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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秋风袭人 于 2010-9-1 09:02 编辑
第六节:袍 哥
争夺,也许是人的本性,很坏的本性。大到国际上帝国主义列强,中到国内军阀混战,小到邻里纠纷。三江这个不大不小,四县交界的地方更是各种势力争夺的地盘。在那个年代。可以用一个数字就能说明这一切,那就是每月最少要见到一个被枪杀的。
国民党的基层政权,紧紧与地方势力相联系。三江镇的徐姓、朱姓、周姓是这儿的大族。历任乡长就是徐氏家族占据。舵把子(袍哥头子)则为朱氏历任。地方上一切实权,实际是舵把子说了算,乡政府也只是出面办理而已。袍哥又分清水与浑水两种,所谓清水,不外乎不去明目张胆杀人越货,其实更加操纵地方实权,是当地说一不二的统治者。浑水袍哥,则是提枪耍炮,抢劫杀人,无恶不作。三江镇的清水舵把子朱海环,就是依靠其在某军阀任军参谋长的朱吉生而称霸三江,浑水舵把子李泽儒,绰号李麻子(脸上有几颗白麻子),平时戴顶礼帽,穿着合体高雅的长衫,文质彬彬的样子。可他曾在县城公开抢劫最大的刘泽山绸缎庄;也在新津县渡口抢劫押送的官银。无论是清水浑水袍哥,都视自已的地盘为圣神不可侵犯的领地,如同野生动物中的猴群、老虎、狮子一样,决不允许外来者入侵,否则格杀勿论。一些跑江湖的社团组织,如戏班子,大型销售活动等,都要先送礼拜望清浑两帮舵把子,把言语拿顺(讲清来干啥),就是赶鸭棚子(秋收时有的农户专门养几百上千只鸭子,从南向北,赶着鸭子在秋收过的稻田里捡食昆虫和遗留的稻谷,晚间将鸭子围在棚子里,一个月后鸭便长肥)路过的农民,也要逮两只鸭子去孝敬舵把子,才可免去许多麻烦。
地方势力为了自已的利益和建立牢固的基地,往往采取地方保护主义,除向无权的士绅商贾派点保护费外,不轻易扰民,按他们行话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当然也有不服管教的兄弟伙,凡不落教(不听招呼,违犯帮规者),轻则当众责罚或赶出家门,重则处决。
浑水舵把子李麻子,由于带过(做坏事)太多,心头也虚的很,疑心也重,用他们黑话讲,就是提起脑壳耍的人,因此保卫措施十分严密。他出门上街总少不了三四十个兄弟伙前呼后拥跟着,而且提前就有人到他要经过的路口查看站岗。来回出入路线和穿戴也多变。晚上在他住宿地几里路外就放了岗哨。有一次他老婆请我母亲搓麻将,我跟随去了他家,那是一个很大的竹林盘(川西乡下住户均种许多竹子,故名竹林盘)。生人进去根本弄不清东南西北。在他房间(宿舍)床后便是一个暗道。
镇上有时也驻有一个保安中队,相互井水不犯河水,保安队在大庙坝子里出操,李麻子就在在大庙棚子里摆场火(赌场),门口架着机枪,看谁敢肇事(闹事)。
有一年邻镇一个周家大户婚嫁,吃喜酒的一批颤翎子(出风头显示自已)青圪塔娃娃,仗势周家也是有钱有势,不打招呼就到三江街上耍,而且在区公所隔壁吃茶时,故意翘起二郎腿亮出腰上插的手枪。李麻子得知情报后,立即派人去当场把那几个丢翻(打死)在茶铺内。
有一个夏天上午,我去游泳,看见许多人围着一具尸首观看,我也挤进去看热闹。这不是常见的被人枪杀者,而是自杀。颈上很大很大一个刀口,旁边遗留下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地上铺着一张大纸,大意写着:本人年轻无为,虽孤单一人,但有良田数十亩,吃穿不愁,但被人引诱,抽烟赌博,不到半年,家产殆尽,走投无路,一死了之。也许这是死者的控诉,围观者纷纷啧啧之声。
