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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话螺蛳
又到清明。
近来公司食堂里的餐桌上常出现一盘时新菜——螺蛳。每到用餐时间,嘬嘴声此起彼伏,被大家噱称为“接吻比赛”。那些外地的员工见了螺蛳直摇头。话梅般大小的螺蛳用筷子不易夹,夹住又滑掉了;有的索性用起了手,真应了老话“三只手指捏螺蛳——稳当”。塞到嘴里又怕厣头哽喉咙,唧唧嘬嘬地嗍了半天才吃到一个,一顿饭下来不觉吃得心头火起。大家纷纷抱怨天下还有这么麻烦的一道菜!
螺蛳,又叫蛳螺。我在电脑里输了两遍“siluo”也没有出现这个词组,可见电脑实在是个没趣味的机器。蛳螺,叫起来多好听,多顺口;而且也合乎规范,如田螺、海螺等。非要叫螺蛳,老让人想到螺丝刀、螺帽之类没生气的东西。可也没法子,这叫法是所谓“书面”的正统。
明前的螺蛳,据说品质是最好的,有“清明螺,赛过鹅”的说法。螺蛳也算“河鲜”,说它鲜美赛过家禽之王的鹅,未免有些牵强。我看是人们口头说得顺溜,为讨押韵才有这个说法的罢。虽然言过其实,但清明时节的螺蛳的确很味美的。究其原因,大概是这个节候里的螺蛳还没开始繁育后代,还是个大姑娘家,嗍出来屁股后面没有一粒粒的小螺蛳跟着,所以肉头丰腴鲜嫩。如此看来,怀孕的东西也并不是样样都好的。反过来想,如果螺蛳怀的“籽”(小螺蛳)比母体还美味,还富营养,譬如消籽鲫鱼、带籽河虾之类,人们又要对明前螺蛳不屑一顾了。中国人擅长把各类的风物按节候来划分品质的优劣,例如:“菜花甲鱼”、“蚊子甲鱼”、“九尖十圆(蟹)”等,由此看出,中国人实在会吃,人人是“吃精”。
江南水乡是螺蛳的故乡,河浜里多得是。河滩石沿、石驳岸边、桥墩上都蜒满螺蛳,花个几分钟就能摸一碗;如果你懒得去摸,就找只破提篮,在把上系一根绳子,篮里放块砖头沉在河岸边。明天拉起来,菜就有着落了;如果你来了兴致,不屑于这种小打小闹,那么扛一把耥网去河边耥螺蛳。耥网大多用竹制成。将竹片爿扎成一个“D”形的架子,蒙上网兜;网眼大小要适宜,小了耥起来的螺蛳个小的太多,不光拣起来麻烦,吃起来也麻烦;大了耥起来的螺蛳就少,都漏掉了。还要装个柄。柄多用粗长的毛竹,耥出去一下子能伸过半个河底。耥螺蛳需要掌握要领。这里所谓“耥”,是指平推的意思。螺蛳喜欢生活在水底的淤泥上,用耥网从河边切下去,沿着河底一边推一边把手里的竹竿一截一截往后放,放到只剩握住一个竹梢时就可以起网。往回拖至岸边时感觉沉甸甸的,在水里淘洗去污泥,拎出水面倒在岸边,就开始拣螺蛳。大个的留下了,小的则扔回河里;偶尔还有小鱼小虾捉住了养在瓶子里玩。
螺蛳耥多了,人吃不掉,就砸细了给鸭吃。留着自吃的螺蛳要先在敞缸里养几天,时时换水,让它们吐尽壳里的泥土。养净了,就用剪刀或老虎钳剪去尖头的屁股,两头通了才能嗍出肉来。剪去屁股的螺蛳不能久活,淘洗后最好马上上灶,图个新鲜。据说我邑常熟的兴福寺里有个空心潭,潭里生长着一种没有屁股的螺蛳,称之为“无尻螺”。虽去过多次,但从未见过。无尻而活,多半为假。
螺蛳宜爆炒。油锅烧旺,葱、姜、蒜、椒炝锅,下螺蛳,练铁砂掌一般哗啦哗啦地不停翻炒,稍等即成。这情景在夜市大排档是见得多了。此法最讲究火候,螺蛳肉半生不熟,厣头没张开、脱落,汁水未进到壳里就嗍不出来;炒得太久,螺蛳肉老缩,也嗍不出来。恰到好处才堪称完美。螺蛳与酒最般配,就着一盘酱爆螺蛳,能轻松骗下斤把黄汤。
也有其它做法。不怕费事的可考究一点,将螺肉挑出,做“螺肉着泥”,面粉糊和着螺蛳肉的鲜味令人难忘。最好空腹来一碗,养胃;也可浇饭,撩人食欲。
螺蛳肉还可配春韮同炒。两样都是时令的菜,新鲜自不必说,吃的直是春天的味道了。
刚巧,有朋友从广西柳州归,说起那边的螺蛳粉如何如何的美味,让我心头又蛊惑起异地的风味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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