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人生路二十九】老学究小记

瘦骨寒梅

应网友要求，让我将“私塾”一文中秦老师作奌補充，现根据回忆如下

                                          老学究小记

      在我的老家------四川省崇州市（过去的崇庆州）三江镇，前前后后也出过不少“人物”。有辛亥革命老前辈王思忠，（一） 王思忠先生原名惠庵，四川崇庆人，1889年生于崇庆州三江镇，1963年卒于重庆，现安葬于青城后山。 1912年考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一期。毕业后在云南蔡锷办的“讲武堂”当教官。 先生拥护孙中山领导的民主革命。讨袁战争扩大到云南、四川，经过一年多奋战在郫县河决战中一举歼溃北洋军，川军大获全胜，先生战功显赫破格晋升旅长。
      后来，在上海约申报主编等几位有识之士出国考察，到过德、法、英、美诸多国家。第一站到苏联，受到斯大林接见。1925年考察回国，在南京由戴季陶引荐，受到蒋介石接见，蒋叫到国防部任职，先生坦然说不！愿回家乡做点实事。蒋见执意不从，赠佩剑一把，上刻“蒋中正赠”四字 后又出游日本、印度。
     时为1937年。日本占了东三省，印度老甘地接见先生时说了一句话：“你们中国怎么出了个不抵抗将军（指蒋介石）”！很触动先生。归家后虽然闲居，但心闲不下来，国家存亡匹夫焉能无责。对蒋介石消极抗日。积极反共极其不满
     1938年，抗日的烽火燃遍全中国，抗日救亡的呼声响彻云霄，先生也觉不应只图自己安乐而不顾国家危难，适值当时四川省主席王缵绪多次去先生家中，请他出任四川第一行政督查区（温江）督查专员。并阐明温江督查区处省会成都四周，对抗战万分重要。先生才接受此职，并兼督查区保安司令。 先生在任职期中，从行政事务到财政开支、文化教育、安靖地方等方面都与众不同施政方针，改进了工作方法，大力倡导廉洁奉公、勤政务实。凡事必亲到现场，亲自督办，不靠秘书、参谋报告。时常不向下打招呼就到各县巡视，下属县长均不敢弄虚作假。
      西安事变中，周恩来派人在成都设电台，先生深明大义，为确保来人安全，安排在成都华西坝致民路其大女儿王伯英家中，管吃管住，保证安全。
      其六，乐善好施。每年腊月，先生从自己薪水中捐款，由帅良臣制米票，五升一斗，两斗，对贫困户救助，使其能度过年节。温江麻市街失火，烧毁民房甚多，多为贫民，先生亦广为救助。温江民众在水胜口公路边为先生立德政碑，赞先生功求真功，名求实名。

      1945年抗战胜利后，蒋介石拉开内战序幕，积极反共派张群当四川省主席，对先生来个秋后算帐。因先生督修机场时曾有十万民工罢工，蒋疑其与共合谋。且先生从不避嫌，与少城“努力餐“经理车耀先，《西方日报》主编陈落，常有往来。其二女王仲雄之夫刘文范又是共产党员。故张群视为倾共，难于驾驭，为心腹之患。便撤去其第一行政督察专员职务。使先生失去在成都、温江一带的深厚根基，另调十一区万县专区任专员，实为调虎离山之计。先生拒不听从调令，遂离开政界回文庙后街36号赋闲。

