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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雷老三 于 2010-9-17 08:17 编辑
砰……啪……二踢脚的声音,紧接着该“噼哩啪啦”了吧。每当村里鞭炮声响起的时候,也就是关大爷最兴奋的时候。所以他听惯了鞭炮声,也熟知村民们放炮的程序,先点两个“二踢脚”,这是起警告作用,让尚在妈妈怀里的小孩子能及时捂住耳朵,让有心脏病的老年人稳住心神,然后才开始点支在长杆子上的鞭炮。
这声音太熟了,只是关大爷的兴奋变成了纳闷,这么多年了,村里谁家放炮的时候他都是在席上坐着首位,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送了请贴,老伴没告诉自己,这死老婆子记性越来越差。?关大爷不由得咳嗽了一声,闷着嗓子吼了起来:“老婆子,请贴呢?”
“请贴?哪来的请贴?谁家的?”老伴进来了,一脸茫然。
“我问你呢,这谁家放的炮,能不给我送请贴来?”关大爷胸有成竹的样子。
村书记兼村长卸任后,他闲了好久了,总是在饭桌上才能找到他颐指气使、指点江山的感觉。 “啊,这个,啊我刷,这个——那什么啊,我 我 们都是党员——干部,啊,不能 ——太过分 ——啊,记个刷。”
“嗯,那是那是,我们不会忘记老书记的光荣传统,我们会戒骄戒躁,寻求更大发展。”
陪关大爷的村官应和着。谁家红白喜事都把他找去,让他连桌霸再话痨再酒管,哪个都碍于面子不敢声张。关大爷还自我感觉良好,回家和老伴吹嘘,
“啊这刷,我说老蒯啊,你说人这才叫不忘本,也说明记个刷,俺有威信嘛,啊记个刷!”说着用秫秸扣着牙。
“你就别记个刷、记个刷啦,知道不知道人家多烦你不?怎么老了老了也不攒点口德?”老伴,当年的铁姑娘郝凤琴郝大娘可不给他面子,一面喂鸡一面数落他。关大爷嘟囔着说:
“啊,这个,俺也算是老饱学儿啦,早早年读-——读————过私学(发音读xiao)馆儿,文 文革后一直 ————是村————书记。哼,还不拿俺这离休村官——啊当干部了?!”说着偎在炕上和衣就睡着了。
关大爷脾气有点急躁,可是大家都说当官的哪能没有点脾气?那叫派头!关大爷好喝两口,而且喜欢冲酒,最喜欢茬子酒(70多度的烧酒)。过年过节的总有人送老多茬子酒。
又一次参加集体劳动,关大爷伤了脚,有三四天没下地,这村民来个上百人拿东西看望他的,郝大娘看不下去了,说:
“唉,你们就别破费啦,他那不是大不了病,要是肉皮和早好了!”
“你——肉皮和,和六十多年没长严……”一句话传了村子大半年,郝大娘一个多月没和他说话。
关大爷有才干,有感召力。文攻武卫的年代村里没出什么乱子,改革开放之后村里建起砖厂、运输大都有他的贡献。
话说开头,村里又有人家办事情了。这阵子村里疯了,变着法地办“事情”,村东头杨二家大媳妇流产还办席,真邪了,还有更不要脸的,说在城里买楼了,连最至近的亲戚都不知道楼在哪,人家再家摆酒席你就得去啊……要不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处啊?
可睡眼惺忪的关大爷想,谁家啊?这么瞎眼啊?没找我呢?不能啊?这201户986口人谁家有事能不告诉我呢?
问老伴:“啊,记个刷,老蒯啊,谁家啊?”
“西头二奶家小凤结婚!”郝大娘不耐烦地说,
“那没给咱家帖子啊?”
“给了,我怕你喝多,花钱就回来啦?”
“这哪行,记个刷,咱不能脱离群众啊。”
“你就别去丢人现眼啦,知道人家烦不烦你啊?”
关大爷那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奶奶的,这样说我还得真要“私访”下。心想着,他换了件70年代修坝的破棉袄、农田鞋,头发喷点一手喷的白漆,脸上抹点锅底灰就出发了。到了小凤家门口,老远就闻到老烧和小碗汤的香味,还有那熙熙攘攘、沸沸扬扬的人声。
“快走快走,哪来的叫花子?给他两块钱,让他滚。”
“啊,记——个——”
关大爷猛烈咳嗽起来,他怕自己的口音露馅,于是装磕巴,还转到山东口音:
“俺不要钱,赏俺碗酒吧!”
你还别说,这人一改口音还不口吃了。早有人腿快手勤,端出一碗老烧,还盛了一小碗压桌凉菜。村里人热忱朴实:
“这不是乞丐专业户,这是真穷的啊,叫他吃完再走吧。”
说这话的是平时不怎么待见他的老耿,关大爷差点流了泪。 看着他擦着眼角,老耿说:
“要是不够,我给你添。”
“够了够了!”
“ 喝!谁不干谁是鳖犊子!”说这话的新任村长,靠砖厂发家的暴发户赵德高。
“是啊,老鳖犊子不在这里,咱们吃饭喝酒都舒心!”
关大爷一口酒喷了出来,他听出那是二喜子的声音,这小子平时最会巴结自己了,大爷长大爷短的,怎么会???
“哼,磕磕巴巴地,还老装老革命,你看那一年不刷的老黑牙?满口的菜沫子喷人一脸,一桌就听他像驴一样嚎!”
“咣!”关大爷重重地摔在台阶石头上。老耿摸了下鼻子,早没了人气……
老耿一边骂着二喜子,一边喊人把关大爷送到卫生所包扎,当天晚上,关大爷睁开了眼睛,只和老伴说了一句话:“是我自己摔的,不要讹人家。”就又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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