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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海拔五千 于 2010-9-14 02:03 编辑
再过几天,便是我的一位朋友的生日,忽然想到要写一点字。写字的初衷,到底是为朋友的一个特别的日子?还是为日子里的一个难忘秋天?或都是。在陈年旧日里,伴随缓缓而去的时光,为自己不紧不慢的日子写点字,那一刻,也许确实是在想留住一点何。
事实上,日子里的许多微不足道的记忆,多已经被不依不饶的时光淹没了,能留得住何呢?“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惟那个秋日总还在记忆中。欲为朋友的“生日”写几个字,于我,似也还是头一回,而我也确实是想留住当年的那个秋日,留住那个秋日里的那场话别。不过真正让我放松下来,且最终让我能坐在电脑跟前敲键写字,则是在于我又打开了五年前收到的一份约19kb的文本邮件,而该邮件正是来自我的那位当年刚过不惑的搞数学的博士朋友。录一段开头:
“我今年四十岁了,人到中年。有句话说人到四十万事休,大概是说从此以后人将步入老境。老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如果是二十年前问我这个问题,我是没有任何感性认识的。而现在,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就像处在秋天的人已经能够感受到冬天的寒意一样,我仿佛已经能体会到老年的远景。看看自己的身体,腰已经明显的凸起,肌肉已大多松弛。再从“我思故我在”中体会自身的精神世界,发现大脑似乎已经僵化,而且越来越结实,终于明白了“傻瓜”中之“瓜”以及“笨蛋”中之“蛋”的含义所在。”
我这朋友的文字,向来是游戈于广袤的自然和浩瀚的人文之中,那“傻瓜”中之“瓜”以及“笨蛋”中之“蛋”,还着实有些哲学的内容,让人复来品去,很能觉出些味儿。那一刻,我也记起了孔老夫子所言之“吾十有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之古训。从中当然可领略到,“吾十有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偏于感性,而“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则重于理性了。看得出,孔子对自己各阶段之心理状态的发展,进行了不乏精辟的概括,即人之心理能力的发展,不仅到了中年期仍在继续活跃,到了老年期也没有终止。这当然反映了一种矢志不移、终生进取者的心理能力,孔子所言,应该是一种普遍性的规律。
我那好友多年涉足于自然科学之“复杂系统”的研究,这些年也有些若干自己的建树。于我朋友看来,在人一生蓬勃向上的境界中,特别是更富理性之中老年期,当会有瓜熟蒂落之时,而绝非总是鸡飞蛋打!是的,朋友所谓之“傻瓜”中之“瓜”,或“笨蛋”中之“蛋”,都是在时光的磨砺和勤奋的工作中所获得的,而尤其人至中年后,其对事物的认识便更具成熟和理性,从而所结之硕果,多会瓜熟蒂落,且思想也会更夯实起来。
往日,我和该朋友之交往频繁,但见面一刻,却鲜见其有学人之清高作态状。每遇假日或闲暇时光,也怪,很少刻意你请我往,但相聚一席的日子总能寻得。物以类聚乎?人以群分乎?席间,其既有一杯轻酌后之欲罢不能,也有三杯下怀后之滔滔不绝。每每那刻,我那朋友举杯从容,放杯果断。开怀放言,侃侃而谈,或议天地六合,或话世间百态,也或来一则始料不及的精彩段子而让人捧腹,但决不流俗,怎一个君子所能言尽!不过,我那朋友圈里,为人处事之相互交往,既有做事讲方圆、说话有尺寸之传统习惯;也有若干心领神会、灵犀一点的默认规矩。身边之女人,家中之孩子,多不在话题当中,盖因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苦累丛中的话儿,何来说起?又何来说完?不言也罢?
忽一日,我正在菜场讨价还价,不期撞见了我的那位同事的太太,其也正在相邻摊位等着找零。有些日子不见其夫妇,便即刻寒暄起家常来,当获悉他们当时正在紧锣密鼓中另寻工作的“新欢”时,闻之一刻,很让我意外。惟“国事、家事、天下事”,其中忽然之变迁,谁又能完全料知!朋友之抉择,或为寻得一片飞得更高的天地?或也含几分不轻易示人的苦衷?但毕竟是夫唱妇随,那便好。不久,朋友夫妇即敲定了主意:迁往他们的老家杭州。
一转眼便是八年。一转身便物是人非,昔日菜场里的水泥台面,如今已经被合金铝打造的小屋全部取代。面对匆匆而逝之时光,面对时光中之数年变迁,怪不得朋友既有叹谓也有感慨:“腰已经明显的凸起,肌肉已大多松弛。……体会自身的精神世界,发现大脑似乎已经僵化,但又越来越结实。”八年弹指一挥间!