      王思忠在外任职时 在老家聘了一位老学究做他的文牍先生，专门为他处理来往书稿文件。1945年王思忠下野后，他也回到老家。从此镇上多了一个秦先生，秦先生名子亢，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上，常年穿着一件旧长衫，留着一簇新派分头，但懒于梳理，花白头发干叉叉地很乱。走起路来总是那么四平八稳，缓缓慢慢。两眼从不东张西望，遇见熟人，似笑非笑地微微点点头。除了与很少一些，如我父亲有点学问的人交谈外，再不与世人来往，似乎有种冷眼观世界，闲事少管走路抻展的神态。
     他在温江时娶了一个太太，只有三十来岁，大概是温江城里的小市民，没有文化，但稍有几分姿色，我们称她为秦先生娘。他们膝下无子无女，在北闸门边租住了一间小屋穴居，生活十分清贫。到了1946年日子更过不下去了，经常到原本就少的可怜的亲友中讨要。真的难为了他，乞食者有辱斯文，放不下脸面，往往白眉白眼地在亲友家中坐上多时，欲言又止。东说南山西说海，就是不好意思讲出：“借几个钱”度日的话。当然主人早已看出他的来意，也想周济他，但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就不开腔，非要主人问他有何事吗？他才呐呐呐地低着头小声说“想借点钱”。其貌如同做错事的小学生。
      靠亲友帮过日子也非长法，但空有满腹经纶又有何用，在那个百业萧条的时期，不说在乡下，就是城里谁还用这老古懂呢？有时也给亡人写点悼词，收点酬金，但他又不好意思摆起一个摊摊，公开招揽生意。一些朋友见他实在无路可走，就替他在麻纱市找了一间破烂小屋，虽然临街但无门窗，其实就是一个瓦棚，茅厕也在其中，好在那时茅厕水多糞少，臭味不大。当时虽不禁止私塾，但新学盛行，很少有人光顾。还是老主人王氏家族帯头将子女送去。他在对街墙上贴了大成至圣先师牌位后就立马登场。他的坐位就在孔夫不神位前边，一把白木椅，一张破旧小条桌。学生则是自带桌凳。最多时也不过二十个学生。读私塾最大功夫是写和读，因此人不多，但朗朗之声打破了昔日宁静，到成了另一道风景。
      秦先生很敬业，每天早早地就去了，我们到了那里首先向他鞠躬行礼，然后入坐。不管学生多少，他全实施面对面的个体教育。先给你讲课文，教你念一遍就让你下去背诵，又另叫一个学生上来布置作业。放学前又一个个叫上去背诵检查。其间他就拿上一本古书慢慢地看，也随时把下面学生瞟上一眼，看是否有偷懒的。遇到不用功的他只是叹息地“唉！少年不努力，老大途伤悲”。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他的语言总是那么精炼，“何乐而不为哉”“衣食足而礼仪兴也”总之滿口全是之乎者也。这在旷野之村，简直就是一个活宝。
      我有时也在想，中国古文化的确是我华夏民族之精髓，就拿古文来说，既简练，含义又深，如全民皆兵，不是这个皆字，就要写成全民多是兵，都么复杂而且也不优美。古文化饱含深厚哲理，可以启廸人们智慧，熏陶人的情操，提高人的气质，传承民族精神。温家宝总理在汶川大地震中的“多难兴邦”的提词，正是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体现。解放后我参军走了，1956年回家探亲，见到了秦先生娘，据说成立农会时秦先生就高高兴兴出来为农会写这写那，但不久就病故了。

醉鹰

这个，可投《龙门阵》。

【漫漫人生路之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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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人生路十五】挖菩萨眼睛
【漫漫人生路十六】第三节：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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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人生路十八】三江中学
【漫漫人生路十九】童子军
【漫漫人生路二十】第四节：民俗
【漫漫人生路二十一】抢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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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人生路二十三】七月七，七巧节
【漫漫人生路二十四】七月十二祭鬼
【漫漫人生路二十五】中 秋
【漫漫人生路二十六】过 年
【漫漫人生路二十七】闹元宵
【漫漫人生路二十八】凄凉中的欢乐
【漫漫人生路二十九】老学究小记

秋风袭人

这秦老先生后生清贫，苦守文道，是负责的好老师。可怜没有儿女

淡淡一片云

写活了老学究：死要面子活受罪、良善、酸腐。
文字里那份静观世界的冷凝，颇有大师风骨。拜读。{:1_120:}

远去的烟云

秦先生名子亢，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上，常年穿着一件旧长衫，留着一簇新派分头，但懒于梳理，花白头发干叉叉地很乱。走起路来总是那么四平八稳，缓缓慢慢。两眼从不东张西望，遇见熟人，似笑非笑地微微点点头。除了与很少一些，如我父亲有点学问的人交谈外，再不与世人来往，似乎有种冷眼观世界，闲事少管走路抻展的神态。

  寒梅老先生的白描功夫了得，寥寥数笔，一个认真迂腐的旧时知识分子的形象跃然纸上。:victory:

半部堂

他的语言总是那么精炼，“何乐而不为哉”“衣食足而礼仪兴也”总之滿口全是之乎者也。这在旷野之村，简直就是一个活宝。
      我有时也在想，中国古文化的确是我华夏民族之精髓，就拿古文来说，既简练，含义不深，如全民皆兵，不是这个皆字，就要写成全民多是兵，都么复杂而且也不优美。古文化饱含深厚哲理，可以启廸人们智慧，熏陶人的情操，提高人的气质，传承民族精神。温家宝总理在汶川大地震中的“多难兴邦”的提词，正是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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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刻而精辟。与我的“迎接新的古文运动”相呼应。
多谢老先生，这么快就写出了精品之作。稽首，问安。

瘦骨寒梅

我早就坦白交待过，本人只是一个初中尚未毕业的学生。只是多长几岁，见的多了点点儿。

青云直上

这秦老先生后生清贫，苦守文道，是负责的好老师。可怜没有儿女
秋风袭人 发表于 2010-8-28 09:50

:)

青云直上

写活了老学究：死要面子活受罪、良善、酸腐。
文字里那份静观世界的冷凝，颇有大师风骨。拜读。{:1_120:}
淡淡一片云 发表于 2010-8-28 14:06

:victory: {:1_89:} {:1_87:}

青云直上

秦先生名子亢，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上，常年穿着一件旧长衫，留着一簇新派分头，但懒于梳理，花白头发干叉叉地很乱。走起路来总是那么四平八稳，缓缓慢慢。两眼从不东张西望，遇见熟人，似笑非笑地微微点点头。除了 ...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0-8-28 16:26

是啊，写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