲不了的苦劫,一口喝下,个中滋味,自品自知。这种苦的末梢
在嘴里是能回味出清淡的甜味的,所谓苦尽甘来,当如是说,只是许
多时候,我们缺少坚持与忍受。
其实,许多事情原本就很简单,只要肯坚持与忍受,在时间擦拭
之下许多事情会显出眉目,许多念头会有所改观,许多模样会好如从
前,甚至许多心愿可以轻易实现。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不能说呢,
还有什么不能做呢?其实,我说我失语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因为想
说的话多到不知如何说才会失语。同样,我说安静并不是没有事做,
而是有许多喜欢的事情可以做着不被打扰才叫安静。
此刻,我安静地打开失语的窗户,若你正好从我的窗台下经过,
请继续保持寂静,不要诧异这窗台上一半枯黄一半青葱的景致,这只
是时间在告诉你世上的事物细究是无地久的,粗掠才觉天长,我们只
能身不由己永远不停地在光阴里反复,流转,溃散,重生。
任凭这轩窗外缥缈起烟霞,我只想神情端庄,虔诚端坐,在这窗
台边诵字存思尽日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