不几日前,我又翻出了八年前写给那朋友的几句临别的字儿,当然是留存的手稿,区区一张薄纸,虽略有泛黄,惟弥足珍贵。一纸旧字,重又读来,除生几分骤然而至的惦念,也生几声不期而来的唏嘘。日子易逝,韶华难留。匆匆之时光,匆匆之过往,于是便想起了那年的一个秋日,大抵比眼下稍晚,我送好友去杭州并依依话别的情景。
由于我当时不曾到过杭城,临时竟突生一念,何不把朋友送到杭州?倘一气将朋友送到目的地,于我,既表达了一段时光难留之朋友间的友情,也能完却自己杭州一游的夙愿。称奇的是,另外一位也是挚友的同事竟和我不谋而合。毫不犹豫,当即买了两张终点站杭州的卧铺票。待到火车就要启动了,送客的人都已陆续离开了车厢,朋友夫妇在不停地看着手表,而我俩则现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时间的流动。
朋友夫妇开始出现了一脸的狐疑,我俩还是若无其事,尽顾左右而言其他。直到列车开启的汽笛长鸣,我们这才道出了不下车的原委。朋友顷刻生出感动,和我们一阵短暂的相视无语,迅即又一起会心开怀地大笑起来。抵达杭州后,朋友把一切搬迁事物置之脑后,当起了全职东道主。三日马不停蹄,借风和日丽,踏遍了西子湖畔,还有宝石山,雷峰塔等等杭州名胜,好不惬意!临别朋友,话别杭州,好友又设宴相款,酒后更促膝而谈至三更。君子依依,朋友依依,日子依依,皆因情意依依!入睡一刻,辗转反侧而难眠。
次日早早便醒了,老习惯,睡觉认床,特别是酒店那地儿,从来都是为天下的过客打造的临时过栈,远无家庭之那般习惯和安宁,如何能睡得入神?起床后匆匆洗了一把脸,然后第一件事便是端坐在桌前,从抽屉内取出酒店备好的专用信笺(当时商务酒店稀少,房间内无电脑),写下了一副少见于我笔端中的所谓“联句”。
话别曾经的日子,离别昔日的友人,总会有些许的惆怅袭来。那一刻之心潮翻涌,或可以穷尽滔滔之江水,只是许多的话儿,那一刻又如何有充分的时间去安静地坐下来写完?便也只好用所撰之语短意长的一副“联句”,送给我的那位好朋友。既表达一种于朋友的真挚而坦荡的友情;同时,也留下一份既是作为同学、也是同事、更是朋友之久远的纪念。
平素我不大写诗写联,因我确实不太懂得其中之诸多的平仄对仗的规矩,故而当时落笔之后,心中惶惶之感也油然而生。从杭州返回以后,那份原始草稿便一直小心地收存起来,今日再读,一个熟悉的朋友身影,还有一段相处共事的难忘时光,便一齐涌进了我的脑海:
上联:君来春风轻轻,舞三尺讲台,画四季落英。孜孜求证十数载,喜春华换来桃李欣欣!长江放歌感几许?不经意邀五聚六,洋溢珞珈情。能忆起,黄鹤楼,屈子亭,西来把酒品东湖,重现翩翩才子梦,梦里我醉他醒。
下联:尔去秋意绵绵,甩两袖清风,写一身功名。依依计算三两日,叹秋实生出不惑连连!钱塘作别话几度?再珍惜快三慢四,徘徊临安行。又想到,宝石山,雷峰塔,东去傍山猜西子,似见款款佳人笑,笑中他输我赢。
横批: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重读人生难忘之友谊,也遥寄我难抑之怀念和美好的祝福!为八年前的那个秋天,为我那位朋友的生日!也为我这一刻正在安静下来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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