1948年的初夏一天中午放学回家,见满街上许多荷枪实弹士兵,大桥河边上还枪斃了一个人。问其原因,原来是一个押肥猪(绑票)的兄弟伙,与肥猪各坐一辆叽咕车(獨轮手推车,由于没有轴承,推起来叽咕叽咕响)准备前往交钱赎人地点,在半路途,肥猪见了一拨兵,而且滑竿上还躺着一个官,便大声喊救命。虽说兵匪一家,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得不管,于是乎就将肥猪儿解脱,将怀揣手枪的赶猪手就地枪决。这下可麻烦了,李麻子感到在自已的地盘上,居然让人公开打死自已的兄弟伙,脸面可丢大了,高矮武力对抗不让走。谁知遇到了硬火,路经此地的不是别人,乃堂堂四川省保安司令。一个保全省平安的司令,居然也走不脱,面子也丢的不小。最后还是清水舵把子朱海环出来捡脚子,把司令请到家中招待一翻,把言语拿顺,双方撤兵。
司令回到省城,心中越想鬼火越起,决心收拾掉李麻子为自已捞回面子。遂密令崇庆县保安队前去进剿。一天上午,一个中队的士兵扛着机枪步枪,全付武装由三十里外的县城跑向三江镇。平时很少操练,只在戏院子里维持维持秩序的兵老二,一个个跑的气喘。这时李麻子正在水果市的丁字口茶铺喝茶,突然间就被兵老二包围了,按说面对面不过三五米,两步上前就可抓个活的,或端着步机枪开火。不知那些兵二哥怎么昏了头。在三五米远的距离,居然按步兵操典的动作,卧倒、架机枪、拉拴子弹上膛、瞄准扣板机射击。这时李麻子扑地一滚,早跑到对面瑞兰斋点心铺了。然后翻过墙到区公所,再慢慢地换了衣服,戴上泥帽墨镜,悠哉游哉地从西闸门走了。可怜的在那儿喝茶的老中医王泽儒,满身打了许多窟窿。
在我们上学的口子上,有个郑家兄弟二人锅魁(烧饼)店,老大打锅魁,郑老二就端着锅魁盘盘走街串巷,拿到烟馆茶房赌场去卖,以此为生。那个郑老二呀不到二十岁,天天在烟馆赌场混,接触的全是些袍哥里的老二老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临解放前也嗨上(参加)了袍哥,当了个小老幺。从此他也不端盘子卖锅魁了,一天到晚蹬上一双一朵花的丝耳子草鞋,穿着黑府绸灯笼裤,对门襟短衫,挂着一只德国造二十响手枪,给李麻子贴起,見人就打个招呼:“哥子好”,其实他心里头在说:你看我郑老二今天多港(了不起)。解放后跟着李麻子叛乱,端起机枪往前冲,结果当然罪有应得地被镇压了。依唏!时代造就人,也毁灭了人。如他不去趟那趟浑水,也许土改时还是积极份子呢。
1949年秋,国民党知道固守西南一隅,只是自已哄自已的瞎话。为了给即将占领的共产党制造点麻烦,便四处网罗地方势力,袍哥大爷,办起了啥子游击干部训练班。当然,像李麻子这样人物是首选人材。经过短期重点培养后,过去的通辑犯居然成了团长、司令。到了12月中旬,蒋介石在最后逃离大陆时,也学上着共产党开仓放粮的办法,不过不是开的粮仓,而是成都北校场的军械库。打开库房让李麻子等各地诸候随便拿。李麻子按保甲派丁,牵起线线去成都拣“欺头”。背呀!扛呀!抬呀!真热闹,李麻子笑的合不拢嘴,连几颗白麻子也笑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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